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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婆羅人冷靜一點,老子把東西給你們是讓你們去制衡聯盟,是讓你們去當‘我們的南海聯盟’,不是讓你們自己殺自己!哎,我都看不下去了!
——東帝國,電 明白!明白!我們這就吩咐下去,盡量少殺一點!
——蛇州,電——東帝國,電 曙光城,機場外,穿著外骨骼的士兵嚴陣以待,不遠處的玩家與河谷幸存者們正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圍觀。
“又來了。”
“嘖嘖…”
“火車呢?誰搬一輛火車過來。”
“別這樣…他們也是可憐人。”
“可憐?我怎么不覺得,吃了家人會的葡萄,又想把葡萄皮吐出來?咋光想著好事了呢。”
“笑死…扎伊德剛冒出來的時候不就這幫人吹的嗎?”
“我倒沒看見,不過看金加侖港幸存者日報的合訂本,他們確實不怎么喜歡拉西和阿布賽克。”
“那這不剛好么,兩個罪人都下課了,咋又不高興了。”
“太難伺候了。”
非議的聲音悉悉索索,遠處的加拉瓦公爵見了都搖著頭嘆氣。
只見圍觀群眾的中間,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匍伏在地上,額頭死死貼著泥巴。
他們的身份應該不低,但姿態卻是卑微到了塵埃里。
他們手中舉著牌子,上面羅列的家人會的種種罪狀。
包括蛇草,包括行騙,包括傳教,包括一大堆亂七八糟有又或者沒有的事情。
而令楚光啼笑皆非的是,這幫人大概是黔驢技窮了,連一個叫尼揚的文化人的死都算在了家人會的頭上,甚至連家人會和啟蒙會勾結,和火炬教會勾結,和蓋亞勾結都寫在牌子上。
也真是難為這些大儒們能搜腸刮肚想出這么多罪名了。
而在不遠處是抗議沙瓦的另一撥“猛犸人”,也羅列了一些罪狀,包括最近的1500慘案等等。
甚至還有把拉西的死算在沙瓦頭上的,試圖用他們想象中的法理性來說服他出兵教訓沙瓦的。
看來版本迭代了。
楚光依稀記得上一次他們反對的是拉西和阿布賽克,支持的是家人會和月族抵抗軍。
這些文人在報紙上硬生生把扎伊德吹成了圣雄,把月族人抵抗軍的幾個元老捧成了救星。
月族人抵抗軍的幾個元老沒上位可能是他們失算了,畢竟拉西沒如他們所愿真搞徹底的清洗,沒替他們給月族人抵抗軍完成版本迭代。
可這扎伊德總歸是他們自己吹捧過的,如今卻又不認了。
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吹捧扎伊德的人都跑去天都恭迎圣主了。
那沒跑去天都、甚至反向跑來這里的的可不就是他的黑粉嗎?
兩件事情分別是兩撥人干的。
他們明明能一起干一票大的,卻要聯合起來干一件雙輸的蠢事兒。
楚光看著他們的頭頂,眼中既有憐憫,也有幾分可惜,倒是沒什么遺憾。
他們并不都是為了利益,甚至絕大多數人都不是,這點是毋庸置疑。
就像羅威爾弄出紅土一樣,那能是因為什么利益嗎?
那可是犧牲!
那可是殉道!
他若不弄那什么紅土,茍過廢土紀元也不是什么難事兒,說不準還能比巨石城的初代城主活得久。
但這和他干的事情聰不聰明是兩回事。
楚光本來想一聲不吭的離開,但想到這幫人肯定不會如愿,搞不好會追著他的屁股后面又去攔一次火車。
念在那是聯盟公民財產的份上,他把腳步停了下來。
“你知道我怎么看嗎?”
一張張盼望的臉總算抬了起來,眼中寫滿了希冀。
青天大老爺總算看見了!
然而楚光的下一句話,卻讓跪在這里的所有人都絕望了。
“你們是沒上臺的扎伊德,是在野的家人。”
跪在最前面的男人呼吸一滯,一幅遭到了背叛的表情,難以置信的盯著他。
“您怎么…怎么能這么說我們?”
看他的穿著大概是個文化人,可如今卻也顧不得講什么體面了。
不只是他,匍匐在地上的眾人也跟著群情激憤起來。
楚光卻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和他背后的眾人。
“因為他和你們做過一樣的事情,只是他沒你們那么好運,連見都沒見到我就走了。”
那人愣了一下,顯然不知道有這段往事,而眾人也都消停下來。
楚光緩緩開口繼續說道。
“錢,技術,思想,文化,人才,工廠鐵路學校,坦克飛機大炮,甚至是羅威爾和其他人沒寫或忘了寫的‘管理者日志’,我們也替你們盡可能補上了,你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們的志愿者們甚至幫你們擋住了南方軍團,你們還想讓我們做什么?你們就這么想當我們的殖民地嗎?”
“你們甚至都沒問過婆羅行省幸存者的意見,覺得自己聰明,就把自己當成了他們的父親,把他們當成了你們的子民,怪他們聽了別人不聽你們,也難怪他們不要你們。”
“你們甚至不如扎伊德,不管他真為了家人也好,假為了家人也好,他至少深入到每一個家庭去哄了,去畫他的大餅了。而你們呢?跪在曙光城拜托聯盟再愛你們一次?”
婆羅行省大概算是沒有編號的避難所了,也是這片廢土上最大的一座避難所。
他的玩家們試圖從那里喚醒一些冬眠的戰友,也確實成功地喚醒了一些人。
不過很遺憾——
“沒有人無辜,無論是你們,你們拋棄的人,還是拋棄你們的人。”
“這在聯盟的法律上這叫共謀犯罪。”
“不過我們沒有審判你們的義務,你們的法理性不來自于任何人的認可,只來自你們自身,而懲罰你們的也將是你們自己。”
“從車輪高的孩子開始,他們的余生都將用來償還犯過的罪,直到一整代人在狂歡與恐懼的輪回中全部死完。”
“剩下的事情我們沒興趣參與。”
“既然是你們自己選的路,那就自己走完好了。”
如果當初巨石城居民拋棄了艾麗莎,墨爾文一定不會帶著一車車糧食回去救人,而玩家們也一定不會向他們伸出援手,會看著他們丑陋的樣子凍成雕塑。
如果是那樣,絕大多數巨石城居民都會在那個絕望的寒冬中死去,也或許一部分兇手能僥幸的幸存下來,但等待他們的絕不會是好結果。
甚至于絕大多數人在聽完他們的故事之后都會說一句“好死”。
而如今的巨石城居民不但熬過了寒冬,過上了優渥的生活,還有有多余的時間跟著玩家們一起胡鬧,將富余的資源能夠分給其他需要幫助的人,去完成自我價值的實現。
等他們恍然意識到的時候,他們早已經不是那些為了生存而拼命掙扎的廢土客了。
好人不一定長壽,但終歸是有好報的。
反過來也是一樣。
此時此刻的天都居民靜候在道路的兩旁,正夾道歡迎著他們的新的君王,還不知道他們的余生將經歷些什么磨難。
戈帕爾和沙魯克是最先到的。
前者是手握十萬精兵的灰狼軍總指揮,后者是被架空的蛇州戰區總指揮,倆人的身后還有天都保衛戰的大功臣“屠夫”皮克利萬夫長作陪。
阿布賽克已經被委員會罷免。
當他失去北方野戰軍控制權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被自動排除了天都的核心權力圈,就算是州長都不會再接他的電話了。
勝負已分。
在所有人的眼中,向一個蛇州發兩份委任狀的阿布賽克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肚子里能裝下大象的沙魯克才是那個用人不疑且有手段的高人。
看著耀武揚威的沙魯克,此時此刻的戈帕爾還在想著如何給這家伙下個馬威,炫耀武力的同時給扎伊德表一下忠心,和身段柔軟的薩瓦爭一下太子位,卻不想一封添油加醋的密電已經通過天都的地下組織發到了蛇州,讓扎伊德黑了臉。
看著動了殺心的家長,人畜無害的薩瓦總算是松了口氣,姑且把剛寫好的懺悔信放回抽屜里緩一緩。
他知道,無論戈帕爾和沙魯克誰走在前面,自己總歸是混進了決賽圈…
另外,最近從事內務工作的他聽說了一項技術,能夠影響胎兒大腦的發育,激活藏在DNA代碼中原本不表達的史前遺傳病。
這是克隆人炮灰研究時產生的副產物。
以前威蘭特人想用這項技術量產覺醒者,代替不穩定且會影響生育的覺醒者藥劑,結果卻發現誕生的都是一些連普通克隆人炮灰都不如的早產畸形兒,根本無法在實戰中發揮作用。
于是這項畫蛇添足的研究就被廢棄了。
不過身為“養子”的薩瓦在聽聞此事之后卻動了心思。
正好最近東帝國的陛下對扎伊德感到不滿,或許他可以麻煩那邊的兄弟幫忙找找,看能不能皆大歡喜一下…
海涯行省,一號定居點。
正在家中擺弄著積木的小露比不小心把剛建好的城堡弄垮了,想到自己一上午的努力,不由傷心地啜泣著哭了起來。
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剛剛將早餐端上桌子的瑪格麗連忙走了過去,寵溺的將小露比從地上抱起,拍著她的后背安慰道。
“不哭不哭…媽媽一會兒陪你再搭一個更大的城堡。”
孩子終究是孩子。
尤其是像露比這樣不太記事的年齡。
雖然西帆港事件把她給嚇壞了,但多虧了那位伊舍爾先生,后來整個事情得到了圓滿的結局。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可愛的小天使又回到了她們的身邊。
聽到客廳里的動靜,取完報紙的亞爾曼從玄關走了回來。
看著母女兩人他的臉上露出柔和的笑容說道。
“還是我來陪露比吧你現在有身孕,蹲在地上不方便。”
因為妻子懷有身孕他最近放慢了事業擴張的腳步,把許多事情都交給了下面的人去打理,不再自己沖鋒陷陣了。
戰爭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結束了,最近一號定居點來了不少優秀能干的威蘭特人小伙。
他覺得自己也該給那些更年輕的小伙子們一些機會,也讓自己從忙碌的生活中解放出來,好好陪陪他虧欠太久的家人們。
顯然不想就這么放過媽媽這個“強大的得力干將”,趴在媽媽懷里的小露比眼睛轉了轉,忽然靈機一動的說道。
“我們可以…可以把城堡墊起來!在桌子上搭城堡!這樣媽媽就不會把弟弟給壓著了!至于露比…可以站在椅子上!”
“哈哈!不愧是媽媽可愛的小露比,已經學會心疼媽媽了!”
瑪格麗笑得花枝亂顫,開心地親了小露比一口,炫耀地看向丈夫抬了抬眉毛,隨后又看向露比柔聲說道,“可是媽媽才剛懷上,還不一定是弟弟呢,如果是妹妹的話,小露比也要好好對她哦。”
“肯定是弟弟!”
小露比忽然認真地看著媽媽,一本正經地嚴肅起來,就像真有那么回事兒一樣。
“我昨天在夢里見過他了!我還答應弟弟,安慰他不要哭,以后姐姐罩著他,蓋一座好大好大的城堡給他!”
看著那天真的模樣說著煞有介事的話,瑪格麗寵溺地笑著,輕輕刮了一下女兒的小瓊鼻。
“難怪你一大清早就把亨克叔叔送你的積木搬了出來,原來是給他蓋新家。”
將報紙放在餐桌上亞爾曼也笑著摸了摸女兒的頭發。
“我早就看出來了,我們家的小露比以后肯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建筑師!”
露比眨巴著眼睛,好奇看向爸爸。
“建筑師?”
亞爾曼笑著點了點頭。
“嗯!蓋更高更大的房子的那種,就像…你亨克叔叔那樣。”
嚴格來講亨克應該不算那種人,不過也是他女兒認識的所有長輩里,唯一比較接近建筑行業的人了。
說起來他們現在住著的威蘭特街就是亨克集團的手筆。
雖然一開始整個項目遭到了一號定居點婆羅人的強烈反對,但看到漂亮的樣板房蓋起來,他們還是身體很老實地跑過去買了,然后又成了整個威蘭特街項目的支持者。
婆羅人與威蘭特人的矛盾,就這樣變成了婆羅人內部的矛盾。
這對于當地代表會的激進派和保守派來說,姑且都算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對于前者而言,“弱勢群體”的感情不再又又又受到傷害,對于后者而言,一號定居點的經濟將得到迅猛增長。
而亨克所付出的代價不過是一點利息上的折扣。
事實上,這個代價還不是由他的亨克集團支付,而是將全部身家都綁定在亨克集團地產項目上的菲力銀行支付的。
那個從永夜港逃走的珠寶商現在已經快變成亨克的小跟班了,而之前兩個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是截然相反的。
亞爾曼也不知道該說亨克到底是聰明還是狡猾,那個人仿佛天生閑不住,最近忽然突發奇想說整個廢土的嬰兒潮要來了,要拓展玩具業務,并用亨克集團的地產項目的品質為兒童玩具的品質做擔保…只不過這個念頭好像剛冒出來就被投資人給按住了。
不過亞爾曼倒覺得,這或許真會成為一個不錯的商機。
托避難所居民們的福,新紀元的孩子已經沒必要像他們的父親一樣去廢土上撿垃圾了。
除了課本之外,他們還可以擁有一些更美好的東西來消耗旺盛的精力,鍛煉智力和動手能力,并且為童年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或許自己可以資助他一筆錢來做這件事情。
航運的利潤已經沒以前高了…
就在亞爾曼陷入沉思的時候,忽然對上了兩雙似笑非笑的眼神。
“親愛的你是不是又在想工作上的事情了?”
“爸爸肯定又掉進錢眼里了!”
看著目光炯炯盯著自己的母女二人,亞爾曼趕忙陪著笑否認道。
“沒有,我怎么敢…快吃飯吧,再不吃飯早餐都要涼了。”
他在這家里的地位只能排到第三,再過幾個月搞不好得排第四了。
到時候又有一個小天使會降臨到他身邊。
銀月女神在上,他一定會好好愛著那個小天使,把人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都給他。
說完亞爾曼匆匆坐在了餐桌前,拿了一份他剛從門外帶來的報紙。
當看到報紙上的標題時,他的食指顫抖了下,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伊舍爾…
死了?
1號定居點的《幸存者日報》沒有將這篇新聞放在頭條,不過也放在了次頁,并配上了一張那個年輕軍官的照片。
他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胳膊搭在另一個人的肩膀上,那個人大概是死亡兵團的兵團長…那應該是阿卡勒縣大捷的舊照片。
那真是一場慘烈的戰斗,當時第三萬人隊幾乎被打沒了,一些十夫長兩天就升到了千夫長。
如今這張照片已經變成了黑白,似乎標志著一個時代結束了。
往杯子里加糖的勺子掉在了地上,瑪格麗忽然捂住了嘴,通紅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媽媽?”坐在椅子上晃悠著小腿的露比歪了下頭,不知道媽媽突然失手,但還是嘿咻一聲跳下來去撿地上的勺子。
不想讓孩子看見自己的失態,瑪格麗推開椅子起身,匆匆跑進了廚房。
看著跑進廚房的妻子,亞爾曼沉默的收起桌上的報紙,隨后柔聲對小露比說道。
“媽媽忘記拿牛奶了…爸爸去幫她找找,露比乖乖的待在這里可以嗎?”
小露比茫然的點了點頭,但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記憶,臉上又浮起了害怕的表情。
“可以…但你們一定要回來哦。”
意識到自己可能嚇到孩子了,亞爾曼連忙蹲下身來,摸著她的頭柔聲說道。
“爸爸和媽媽就在家里…今天哪也不去,就陪著我們可愛的小露比。”
看著鼓起勇氣點了點頭的露比,亞爾曼匆匆走進了廚房。
看著站在洗手池邊掩面哭泣的妻子,他將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沒有說話,只是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過了約莫五六分鐘那么久,這個堅強的母親終于抬起婆娑的淚眼。
“為什么…會這樣?他們的戰爭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不知該如何安慰自己的妻子,亞爾曼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一聲。
“我和你一樣困惑著…但我想如果是他的話,連西帆港那樣兇險的死局都能逃掉,而且還是帶著所有人一起逃掉,又怎么會逃不掉如今的局。”
這么說來,這樣的結局或許也是他自己選。
可到頭來他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婆羅人要殺了他。
那好歹是他們的英雄!
這或許是他身為一名威蘭特人永遠也無法理解的事情。
尤里烏斯失敗過,勝利過,英勇過,也齷齪過,甚至根本就不是威蘭特人,甚至很可能也參與過戰建委防務部的犯罪…但這并不妨礙他們銘記他,連同他的榮耀和過錯一起,修建一座宏偉的圣殿來紀念這位偉大的解放者。
不過話也說回來了,也許尤里烏斯元帥是配不上婆羅人的,甚至就連聯盟的管理者也配不上。
或許他們找到了更值得崇拜的神靈吧。
“…無論如何,這是他們所有人共同的選擇…我們應該尊重他們。”
他打算去一趟金加倫,找到伊舍爾的老上司安沃。
那人同樣受過伊舍爾的幫助,此刻應該也正深陷失去友人的悲痛。
除了默哀之外,他們這些生者還有能為那位先生做的事情。
至少保住他的尸骨。
一號定居點就生活著不少人是那位先生的同胞,他們和流離失所的威蘭特人一樣都是那場戰爭的受害者。
亨克無法理解他們對威蘭特人的憎恨,但被伊舍爾拯救過的他卻是能理解的。
他要為那個拯救了所有人的英雄修一座陵墓,為他豎起一座雕像,就像前輩們做過的一樣。
戰建委不要他——
那就讓威蘭特人來紀念他好了!
亞爾曼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是堅定想法的不止是他。
“…親愛的,我有一個想法…我想…或許我們能做些什么…”
看著瑪格麗紅腫的眼睛,亞爾曼抱著那溫暖的肩膀,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秀發。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許這不只是你我還有小露比的想法,也是銀月女神的意思。”
那是個勇敢、善良、不屈、且充滿智慧的名字。
它曾屬于一個偉大的英雄,或者說戰士。
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像那個人一樣,擁有一顆炙熱的心,不去等待任何人的救贖,而是自己成為那柄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的火炬。
“如果是男孩,就叫他伊舍爾吧。”
金加倫港。
郁金香街某棟宅宅子的書房。
望著那一行行刺眼字樣,阿辛只覺得頭暈目眩,差點癱坐在椅子上。
“真是…欺人太甚!”
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樣,他將報紙摔在了桌上,然而堵在心中的情緒卻不是憤怒而是凄涼。
庫納爾站在他的身旁,沉聲說道。
“老大,暗殺拉西的刺客叫烏迪,此人是沖鋒隊情報辦公室的中級軍官,深受拉西器重…根據我們走訪調查了解,他利用職務之便為家人會傳遞了不少情報。”
拉西死了之后,沙瓦讓他們去幫忙,庫納爾就帶著之前從西帆港撤出來的阿薩辛幫骨干去了,幫當局干一些當局不方便干的事兒。
比如清算。
這件事自己人做不了,只有局外人能做,而恰好阿薩辛幫又與拉西有過交情。
那烏迪是個孤兒,但和他接頭的人不是,其中一個甚至已經拖家帶口提前跑到了金加侖港。
不過阿薩辛幫沒有讓他上岸,一句話就讓船公將他們一家人全拐去了蕉頭灣。
那是阿薩辛幫的地盤。
庫納爾甚至都沒用刑,只用一句話就讓那人全都招了——
‘招了人死債消,不招就還債,老的小的進狗籠子,妻女船上十加侖一次陪客到死。’
那人一聽直接跪了。
說真的,庫納爾沒干過這么重口的事,老板總告誡他們做事兒要講體面,不能把事情做絕了。可一想到這幫婆奸干的事他便氣不打一處來,說不準還真能突破下自己的底線。
好在那幫人的信仰也沒那么堅定,畢竟真堅定的也不會點一把火就跑,而是以身殉道去了。
庫納爾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老大…那個烏迪要做掉么。”
阿辛抬頭望著天花板,閉上眼睛想了想,許久后搖了搖頭。
“不必,他若還有價值,沙瓦也不會放他走…既然是拉西說要放一條生路,那就讓他回天都,讓他用自己眼睛瞧瞧自己做的那些好事吧。”
扎伊德必不可能承認是自己授意派的殺手,畢竟月族人抵抗軍的草包們都自己上桿子跳出來邀功了,恨不得人人分一口拉西的肉,自己去當那個將“大月王”扼殺在萌芽中的英雄。
思來想去,那家伙回了天都都不會有好下場,何必送扎伊德這個人情呢?
在自我滿足的幻想中以叛徒的身份死去,這個結局更配得上那家伙。
他可不就是叛徒嗎?
至于月族人抵抗軍,沙瓦自然會收拾他們。
那家伙剛失去父親,才殺1500個人是停不下來的。
不過這么做是對的。
婆羅國不是巨石城,不殺個人頭滾滾連婆羅人自己都不服氣,覺得清洗不徹底等于沒清洗,如今來看也確實是不徹底的。
何況沙瓦馬上還要對付揮師北上的扎伊德。
那格羅夫正手握八十萬大軍在獅州虎視眈眈,隨時還能再動員八十萬!
而猛犸國能打的部隊已經不到六十萬,撐不起下一次背刺了。
也只有這個猛犸人選出來的“真·大月王”,能擋得住婆羅人選出的“真·羅威爾”。
想到婆羅人之后的命運,阿辛閉著眼睛,不忍睜開去看了。
“你把門帶上,我想一個人靜靜。”
庫納爾沉默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書房,輕輕地帶上了門。
“…早知你是今天這下場,我好歹強留你喝個一醉方休再走。”
書房只剩下一人,阿辛再也忍不住,嚎啕出聲,以掌掩面。
那是他一生的遺憾。
他為某人點了一桌子菜,那人卻瞧不上他這個鼠輩,未吃幾口便走。
他當時心中其實是高興的。
這大月王瞧不上自己這種躲在陰溝里使壞的鼠輩最好。
若堂堂帝皇還要和自己這樣的鼠輩攪和在一起,用壞人去管那好人,看著“維克拉姆”那樣的惡棍教訓自己的子民而不出聲,那才叫完蛋了。
別說拉西瞧不上自己,他自己也瞧不上自己,若不是萬不得已,他壓根兒就不想干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帶的買賣。
但他沒得選。
那天黑云壓城,一雙雙灰溜溜的眼睛都盯著他的后背,都把他這個最弱小的家伙推去前面,都盼著他被“鐵人”們一槍崩了見個紅。
而見“鐵人”沒殺他,還給了他把槍,那一雙雙貪婪的眼睛又盼著他露出破綻或自己撞死在墻上,好撲上來將他活剝個精光。
沒辦法,他只能豁出去了,然后一路狂飆地做到現在的位置上。
尼哈克的總督府就坐落在他的家門口不遠,住在那里的公爵卻從未瞧過他一眼。
而拉西是躲在下水道里的他,唯一不用抬頭就能瞧見的月光。
那家伙固然不是圣人,可卻也有自己的閃光點,而這也是他一直以來不求回報地資助那家伙的事業的原因。
乃至于他反復告誡手下注意吃相,注意體面…也是想著有朝一日能體面地坐在那個月王的面前,和他談笑風生共飲明月,而不被視作那將軍一生的污點。
拉西也確實沒辜負他,帶著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白眼和背后的指指點點,硬生生在猛犸州殺出了一片所有小老鼠們都沒見過的未來!
他們幾乎就要成功了!
皇帝被趕跑了,威蘭特人也走了!
然而眼看著那夢想中的烏托邦就要實現,卻在最后一刻轟然崩塌!
阿辛的情緒再也按捺不住,抓狂的恨不得拆了整個書房。
“…我特么的…就不該放你北上!何苦去救那些該千刀萬剮的種!就讓去他們死!就讓他們自己和自己殺個痛快!殺的尸體飄滿永流河的蘆葦蕩!”
“是我害苦了你!啊啊啊!”
庫納爾一直守在書房的門口,閉著眼睛默不作聲,似是冥想一樣。
他沒去聽老板在里面做什么,也不愿意去聽,就這樣從白天守到了天亮。
當門打開的時候,他見阿辛的眼圈是黑的,不由有些心疼。
他一點也不覺得可惜,只替自家老板覺得不值。
“老大…”
阿辛拍了拍他肩膀,在他耳邊囑咐幾句。
庫納爾先是錯愕,隨后眼睛越來越亮,掛滿橫肉的臉上漸漸放出兇芒。
那個曾經僅用一發子彈就管住上萬人的小老鼠,如今卻有人覺得他拎不動刀了。
一切就如那天雨中一樣——
他的老板回來了。
“遵命。”
庫納爾抱了下拳頭,大步流星走出門外,食指將勒在脖子上的領帶松了松。
阿辛注視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神色一片漠然。
他發現只要不把那些人當人,就當成一匹套著鼻環的驢來管,一切反而會容易得多。
就得用一根胡蘿卜牽著他們走,再用鞭子狠狠抽他們屁股,看著他們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歡呼一會兒鬧。
而一旦把他們當成人善待——
那壞大事兒了。
他們要“倒反天罡”。
他們要把人開腸破肚看看。
這一晚上他只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們兜兜轉轉了一圈,用行動證明自己是配得上這份苦難的。
包括他自己。
錯的不是學生,也不是老師,甚至不是被裹挾其中的各個階層。
他們只是以一千根柱子為核心,演化出了一套服務于叢林法則的底層邏輯。
這個底層邏輯就是越壞的人越好命,越無底線的人爬得越高。
基于這條底層邏輯,他們演化出了一系列比動物行為更復雜的理論工具。
前者是不變的道,后者是千變萬化的術,兩者共同構筑了一座看不見的牢籠,而家人會的那套東西充其量是個術罷了。
不把這個牢籠打破,別說聯盟的思想沒用,就是數萬個光年外的外星人來做慈善一樣沒用,再先進的思想都會基于那套最核心的“道”,被轉化為“馭人之術”。
至于被外星人“吃掉”,那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畢竟當他們連自身的存在都消失的時候,依附于精神的牢籠哪怕存在也失去意義了。
但聯盟顯然是不夠格來當這個外星人的。
一來他們不吃人,二來真要不分彼此了還指不定是誰同化誰。
很明顯,聯盟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甚至于內部的一些保守勢力已經開始警覺,就像人的免疫器官開始排斥無法消化的營養一樣。
也正是因此,就算天神下凡把家人會從上到下殺個干凈也無濟于事。
要么聯合會變成另一種家人會,要么阿布賽克被逼成下一個扎伊德,要么他的繼承者比扎伊德和亞努什加起來更加險惡和殘忍…
這不是命運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而是更赤果且現實的文明。
或許有人知道這道題該怎么解吧,但他已經累了,也不是干這件事情的人。
他特么的只是一只湊巧站的比較高、滋的比較遠的老鼠而已。
沙瓦失去的是“父親”。
他同時失去了“恩師”與“希望”。
他已經不想再資助那幫費拉不堪的玩意兒,他們贏了也不過是下一個家人,他也不想去想那么遙遠的事情,那是他這輩子都看不到的結局。
一起回下水道吧。
他只想圖個眼前清靜。
這也是他對庫納爾的吩咐。
守不住一省!
那就守一城——
“…西帆港慘案不能再發生,猛犸城是個教訓,一人不殺就得殺萬人,萬人不殺得死十萬人,十萬人不殺害百萬人!”
“通知阿薩辛幫各分部各堂口,家人會該殺就殺,甭管什么理由我都不聽,誰若被它收買或為它做事,我殺他滿門!”
“和流.氓動手不必計較手段,誰若想讓扎伊德為他開追悼會,又或者想去做扎伊德的英雄,那我就成全他。”
他會把自己的家人送去曙光城,然后在這里和他們斗個痛快,斗到他拎不動刀那天!斗到他自己把自己埋進棺材里!
他自己去做墓碑上的那塊磚!
“不管猛犸州守不守的住,金加侖必須守住,我們真正的親人、朋友、街坊鄰居都在這里,這里有我們真實存在的家人。”
“至于蕉頭灣的買賣——”
“老子不要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