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的高樓佇立在荒蕪的原野,就像一頭遍體鱗傷的巨人。
千瘡百孔的墻壁喘息著濃稠的黑煙,像極了布格拉自由邦市民破碎的精神。
偶爾的一兩聲爆炸已無人在意。
畢竟在過去的一年中,這座聚居地的居民已經聽了太多類似的聲音。
這里是布格拉。
與其說這兒是廢土上的另一座理想城,倒不如說是這一座巨大無比的監獄。
雖然說起來有點兒地獄笑話,但這聽起來是要比動物園酷一點的。
拖著淡藍色的等離子體羽流,四架“蝰蛇”輕型運輸機從布格拉市南區的上空呼嘯而過。
坐在機艙的邊緣,我最黑看著腳下殘破的高樓大廈,情不自禁的砸了砸舌頭。
“真是太慘了。”
坐在對面的卡卡羅特聳了聳肩膀,對這兒的人并沒有太多的同情。
“麻煩都是自找的。”
整個聚居地就像一臺巨大無比的吸塵器,虹吸著整個廢土上的垃圾,并在垃圾裝滿了之后又將它攪和在一起吐回去。
99的掠奪者間接或者直接在這里銷贓,同時又從這里采購武器。
理想城好歹向廢土上好歹輸出了一些秩序的,哪怕那些秩序并不總是好的。
而這里輸出的只有混亂,甚至其本身就是混亂的根源之一。
最底層的公司狗住在20平米的單間,背著一個世紀還不完的貸款,用著需要虹膜對焦30秒才能開門的超人工智能冰箱,表面上看起來沒有剝削任何人,但無論是二十平米的單間還是充滿套路的貸款和冰箱都是他們親手設計的,而這些東西禍害的顯然不只是他們自己。
畢竟還有數以百萬的無業者生活在不到四平米的棺材間里,貢獻著廉價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壽命與勞動力,像生態系統中的“分解者”一樣分解整個龐大體制的生產剩余,同時充當著罪惡之城與廢土的潤滑劑。
巨石城外的幫派實際上就來自于這里。
不止如此,火石集團最暴利的產業還得是武器和各類成癮品,禍害的更不只是布格拉自由邦的居民而已。
在這個共謀犯罪的體系中,很難找到一個真正無辜的受害者,而醒悟過來的人也早就已經離開了這里,總不至于等到籠子落下了開始慘叫。
早干啥去了?
至少在他看來是如此。
比起幫這群惡棍改過自新,他更想去凱旋城參加好兄弟的婚禮。
每年一月的第二個周末就是威蘭特人的誕辰日,他們將婚禮定在了誕生日之后的第三天。
趕不上的話,就只能讓那家伙在曙光城再辦一次了。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就算羞辱他們也毫無意義。至少,他們已經清醒了。”
拍了拍卡卡羅特的肩膀,泉水指揮官食指點在了頭盔的側面,將通訊頻道切換到了全體班組,朝著另外三架飛機上的萌新們喊道。
“好了,菜鳥們,我們馬上就要到了。記住你們的任務,為流民之家的NPC和救援物資開路,在坐標位置建立安全區,注意避免平民傷亡,非必要不準開火,除非幫派份子——”
泉水老哥的話還沒說完,不遠處的高樓便傳來啪啪啪一陣密集的槍響。
子彈嗖嗖嗖的從天上飛過,連四架“蝰蛇”的尾焰都沒擦中。
那些武裝分子既不是火石集團的員工,也不是市政廳控制的獵犬特種部隊,而是趁亂混進城里的掠奪者。
說是混進去也不準確,這一帶的許多掠奪者本身就是自由邦的傭兵或者幫派分子,一些臭名昭著的傭兵團甚至干到了上市。
幾個臉上掛著義體紋的惡棍朝著呼嘯而過的飛機比畫著中指,其中一個莫西干頭還將步槍夾在了兩腿間,怪叫著做出了噓噓的姿勢。
那大概是賽博瘋子們宣誓主權的方式,也許是想表示這種大樓歸他們了。
沒想到這幫家伙這么不給面子,泉水老哥的眉頭狠狠一抽,扔下一句“別浪費子彈”便將通訊頻道切換到了后方指揮部。
“…我這里遇到點狀況,申請一架無人機。”
“收到。”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一顆黑點從天上扔了下來,在飛臨自由邦南部城區的瞬間展開了折疊的四個槳旋翼減速,“嗚”的一聲飛向了先前朝著“風暴小隊”開火的那棟大樓。
站在樓頂的幫派分子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見聯盟的飛機沒有搭理他們便撇著嘴回了頂層的據點。
無人機并沒有立刻發動進攻,而是繞著大樓的頂層飛了一圈,標記襲擊者身份的同時確認沒有平民在場,隨后便撞進了一扇窗戶里。
伴隨著玻璃破損的嘩啦聲,五公斤的破片戰斗部瞬間爆炸,在炙熱的火光與濃煙中向四周濺射了數千枚鋼珠!
抽著煙坐在沙發上的幾名幫派分子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便在驚懼的目光中和身后的沙發以及墻壁一起,被攢射的彈雨打成了蜂窩煤一樣的玩意兒。
樓層定點清除。
只有少量的煙塵飄出了破碎的窗戶。
“搞定。”
坐在機艙里的智力系玩家睜開了眼,朝著泉水的方向打了個搞定的手勢。
后者點了點頭,便繼續與小隊里一眾躍躍欲試的萌新們講起了服務器規則。
說是萌新,這幫家伙其實也有個二十多級了,并不缺乏戰斗經驗,只是團戰經驗不足而已。
不過話說回來,這游戲的“入門門檻”真是越來越高了。
現在沒個八千小時的在線時長,都不好意思自稱是老玩家了…
穿過一排密密麻麻的鋼鐵森林,四架蝰蛇組成的編隊很快抵達了目的地。
任務的目標位于自由邦西南區部城區的生態公園。
這座巨蛋型的地標建筑曾是火石集團上層干部與富豪們的后花園,附近的獨棟小屋更是昂貴的可以用兆這個單位來計價。
不過這些都已經是過去了。
目前整片區域已經在支持奧多市長“獵犬”特種部隊以及警察機構的控制之下,作為安全區收容附近的平民,并且已經委托給聯盟的流民之家接管。
這是當局與聯盟合作的一部分。
當地的戰爭雖然已經結束,但距離秩序的恢復卻仍然有一段距離。
密密麻麻的鋼鐵森林中不但藏著火石集團的殘黨,還活躍著趁火打劫的掠奪者組織和試圖取代火石集團的幫派。
駐扎在當地的部隊得在確保安全區的安全之后,才能騰出手來收拾殘局。
說實話,如今的自由邦就像一頭擱淺在沙灘上的巨鯨…而且是比曾經的巨石城龐大無數倍的那種。
一旦發生了鯨爆,那恐怖的威力也將遠非巨石城的內城倒塌所能比擬。
不過所幸的是,如今的聯盟已經成長了起來,無論經驗還是能力都遠非過去能比。
不僅如此,走出自身陰霾的巨石城也成為了比過去更強大的存在。
那些已經生活在新紀元的人們,不會放著這些掙扎在河谷行省北部的幸存者們不管。
前來接頭的是獵犬特種部隊第四團的團長艾德姆中校。
大步流星朝停機坪走來的他穿著一套笨重的外骨骼,看起來就像叢林兵團的鐵狒狒們一樣。
泉水指揮官看過他的履歷,發現這家伙居然還是聯盟的老熟人,之前在十峰山上和聯盟的幾個兵團一起并肩作戰過。
包括跟在艾德姆身后的那個叫唐風的副官,好像是從理想城跑來的志愿者,也是個從十峰山上下來的老兵。
除此之外,泉水還驚訝地發現了一些威蘭特人,居然也混編在志愿者的隊伍里。
“謝謝,你們可算是來了。”拍了一下泉水的胳膊,艾德姆一臉感激的說道。
泉水淡淡笑了笑,伸出拳頭在他的肩甲上磕了一下。
“這么說太見外了,這里就交給我們就好,去幫你的弟兄們吧。”
艾德姆鄭重的點了點頭,將拳頭貼在胸口行了個軍禮,隨后沒有一句廢話,大步流星的朝著安全區入口的方向走掉了。
那畢竟是他的義務。
必須要他自己去履行。
泉水目送著他離開,隨后便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安全區,向指揮部報告了當地的情況之后,準備協助流民之家的NPC和當地的安全人員交接工作。
布格拉市畢竟不是聯盟的聚居地,當地的居民也并非聯盟居民。
雖然奧多市長及其支持者有抱聯盟大腿的意愿,但聯盟也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這其中牽扯到了太多的東西,不是拍拍腦袋就能定下來的。
尤其是絕大多數聯盟居民對布格拉市民的觀感并不是很友好。
不過,雖然管理者并沒有立刻批準布格拉市的“入盟申請”,但已經授予了后者“協作者”的身份,并承諾會在情況合適的時候在兩地分別舉行公投。
這個時間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兩年,總歸不會太久。
同一時間,距離停機坪不遠的哨卡前正圍著黑壓壓的一群人。
他們都是布格拉的居民,也不完全是布格拉的居民…比如擠在前排的豪斯先生。
當看到聯盟的飛機降落在停機坪上,他就像是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樣,不管不顧的沖了過去,直到被獵犬特種部隊的士兵攔下。
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胳膊和哨卡,豪斯像害了失心瘋似的,用那公鴨嗓子發出了尖聲的嚎叫。
“讓開——!你們這群野狗,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巨石城的人!我也是聯盟公民!”
他恨不得立刻坐上去曙光城的飛機。
他這輩子最后悔的兩件事,就是一沒有趕在其他人前面把一夜之間雪崩的布格拉元換成銀幣,二沒有趕在戰爭爆發之前逃出這條腐爛的臭水溝里。
這句話還真把幾名士兵給整不會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安全區里確實有一些聯盟的公民,甚至志愿者的隊伍里都有不少。
就在眾人正為難的時候,泉水指揮官已經帶著人走得過來。
看著人群中那張熟悉的臉,站在他旁邊的我最黑頓時眼睛一亮,嬉皮笑臉的走上去說道。
“喲,豪斯先生,好久不見,你咋還活著?”
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執勤的士兵立刻轉過身行了個軍禮。
泉水指揮官向他們點點頭,眼神示意“這里交給我”,隨后走到了臉色煞白的豪斯面前,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你的身份證編號?”
豪斯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一副快尿出來的憋屈模樣。
他哪有那東西?
雖然巨石城加入了聯盟,但那時候他早就跑到垃圾城去了,搬去布格拉重操舊業那都是好后面的事情了。
卡卡羅特悄悄瞥了旁邊的墳頭捉鬼一眼,壓低聲音揶揄了句。
“其實我覺得這貨倒不算壞的冒煙,只是不太聰明,至少他說到做到了,確實不是咱的人。”
墳頭捉鬼笑著撇了撇嘴。
“我無所謂的,我是樂子人。”
看著半天說不出話來的豪斯,泉水指揮官聳了聳肩膀。
“隨你便,冒充聯盟公民也不犯法,不過你最好別在這兒妨礙秩序。”
說到這兒,他看向豪斯身后的那群人,打開了揚聲器說道。
“諸位,我不管你們是哪兒的居民,以及在此之后你們又打算去哪里,至少在你們還在這里的時候,請你們遵守這里的秩序。”
“撤離的飛機會抵達這里,但不是你們眼前的這幾架。你們要做的是登記自己的姓名以及帳篷的編號,然后耐心的等待,并依次序撤離。”
早在戰爭爆發之初,聯盟就已經撤走了絕大多數在當地活動的公民,就算有少數特別的個例也不可能同時出現這么多。
泉水指揮官不用問都能猜到,圍在這兒的大多數人都是渾水摸魚的家伙。
把自己家搞砸了然后逃走,留下的爛攤子扔給別人,哪有這么好的事情?
聯盟不可能一瞬間容納下這么多人,理想城也不可能。
這兒的人必須也只能待在當地,將自己曾經放棄的責任重新肩負起來。
在外面的世界富裕到可以毫無保留的施舍或者容納他們之前,他們只能由自己來拯救自己。
這也是唯一贖罪的機會。
聽到停在這兒的不是撤離的飛機,圍在哨卡前的難民們紛紛散開了。
豪斯也想趁機溜走,不過嬉皮笑臉的我最黑卻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要不我給你指條路吧,等這場戰爭結束了,你就從銀月灣坐船去金加侖港,然后沿著永流河一路往西,找到一個叫天都的地方…那兒或許還有你的才能的用武之地。”
“趁著這個世界上還有你的容身之處,抓緊機會趕緊溜吧。”
說完他笑著拍了拍豪斯的肩膀,把這個被嚇得丟了魂的家伙放走了。
另一邊。
生活區的某間帳篷的門口,維佳商行的老板維佳正冷眼看著那些失望散去的老鄉。
他們之中不少人都曾經是巨石城的居民。自從內城崩塌之后便搬來了這座城市里。
雖然平時他們基本上不會聯系,但碰上這種大的變故,他們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抱成一團。
畢竟如果不這么做,他們可能都等不到這座安全區的建立,也根本走不到這里。
不過抱團歸抱團,維佳可不會瞧得起這些沒用的廢物點心。
和這些離開了內城就一無是處的蠢貨不同,他到了哪兒都能憑本事打入當地的上層社會,或者至少也是中上層。
在這場戰爭爆發之前,這幫廢物連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若不是西格瑪和火石集團的一眾高層失勢,這座寸土寸金的生態園就是他平時遛狗的地方,而這幫家伙連在這要飯的機會都沒有。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誰能想到火石集團居然會垮呢?
曾經站在遠方之風大酒店的落地窗前,靜靜看著巨石城樓起樓塌的他,如今卻也成了被俯視著的那一方。
不過還好。
他并沒有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在聯盟和理想城的銀行也都存了一筆錢,作為他重新創業的啟動資金。
困難永遠只是暫時的。
等過了今天這關,他仍然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大不了以后老老實實做人就是了。
“我親愛的希德老爺…您的仆人辦事不力,沒能照顧好你的妻兒實在是對不起。如果您在天有靈,請一定不要責怪我…”
前一秒還在冷笑著的維佳,忽然又露出了一幅悲憫的表情。
可惜了。
他明明都已經把邦妮從身心上徹底地變成了他的東西,結果卻不得不處理掉這件完美的藝術品。
沒辦法。
她知道了太多不該知道的東西,而那些漆黑的污泥很可能成為他獲得合法身份的阻礙。
畢竟聯盟反對奴隸制,更是反對一切反人類的暴行。
情節嚴重甚至可能被認定為掠奪者,哪怕他對那位夫人做的事情在曾經的布格拉根本就談不上一件事情。
無論如何,他厭惡風險,于是最后給了她一個痛快。
雖然那也只是結果上的痛快就是了。
就在維佳認真思考著以后的計劃和如何利用手中的資源抓住布格拉市重建的機會的時候,希德姥爺的小兒子庫米特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個曾經只會躲在父母身后耀武揚威的小少爺,如今看著也懂事了不少。
畢竟有希德老爺還不完的恩情在,維佳雖然每次稱呼他都會加上一句“親愛的庫米特少爺”,卻從來不會慣著他,動輒突然翻臉賞他一個愛的大嘴巴。
在那段寄人籬下的日子里,別說是穿的衣服用的東西,就連他平日里吃的飯,那都是他昔日的跟班皮魯——維佳的兒子吃剩下的。
以至于皮魯有時候都看不下去了,偶爾會瞞著自己老爹偷偷塞錢給他以及安慰他。
作為滿足自己扭曲愛好的一環,維佳倒是沒有像處理掉他母親一樣處理他。
一來他并不認為這個懦弱的孩子能對他構成什么威脅,二來他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也從來沒讓這家伙知道過。
他在下一盤大棋,他打算把這個孩子養成和希德老爺一樣扭曲的東西,然后再把自己童年缺失的那些東西彌補回來。
看著維佳的臉,庫米特本能的有些恐懼,卻與以往不同的并沒有逃跑,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前者的額頭說道。
“維佳先生。”
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維佳不耐煩的臉上擠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溫文爾雅的說道。
“怎么了,我親愛的庫米特少爺,您有什么吩咐嗎?”
放在平時,庫米特若是敢順著他的話提出任何要求,無論是多么卑微的請求,都勢必會換來他的一頓毒打。
不過這一次,庫米特卻并沒有露出太多害怕的表情,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看著他。
“我的媽媽在哪,你說過,到了安全區會帶我見她。”
維佳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厭煩。
很久以前就敷衍過這個問題,這小子怎么沒完沒了了還。
礙于巡邏的衛兵還在附近,他倒是沒有立刻動罵,只是笑瞇瞇的說道。
“啊…你是說邦妮夫人嗎,我已經把她送去了理想城。畢竟您也看見了,這座聚居地突然變得很危險,非常非常的危險。”
可憐的希德老爺。
他的兒子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那溫柔的母親為了保護自己都付出了些什么代價。
不過這能怪誰呢?
那小子難道就是什么善男信女嗎?
墨爾文家的那個傻子干過的事情,希德家的小兒子一樣沒有落下,并且總能找到背鍋的家伙。
自己就算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看著滿臉微笑的維佳叔叔,庫米特從干枯的嘴唇里吐出了一句話。
“騙人的吧…”
維佳的笑容一瞬間凝固在了臉上,不過很快便恢復了正常。
“我怎么會騙你呢?你可是我最親愛的朋友的兒子,我對你就像對自己的兒子一樣——”
庫米特沒有說話,只是兩眼無神地站著,將一支全息電腦筆丟在了地上。
維佳愣了一下,皺著眉頭不知發生了什么,直到那淡藍色的立方錐中放出了不堪入目的畫面和不堪入耳的聲響。
嗡的一聲。
看著那令人血脈僨張的畫面和那張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臉,維佳只覺得腦袋就像爆炸了一樣,一時間愣在了當場。
附近的難民們也全都愣住了,被這突然播放的小電影弄的搞不清楚狀況。
維佳是最先清醒過來的人。
而也就在他清醒過來的一瞬間,冷汗就像瀑布一樣唰的從他額前冒了出來。
尤其是當那一雙雙錯愕的眼神向這邊看來,他就好像渾身赤果的站在大街中央。
“你瘋了嗎?!她,她可是你的母親!”
維佳慌張地撲了上去,顧不上泥土弄臟膝蓋,用那肥碩的肚子捂住了那支全息電腦筆和自己那扭曲而變tai的欲望,就像壓住希德老爺的妻子時一樣。
庫米特靜靜地看著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既沒有害怕,也沒有絕望,甚至連悲傷都沒有。
他只是平靜的將手伸進兜里,然后當著所有錯愕的視線掏出了一把手槍。
“砰——!”
維佳的額頭上印上了一枚血洞,錯愕地倒在了血泊里。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他怎么也沒想到。
機關算盡的自己居然倒在了黎明前,而且居然死的如此潦草。
不——!
這樣的結局他怎么可能接受?!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這里!
為什么?!
痙攣的雙手下意識地蜷起了地上的土,在泥地里留下了幾道淺淺的爪痕。
他不想死!
不過。
也由不得他了…
“喂!!”
“你這家伙在干什么!把槍放下!”
看著殺了人的少年,聽到槍響士兵大吼一聲朝著這邊迅速趕了過來。
如果不是因為對方的年齡,他們可能都已經開槍了。
然而庫米特卻并沒有聽那些大人們的咆哮,只是一臉不耐煩地將冒著煙的槍口抵在了自己瘦削的下巴上。
吵死了…
真是無聊透了。
“砰——!”
隨著第二聲槍響響起,他像斷了線的木偶,解脫似的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無論是居民區的難民,還是循著槍聲趕來的士兵。
整個現場只剩下不堪入目的聲音還在回蕩…
居民區的騷動引起了聯盟士兵的注意,泉水一行人很快從停機坪那邊趕了過來。
經過確認,死者是維佳商行的老板維佳本人,而兇手則是其養子庫米特。
兇手在行兇之后當場自盡,已無生命體征。
根據進一步的背景調查,眾人了解到前者曾是巨石城內城貴族希德的白手套,并在內城崩塌時全身而退,帶著巨額財產來到布格拉自由邦繼續經營維佳商行,同時收養了希德老爺無依無靠的遺孀和孩子。
至于庫米特行兇的動機,也完整地保留在了案發現場。
“真是扭曲…”
回到治安辦公室之后,我最黑將全息電腦筆的芯片插在終端機上看了兩眼,最終還是忍不住地吐槽了一句。
其他人沒有說話,只有泉水老哥默默地按了個暫停。
“算了。”
里面的內容已經沒什么可看的了,無非是死者對另一個死者施暴的過程。
那個叫維佳的家伙有錄像的癖好。
他把邦妮精神壞掉的過程全部錄了下來,結果不知怎么的讓她的兒子庫米特發現了。
也許這是那家伙惡趣味的一環,也許是他失算了,或者被仇家暗算,畢竟庫米特能從安全區弄到手槍也是個疑點…但這些瑣屑的細節已經不重要了。
這座聚居地里死的本地人都已經燒不過來了,外地人甚至都還在排隊。
光是確保安全區的基本秩序,就已經夠讓新當局的治安人員精疲力盡了。
在這個麻煩堆積如山的節骨眼上,實在沒有人有那個多余的精力去給一頭畜生伸張正義。
就到此為止好了。
案發現場。
眾人久久沒有散去,都在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兩個死者的事情。
尤其是那些從其他居民區過來湊熱鬧的吃瓜群眾。
對這場命案一頭霧水的他們紛紛向附近那些曾經在巨石城生活過的難民打聽倆人的身份,以及這背后的恩怨。
還有的人則是在打聽“資源”。
畢竟在這種缺乏消遣的地方,一切可以消遣的東西都能成為樂子。
不遠處,一名白白胖胖的少年站在人群中,看著橫死街頭被抬上擔架的老爹嘆了口氣,臉上做出悲傷的表情,肥嘟嘟的嘴里喃喃自語。
“老爹,您不覺得太累了嗎?我們從巨石城逃到了自由邦,接下來還不知道要逃去哪里…。”
那假惺惺的悲傷與他老爹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庫米特這個玩具我差不多也玩膩了,實在是玩不出什么新的花樣了…這點我還是比不上您,您能把邦妮阿姨訓練的服服帖帖的,讓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可是,把那么聽話的人弄死,您就沒覺得太可惜了嗎?反正您都玩膩了,為什么不留給我呢?”
皮魯忽然有些寂寞地嘆了口氣,興趣缺缺的搖了搖頭。
“罷了,您也聽不見了…總之那些遺產我會替您收好的,絕不會讓您這輩子白辛苦了。”
“您就安心的休息吧。”
像個肥胖的幽靈一樣,他笨手笨腳地轉身融入了與他格格不入的人群,就像不認識這兒的所有人一樣徹底地消失了…
布格拉市南部,距離城區約五十公里的荒原,坐落著流民之家在附近一帶最大的據點。
雖然絕大多數難民都滯留在市區內,但仍然有相當數量的幸存者逃了出來。
聯盟不會阻止那些難民離開這里,無論他們接下來打算去哪兒流浪。
不過對于愿意留下來并且重建自己家園的幸存者,流民之家會向他們提供食物淡水以及必需的生活用品和藥品。
事實上,在基本的生存需求得以保障的情況下,大多數人還是更愿意留下來的。
畢竟對于認知還停留在廢土紀元215年的他們來說,外面還是吃人的世界,布格拉的內戰再怎么打也還有一大堆高樓大廈剩下。
雖然后者在廢土上并不罕見,但出生在這座聚居地里的幸存者畢竟沒有見過。
很多人甚至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生活的街道,更別說什么城外的世界了。
像玩家一樣四處亂竄的人,在廢土上畢竟是極少數的。
營地的中央,楚光再一次見到了布格拉的奧多市長。
和上次在大裂谷時的見面不同,這家伙的變化還挺大,已經從一位四平八穩的官僚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領袖。
這家伙是個人才。
兩人見面寒暄了一番之后,對著這片營地中的景象閑談了起來。
“…這個世界上仍然還有許多需要拼盡全力才能活下去的人。”
“是的。”
聽著那不近人情的回答,奧多不禁想到了死在戰爭中的人,忍不住拋出了一個相對尖銳的問題。
“即使是這樣它仍然可以稱之為‘新紀元’嗎?”
他并沒有責怪聯盟或者企業以及學院的意思。
畢竟別人幫他們是情面,不幫才是本分,于情于理他都沒有抱怨的立場。
況且就在他們打著內戰的時候,廢土上的其他勢力都在應對更嚴峻的威脅。
他們沒有給其他人添亂,但基本上也沒派上任何的用場。
然而即便如此。
黏共體在這時候宣布“新紀元”的到來以及關于南門二的決議,多少還是有點傷害了布格拉市民們的感情。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們被拋下了。
而在更早之前的火炬之戰中,他們明明也是出過一些力氣的…
讀懂了奧多的眼神,楚光的思緒卻沒有太多的變化,只是神色如常的點了下。
“是的。”
奧多的表情有點繃不住,開口問道。
“為什么…”
楚光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的營區,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我們在黏共體上發起的關于新紀元的倡議,并不是宣稱我們已經建成了地上的烏托邦,而是指我們不再等待救世主的到來,不再沉浸于繁榮紀元難以延續的幻想,而是由自己來拯救自己,自己成為自己的光芒。”
“如果你真的理解這句話所包含的分量,那你們也是新紀元的一員,我們永遠不會放棄你們,就像今天我們站在這里。如果你理解不了的話,那便說明你們還需要一點時間。”
這座聚居地并非是毫無希望的。
除去那堆積如山的裹尸袋,他同樣看見了一個人支著另一個人的肩膀。
從來沒有人拋棄他們。
即便許多人早已恨透了這個罪惡的地方,恨不得用一枚核彈將它炸個精光。
當人們看到了他們反抗的決心,仍然向他們伸出了援手。
奧多沉默了許久。
那雙原本還帶著幾分困惑的眸子,終于浮起了一絲明悟的光芒。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臉上重新恢復了笑容,他看向身旁的楚光,誠懇的伸出了右手。
“謝謝,還有…還請你們,能夠給我們,給布格拉的居民們,一個在新紀元與其他人一起前進下去的機會。”
“我們其實很久之前就在這么做了。”
楚光笑著握住了他的手。
“歡迎你們。”
奧多的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將那帶著些許憔悴和疲憊的目光投向了遠處的城市與荒野。
“也不知道未來的人們會怎么評價我們…還有他們即將開始生活的新紀元。”
他們既不像繁榮紀元那樣繁榮,也不像廢土紀元荒蕪的那么徹底。
真的很難評價。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到該用什么詞,來概括今天與昨天的不同。
不過——
或許,繁榮紀元末期的人們也曾困惑過類似的問題:他們該如何像孩子們解釋,他們曾經生活的世界不是現在這樣。
看著陷入沉思的奧多,楚光卻并不是特別糾結這個遙遠的問題,只是輕輕聳了下肩膀。
“這種事情還是留給他們自己去想好了。”
(PS:自由邦的結局其實是巨石城的延續,前者和聯盟一樣參與了巨石城的事件,不過繼承的是不同的東西,為了不重復的劇情,這段我就從側面寫了。另外這章銜接的是545章“路都是自己選的”,完全沒有印象的也可以從第517章“回家”開始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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