呂越成名早她許久,細數來,可說是上一代的人物了。
便聽說此人身上,修習有一門極其厲害的神通,凡是與之打過交道的修士,都要說呂越有一雙洞破萬法的神眼,諸多虛妄難辨之物,皆逃不過她的火眼金睛,更厲害的是,此人似還能看出一些事物的根本來,這于絕大多數通神修士而言,確是個不得不忌憚三分的本事。
謝凈同她沒有多少往來,只是與那稗風呂氏有些恩怨,當日大道魁首已定,太元便欲向趙莼下手,前來阻攔謝凈的,即是這呂家的一名弟子。
呂越看她一眼,旋即又按下了目光,轉去與身邊之人交談。謝凈無心探究這一舉動,轉身便拍開衣擺盤坐下來,視線由前至后掃過殿內諸人,最終落在此列上首空置的坐處上,嘴邊已是揚起笑容。
然而這抹笑意,很快又隨著來人而消失殆盡。
隨殿外弟子喊過三聲云闕山,接著便是四五個束發結冠,通身素袍的道人踏入殿門,其人不拘男女,皆作一樣打扮,神色莊重,不茍言笑。
為首那女子身量頗高,眉眼冷淡,懷抱一柄青玉拂塵,進殿后目不斜視,只闊步直行,三兩步到了郭顯面前,這才兜甩拂塵,端袖打了個稽首,沉聲道:“郭道友有禮。”
余下緊隨其后之人,亦紛紛行了禮數,當真端重自持,不見有半點散漫之態。
因與這人早早打過交道,曉得對方一向如此,郭顯便起身還了一禮,垂首向身旁弟子吩咐道:“還不快快引了周長老入座,”并含笑頷首,“周道友,請!”
周氏在太元道派乃是大姓,于云闕山內,亦是不容輕看的豪族,此人名喚周娥,卻不僅僅是云闕山內一名長老,更是那宗門祖師周朔的親孫女,為人寡言少語,剛正不阿,在門中頗有威信,也是這眾劍城內名聲響亮的一號人物。
周娥行過幾步,便越過兩家宗門,坐到了一玄劍宗下首。對于太元這番布置,一時也未曾表露什么異色,畢竟她云闕山興起不久,較一玄、月滄這等由來悠久的名門大派,實還是遜色不少。
間歇時,倒是她身邊一名體型高瘦,眉眼凌厲的中年道人,微不可查地向謝凈投來一道眼神,遂又皺起眉頭,隨周娥一齊落了座。
這動作固然輕微,但又怎能逃過周娥法眼,便說兩人私下恩怨,她早已是洞若觀火,只不想插手進來,又鬧得一片不寧罷了。
何況這兩者之事,一開始也不過是因弟子間的賭氣而起,她這師弟申隆信,少時就與一玄劍宗一名弟子不睦,其后愈演愈烈,便雙雙立下誓約,看誰人能先一步突破至通神境界中。自然,這最后是申隆信勝了,而另一人也受此反噬,聽說是心魔纏身,不得不避去了小界分宗。
按說事情到此便也應該消停了,可誰知那人座下竟出了名不世奇才,一路破關斬將,到風云會時,卻正好將申隆信的愛徒斬于劍下,此等前塵舊怨,也就因此延傳到了下一代弟子的身上。
然而今日——
周娥側過身去,縱是與謝凈已有過數次謀面,此回也不禁暗嘆一聲。
當年風云會上,謝凈才不過真嬰修為,便就敢當著申隆信的面,一劍削落其愛徒的項上人頭,如今她羽翼豐滿,又豈會再忌憚你申隆信一個云闕山長老?
周娥將祖父所言銘記心中,只知云闕山在眼下,已然是到了進退維谷的艱難時刻,倒不能任由這些仇怨發散下去,置宗門一個孤立無援的境地。
這心頭的愁緒還未曾理清,殿內的氣氛卻驟然一變,周娥心口微震,不禁抬眼望去,只看見正中首座上的郭顯,已不知何時站起身來,將兩袖端在腰間,雙眼目視前方,雖不曾緊皺眉頭,但神情中的凝重卻仍舊可見一斑。
相對處,那一眾太元修士也像是覺察到了什么,個個打住話頭,立時屏息凝神,或忌憚,或不悅,又或是臉色陰沉,神情莫測地抬起頭來。
有人要來了。
她看見謝凈立起腰身,眉目間的刻痕一下就松快下來,心中也就知道了是誰。
周娥循著這殿內所有人的眼神,齊看向殿門所在。侍奉的弟子未看見人,卻提前得了長老傳話,忙不迭運功到胸膛之間,逼出一聲嘹亮綿長的:“昭衍仙宗,來人——”
殿外九鼎之上,忽起一道劍光撕裂長空,同時有大風并舉,伴著清越錚鳴一起落地。
郭顯目不轉睛,便看兩道身影襲入殿內,左側那人眉眼冷硬,步履蒼勁,分明是闊步直行,卻又好像有一股排山倒海的氣勢,要把兩邊之人都壓了下去。
再看右側那人——
郭顯兩眼瞇起,頓時渾身一震,與那人視線交撞時,竟覺得有兩把利劍插向自己眼眸,不禁感到些許刺痛,忍不住就要移開眼去!
只是他今日身為東道主,又怎能在此敗下陣來,當下暗自運氣,鼓目一睜,這才把對方看個清楚。
趙莼今日衣飾簡單,卻未如燕梟寧一般,穿著有執法長老的玄黑衣袍,而是只披了一身淡青色的對襟長衫,少見的灑脫飄逸,正如其人一樣,面色竟稱得上溫和恬淡。
待其信步而來,還未有走到郭顯面前,后者便已離了座位,將嘴角抬到兩頰,佯作親密地笑道:“早就聽說劍君到了眾劍城,可惜貧道俗務纏身,一直都還不曾親自上門拜訪,真是叫人慚愧。”
“城中大小事宜,一向仰賴郭道友安排布置,在下這點小事,又豈能凌駕在萬眾修士同袍之上,”趙莼拱手一推,已是客氣道,“好在是來得不晚,正好趕上了與諸位道友的集會。”
等環顧四周,看清各家之后,便又揚起笑來,向郭顯道:“還有一事須告知道友,適才我等在路上見了伏星殿的屠陽兄弟,他二人倒是會躲懶,一看我與燕長老來了,立時就要打道回府,說到時有了旨意,直接傳給他兄弟二人便好,是以今日就不來了。”
聽待這話,郭顯心中就是一沉,霎時只浮得出一個想法來——
屠陽兄弟,看來已是被趙莼收服了過去,只說是聽旨意做事,卻不曾說要聽誰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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