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又一條大魚上鉤了。”
菱湖邊上的小洋房。
瞥了眼交易器上跳動的線條和數字,坐在桌前看著報紙的方長,向上翹了翹嘴角。
就在剛才,有人向市場注入了五百萬籌碼的資金。
雖然是分小單買入,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那些小單都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
為了方便這些賭徒們玩零和游戲,減小“籌碼”的摩擦損耗,他連交易的手續費都沒設置。
而那位和他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小伙兒也著實沒辜負他的期望,S幣交易平臺已經有足足一千人入場了。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這一千個人至少覆蓋了內城半數以上貴族及其親屬,而這些人八成連電子合約寫著什么都沒看就買進去了。
在貴族們的推波助瀾下,這種易于參與的擊鼓傳花游戲,很快會向鏈式反應一樣傳導到下一級——紙醉金迷的夜之女王酒吧,將舞臺上的舞女和游蕩在舞臺下的傭兵、行商們也拉進去一部分。
這些人絕對是巨石城的高收入群體,他們兜里的籌碼能達到四位數,甚至是五、六、七位數!
至于銀行的職員,市政廳的業務員,裁縫鋪的精品設計師…這些中等收入群體雖然沒有足夠的財富,存款頂天了五位數,但他們對財富的渴望卻是最驚人的。
只可惜巨石城確實沒多少油水可榨了,否則最后的結局一定很精采。
作為交易系統的開發者,他可以看到牌桌上每一個人手中的底牌,甚至都不需要盯著他們的交易行為去猜。
不過說實話,賺這些人的錢沒什么意思。
畢竟眾所周知,欺負傻子是不道德的。
“哇,你這家伙訂了多少報紙啊。”玄關處傳來動靜,抱著一摞報紙的多莉從外面走了進來。
“能訂的我都訂了,”起身從她的手中接過了那一摞報紙,方長笑了笑說道,“這不是搜查官小姐的事業嘛。”
“我是記者!”多莉好奇地盯著他,眨了眨眼睛,“還有,搜查官到底是什么呀?我還以為是聯盟的警衛,結果我問大伙兒們,他們都說沒聽說過。”
一聽到這話,方長頓時臉都綠了,差點兒沒被唾沫給嗆死,匆忙地咳嗽了兩聲說道。
“咳!你,你別再到處問了!晚些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救命!
他可不想社死!
見某個大壞蛋懇求地看著自己,多莉得意地翹起了唇角,但并不打算就這么饒了他。
“拉鉤!”她伸出小拇指。
“拉…拉鉤。”方長也狼狽地把手伸了出來,然而一想到之后要和她解釋清楚,便不由一陣面紅耳赤。
這玩意兒咋解釋啊。
又不能提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總不能,把電影…不行,太污了!而且數據傳輸要經過審核,阿光絕逼會看見!
話說這種事情真的要搞這么正式嗎!
還要拉鉤…
不過,多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哄,也沒好奇他為啥臉紅,拉鉤之后便滿足地坐在餐桌對面,愉快地享用起了早餐。
方長也拿起一枚包子塞進嘴里咬了口,給自己不冷靜的情緒降降溫,接著目光投向桌旁那高高的一摞報紙,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上面。
說起來,《幸存者日報》最近又增加了一系列的子刊。
包括《工人報》、《農業報》、《時尚周刊》等等…
巨石城外流產業為聯盟注入了新鮮的血液,而《幸存者日報》只是一個縮影,也是最容易直觀看見的。
繁榮紀元留下的最大一筆財富,不是黑箱,而是人聯語。
即便廢土上的名字千奇百怪,有叫桌子凳子扳手錘子的,也有叫李雷和韓梅梅的,但所有人說的是同一種語言,只是發音略有區別,因此文化交流和思想傳播是沒有現實世界那么多阻礙的。
也正是因此產業轉移和人口虹吸的效應會被放大,這本該是個緩慢而持久的過程,如今卻向自由落體一樣瘋狂。
不過他并不會同情那些人。
傲慢是最大的原罪。
那些貴族們不但傲慢,而且貪婪,本該服務于五十多萬人的印鈔機變成了少數VIP的提款機,明明沒有外匯儲備還偏要和聯盟玩債務游戲。
不割你割誰呢?
恐怕他們的祖先也沒有想到,當初為了廢土上的幸存者們不再以物易物而發明的籌碼,竟然被子孫后代當玩具一樣挪來挪去。
但凡巨石城的貴族們沒有賺那么多本幣,借籌碼給聯盟的同時配置一些銀幣或者銀幣定價的資產,聯盟想割他們韭菜都是挺難的,貿易的紐帶會把雙方真正的捆在一起,成為唇亡齒寒的伙伴。
不過這也是馬后炮了。
管理者一開始便看穿了這些家伙的本質,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在“開放銀幣和籌碼自由兌換”的問題上松口,而巨石城銀行可能漸漸察覺到了危險,但僅僅是察覺到其實已經來不及了。
其實仁慈的管理者有給過他們機會。
直到最后這些賭徒們都有機會踩這個剎車停下。
只要墨爾文能在五年之內將通脹按住,讓聯盟度過初期,開放籌碼與銀幣的自由兌換,堆積在巨壁內的泡沫就能順理成章地向外擠出去了。聯盟想做大做強,就一定不會玩什么違約的把戲,他們的私德也輪不到聯盟來審判,那是巨石城居民們自己的事情。
然而賭徒們太想贏了,而且太想成為唯一的贏家,以至于將這個本來可以一直玩下去的游戲,玩成了“既分高下、也分生死”的擂臺。
如果是擂臺,那就必須得有一個人去死了。
這就是一場戰爭,而且已經開始了。
不過它和熱戰不同。
往往當大多數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它已經在悄無聲息中結束了,人們回首過去才會逐漸意識到,自己在這場戰爭中到底失去了什么。
可惜這游戲里的金融工具還是太少了,否則做空籌碼可以賺一大筆。
這樣一來他不只是在現實里,在游戲里也財務自由了…
“話說這東西到底是什么呀?”
注意到了桌上的交易器,多莉好奇地伸手將它拿起,盯著看了一會兒沒看懂,嘀咕著小聲說道,“你從早上開始就在盯著它。”
沒有絲毫隱瞞,恢復平時鎮定的方長笑了笑,輕聲說道。
“壞人的作案工具,好孩子不要碰。”
“…作案工具?”
“嗯。”
看著一頭霧水的多莉,方長繼續調侃了一句。
“比如…那兒有個清倉的按鈕,你要是按一下,和這兒隔著不遠的內城就得死幾個人。”
“要試試看嗎?”
雖然這樣一來就沒法將利益最大化了,他在內城銀行里的籌碼也會被凍結,但他其實不是很在意那些虛的東西。
本來那個計劃也只是為了驗證一下他心中的那個猜想。
博美人一笑未嘗不可。
不過多莉可笑不出來,反而被他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把那個危險的東西小心放回了桌上。
“真的假的…這,這么可怕?”看著方長云淡風輕的笑容,多莉的眼中漸漸寫上狐疑,挑起了眉毛。
她總覺得這家伙又在逗她玩。
“當然是真的,而且保守估計…死的恐怕不止幾個。”
伸手揉了揉那翠綠的秀發,方長看著那將信將疑的眸子,輕輕地笑了笑說道。
“我可沒忘記那些壞蛋干的事兒,他們竟敢欺負我家溫柔可愛善良的多莉小姐,我當然得讓他們為自己的無禮付出一點點代價。”
“…噫!肉麻死了!”
多莉紅著臉跳到了一邊。
雖然話是如此,但她心中仍是不由自主地一陣甜蜜。
她自己都決定翻篇了,他竟然還記得…
見那眼神不像是在開玩笑,多莉猶豫了下,小聲說道。
“其實我已經沒那么恨那些人了,你也別刻意去報復他們,反正我也不會再回去了…不過話說回來,你既然這么記仇。”
“不是記仇,這叫…”不太會說土味情話,方長想了一會兒,笑了笑繼續說道,“這叫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記得。”
現實里會挨白眼的套路在廢土上卻意外的管用。
多莉的臉頰唰地一下燙紅,匆忙拎起椅子上的文件包,向受驚的小動物一樣竄向了門口。
“我,我我我去上班了!”
看著叮叮咣咣的玄關門口,方長不禁莞爾,目光重新投向了手中的報紙。
當看到關于巨石城近況的報道時,他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吐槽了一句。
“這年頭…傻子太多,騙子都不夠用了。”
《經濟新聞》報的編輯編了個笑話調侃鄰居,聯盟的行商去巨石城的餐館用餐,發現人們都在用紙買單,于是大驚失色問你們的籌碼呢?服務員自豪地告訴他,我們現在流行用欠條付款,接著掏出一張一串零的小票。
聯盟的行商把兜掏翻面了都找不出那么多籌碼,于是靈機一動,扯下餐巾紙寫了一串更長的零,把整個餐廳買了下來。
這一看就是玩家惡搞的投稿。
而且多半是在巨石城做任務的玩家,找聯盟這邊的玩家代投的。不過也從側面反應了巨石城正在發生的事情,而更好玩的是,偏偏最該警覺的時候,他們卻自己捅了自己一刀,然后把頭埋在沙子里當起了鴕鳥。
一部分巨石城的居民們則對豪斯先生的腔調深信不疑,認為貴族老爺們一定有辦法,內城不但有真正的研究所,還住著一個師的智囊團,只不過討論的時候大家會把門關起來講悄悄話,這是為了不被廢土上的鬣狗們聽走。
笑過之后,方長稍稍嚴肅了起來。
一個無法忽視的問題是,聯盟目前還沒有完整的《金融法》,只是在玩家手冊中做了一些其他游戲都有的類似規定,限制玩家利用非法手段從聯盟的NPC或者其他玩家手中騙取不義之財。
不過現在游戲規模越來越大了,無論是玩家的數量和還是NPC的數量都在急劇增加,保不齊會混進來幾匹對自己人下手的害群之馬,讓聯盟重蹈巨石城的覆轍。
他比任何人都愛著這個集體,畢竟這兒的第一塊磚頭就是他和大伙們兒一起燒出來的,這片土地上更是灑滿了他們的血。
為了所有人共同的利益,他必須做些什么。
心中微微一動,方長的嘴角翹起了一絲笑容。
“說起來…Beta0.5版本正好更新了‘公共事務’。”
等過會兒起草一份關于《金融法》的提案好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十二月。
至少有一件事情豪斯先生沒有說謊,今年的冬天確實沒有往年的寒冷,去年這時候可凍死了不少人,而今年卻沒聽說誰家里死人了。
罐頭廠的效益有所好轉,這是個好兆頭,說明一部分外城的幸存者也變得有錢了起來。
比如墨爾文給他小女兒請的家庭教師,最近都穿上了死亡之爪的皮鞋。
自從發現聯盟給每個去慶典祝賀的幸存者勢力都回禮了一只死亡之爪后,內城貴族們對死亡之爪的追捧忽然沒那么強烈了。
可能…
只有理想城才配當他們心中永遠的神。
斯伯格不禁在心中泛起嘀咕,或許他的小說也得與時俱進,將那個千夫長的皮鞋用料從死亡之爪換成別的,以彰顯這位大人物的身份。
變種人的頭皮如何?
他想象力不夠。
除了詭譎多樣的“進化體”之外,實在想不出來廢土上還有什么比死亡之爪更恐怖、且數量夠多的異種了。
總之,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斯伯格的心中多了一些安慰,也許未來的某天這份恩惠就會眷顧到他的頭上了。
唯一讓他有些難過的是,這個月維佳先生又想用欠條糊弄他們,鬧得大家一肚子火,就連肯特都罵了幾句臭不要臉的奸商,簡直不給人活路。
后來出了個事兒,有人偷偷拆了切片器的絲,其他人也夠壞的,默不作聲裝沒看見,導致他們的流水線干廢了一整條線上的罐頭,把他們老板維佳的鼻子都給氣歪了。
那個壞蛋當然被揪了出來,聽說是有人揭發了他。
但無論怎么說,也多虧了他,維佳對他們的態度稍微小心了點,沒把上個月的利息賴掉,雖然給的只是一些沒賣出去的營養膏…
斯伯格有些沮喪。
他未嘗沒有幻想過,老板會把那些干廢了的罐頭送給他們,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老板寧可把那些東西當著他們的面倒了也不給他們分了,還要讓人在那些寶貴的糧食上面撒一泡尿。
當天豪斯先生的廣播便多了一條——好味道食品加工廠寧可把殘次品銷毀,也絕不讓一個劣質的罐頭流向市場。
不過影響心情的壞事兒所幸只有這一件,好事終歸是比壞事兒多一些的。
為了聽覺醒者波爾的故事,聚集在胡桃木啤酒罐門口的工友們越來越多了。
而且不只是從維佳先生的工廠來的,還有從鋼鐵廠來的,從鋸木廠來的,更有從武器裝配站來的工程師…原來那些真正有文化的好人們也愛聽他們的故事,而且對他們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那個工程師的個子不高,左眼是巨石軍工生產的電子眼,他是個慷慨的人,偶爾會請大伙們喝一杯…雖然只是劣質的兌水啤酒。
有天他喝多了嚷嚷等哪天巨石軍工也敢用欠條糊弄他,他一定不會悶聲受氣,他發誓會給每一個彈殼里多塞一些火藥,順便加點黏糊糊的糖漿。
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斯伯格當時就不念故事了,立刻把他嘴捂上了,希望他別干蠢事兒,初春的浪潮可不是開玩笑的。
冷冬最多凍死幾個窮鬼。
暖冬來的時候,來年的春季簡直是地獄一樣…
“真好啊。”
聽他讀完了《工人報》上的內容,一個小伙子的臉上露出羨慕的表情,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要是我們也有管理者就好了。”
他算是看透了。
那些奸商們可不會自覺地把兜里的東西掏出來給他們,除非有人用槍指著他們逼他們改。
聽到那小伙子的嘀咕,斯伯格不禁翹起了嘴角。
這兒的所有人都聽他念過《幸存者日報》總編給他的回信,管理者不但請他去聯盟做客,還許諾讓他試穿動力裝甲。
真是為平易近人的大人。
“明年浪潮過去了,我們一起去那里吧,聽說北部的掠奪者快被那些藍外套們殺光了。”
聽到這話,大伙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聲議論了起來。
“可是我聽說他們只給銀幣,不給籌碼…”
“這有什么關系?我聽說夜之女王酒吧的舞女都收銀幣了!”
“就是!”一個長著絡腮胡的男人罵罵咧咧道,“不管給什么,也總比欠條好!”
也有人露出擔憂的表情。
“可是后年的浪潮呢?再回來躲嗎?”
老鉗工點了點頭,緊張地說道。
“我聽說浪潮會席卷整個廢土,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沒有人愿意離開巨壁,畢竟回來得給12枚籌碼,看門口大爺的心情。
真要是不怕外面的異種和掠奪者了,他們早就去當傭兵了,也不會老老實實地留在廠里干活兒。
留下來的都是老實人。
祖祖輩輩都是。
斯伯格也有著同樣的擔憂,所以才在回信里提到,要攢點路費再過去。
那二三十公里的路可不好走,混凝土廢墟里不知藏著些什么危險,他沒見過那些茹毛飲血的變異鬣狗,但他可是見過墨爾文行長出訪的時候,身旁帶了一大票子保鏢。
不過這時候,那個總請他們喝酒的工程師卻是笑了一聲。
“得了吧,你們肯定沒有看報紙!我記得《幸存者日報》有一期提到過,那些啃食者都是變種黏菌的什么子實體,而那個變種黏菌又存在一個叫什么自限性的玩意兒。反正它們擴張到一定規模后就擴張不動了,郊區的浪潮恐怕沒有城區里那么夸張,要不北郊的幸存者們是怎么活下來的呢?他們又不是從水泥縫里蹦出來的。”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斯伯格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確實是他的知識盲區。
他一直都盯著《工人報》,視其如己出,以至于忘了還有個《幸存者日報》和《傭兵報》,上面會分享一些廢土上的常識和經驗。
顯然那個巨石軍工的工程師,就是《幸存者日報》主刊的讀者,正好看過那一期。
驚訝的表情變成了興奮,斯伯格激動地握緊了拳頭,看著啤酒館門口人頭攢動的工友們說道。
“太好了!既然廢土其實沒那么可怕,等來年開春了我們一起去瞧瞧!”
果然人多了好啊!
只要有一個人肯把知道的東西告訴大伙兒們,團結的工友們便會越來越有知識,而知識就是力量。
然而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卻走來一群兇神惡煞的衛兵,斯伯格的臉色看到那些人,臉色微微一變。
為首那人是工業區的衛兵頭子菲利斯,而跟在他身旁的是保安隊長亞力克,和他的“老朋友”肯特。
“你們聚在這里干什么?想造反嗎?”菲利斯吼了一嗓子,用棍棒趕開了圍在酒館門口的酒鬼們。
斯伯格看向了酒館老板唐,后者臉色蒼白的搖了搖頭。
“不是我喊來的…”
沒等他把話說完,肯特忽然一馬當先沖了出來,像一個英雄一樣抓住了斯伯格的衣領,興奮地看向了保安隊長亞力克。
“就是這家伙!他天天在這兒吵鬧!讀他那本令人作嘔的…什么波爾的故事。”
斯伯格頓時火了,少見的鼓起勇氣,瞪著他罵道。
“我念我的,是在你家門口念了?礙你什么事兒了?”
沒想到這膽小鬼竟然敢和自己頂嘴,肯特剛想朝他吐口水,但見周圍的工人都沉默地看著自己,心肝兒沒由得一顫。
“就…礙著了!覺,覺醒者憑什么能打贏動力裝甲?你這不是瞎說八道害人嗎!幼稚!低俗!”奈何肚子里實在沒什么墨水,他也講不出大道理,也只能把豪斯先生的話重新念了一遍,接著求助地看向亞力克。
他發誓。
如果是城主大隱于市的私生子暴揍了聯盟的動力裝甲,那他一定不會有任何意見,還會興奮地對著墻來一發…然而壞就壞在這些狗東西,憑什么非要寫這些窮鬼們愛看的,就不能按自己喜歡的套路寫?
肯特氣的牙根兒都疼了。
亞力克對幾條野狗的叫喚不感興趣,不管是肯特還是斯伯格,在他眼里都一個樣。
沒本事的可憐蟲罷了。
一會兒他還要去夜之女王酒吧給他老板和老板的姘頭撐場面,他的酒量是聚會上不可或缺的消遣,他此刻只想快點把這事兒結了,于是看向一旁的菲利斯輕聲說道。
“這些人天天聚在一起大聲嚷嚷,保不齊那天我們流水線出故障,就是他們七嘴八舌商量出來的壞水。”
“尊敬的衛隊長,您管管吧。”
菲利斯是瞧不上區區一個工廠的保安隊長的,但亞力克的老板是維佳,而維佳的老板又是大名鼎鼎的希德。
那位大人可不得了。
不過,他也不好無緣無故地抓人,否則容易被大人物當棄子扔給這群窮鬼們泄憤。
于是他小眼睛一陣尋覓,瞥見了酒桌上的那張報紙,當即像發現了什么寶貝似的,驚喜的聲音都走了樣,高聲叫道。
“那是什么?”
不等別人回答。
菲利斯大步流星地走上前去,將報紙拿在手上展開,陰戾且高傲的目光將周圍掃視一圈。
仿佛握在手中的是一把劍。
“工人報!市政廳明令禁止過這玩意兒!”
“這不是以前那個!”一旁的工程師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辯解道,“這是聯盟的幸存者日報的子刊,兩者完全不一樣!”
“呵呵,聯盟的啊…罪加一等!”菲利斯戲謔地看了臉色蒼白的斯伯格一眼,臉色漸漸冰冷。
“把這個叛徒帶走!”
幾名衛兵上前,不顧斯伯格的掙扎叫喊,給了他一拳,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他從啤酒館的門口帶走了。
亞力克隨手丟給了肯特一枚25面值的籌碼,作為打發的賞錢,接著招招手,帶著幾個幫場子的打手從這兒離開了。
肯特興奮地抓緊了籌碼。
他點頭哈腰地對著亞力克的背影謝過,接著看向被帶走的斯伯格的背影,痛快地罵道。
“抓得好!該死的叛徒!”
那聲音在人群中格外的顯眼。
因為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肯特心中不禁一慌,本能地藏起手中籌碼,緊張地看著一雙雙注視著他的眼睛,向后退了一步。
“你們…看著我干什么?我…我也是為你們好!你們也不想因為那個卑鄙小人丟了工作吧——”
“別虛偽了。”
憤怒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一個小伙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目不轉睛地瞪著他。
“如果給你個機會,你可以趴在地上去舔墨爾文老爺的鞋,甚至愿意嘗他一家人的糞便。你居然好意思說是為了我們好,你心里明明巴不得我們全都去死,你好一個人獨攬了所有的活兒。”
肯特瞪圓了眼睛。
“你,你竟敢直呼墨爾文老爺的名字!”
那小伙子冷冷地看著他。
“是的,我說了,現在我還要再說一次,去喊你的墨爾文老爺來教訓我們吧,最好把我們都抓進去陪斯伯格,反正天這么冷,外面比里面也好不了多少,正好我去那兒聽他繼續講故事。但可惜了我估計那位老爺可不會搭理你,畢竟狗只舔自己的主人,而你的舌頭可比狗臟多了。”
肯特憤怒地罵道。
“你才臟!你,你全家人都壞透了!”
長著絡腮胡的男人看著他,無趣地聳了聳肩。
“大大方方地承認吧,你只是崇拜史蒂芬老爺手中的那根鞭子,你即不關心魯迪,也不關心凱希,更不在乎比爾為什么失去工作,你從未愛過這里的任何人,你恨不得自己握著那根鞭子。”
人群中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
“喂,朋友,他沒聽過覺醒者波爾的故事,你說的那些名字他肯定一頭霧水!”
那聲音很快得到了回應,而且是笑著的回應。
“哈哈,他可不知道史蒂芬老爺的鞭子是干什么用的!”
“沒關系,但我們都知道這位伙計是誰!”
他們有了共同的語言。
肯特瞪圓了眼睛,眼珠子幾乎凸出來。
“你胡說!我,我——”
他確實沒有看過那個報紙。
也正是因此,他感到一絲沒由得恐慌。這種感覺就好像被排除在了隊伍的外面,只有自己一個人被留在了原地。
那個該死的斯伯格…
他竟敢,竟敢把自己寫進他的小說里!
肯特并不知道,斯伯格其實從未寫過他的名字,他的書中也沒有他這樣的角色,但人們似乎認識他,和他很熟悉一樣…就好像是他們替那個討厭鬼,把他的名字寫了進去。
人群開始動了。
那些人好像都知道接下來要干什么,即便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卻心中下定了決心。
以為他們是要合起伙來揍自己,肯特向后退著,臉上愈發的害怕。
最先站出來的那個小伙子,忽然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抬起了右手。
肯特下意識抬起胳膊想要招架,然而那個小伙子既沒有揍他,也沒有搶他手中的籌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承認吧,你其實既不愛墨爾文老爺,也不愛維佳老爺,當然也沒愛過任何一個我們…你的眼里只有自己,為我們好這幾個字怎么配出現在你的嘴里?你恨不得我們都去死,你做夢都想騎在我們所有人的頭上拉屎,只可惜難為你了,你一出生就在老鼠洞,25枚籌碼沒法讓你變成人上人,你不得不和我們做一個窩里的老鼠。”
人們陸續地從他的身旁經過,不約而同地拍了他的肩膀。
“我們不會怪你。”
“加油肯特。”
“你是好樣的。”
“拿著大塊頭賞你的零花錢買糖吃去吧,趁著現在還能買得到哈哈哈哈。”
肯特恐懼地向后退著,他的肩膀上蘸著機油,蘸著面粉,還有一些五顏六色的東西…那來自一只只手,那些人就像著了魔一樣。
他一邊護住手中的籌碼,一邊看著和他走向相反方向的人們,驚慌地顫聲喊道。
“你們要去干什么?快停下!你們…瘋了嗎?”
“去干什么?”
小伙子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肯特,看著那個恨不得縮成一團的膽小鬼,嘲笑說道。
“當然是去干波爾該干的事情!”
“那家伙可不會放著落難的工友不管!”
“他告訴我們,要團結起來!”
“出大事兒了!”
曙光城。
聯盟大廈,管理者辦公室,急匆匆的腳步打斷了楚光的思緒,讓他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筆。
站在門口的是他任命的外交部負責人,一個叫程言的年輕人,和財政部的孫睿才是同一批選拔的青年才俊。
本來這個職位書宇是更合適的人選,但聯盟需要把最優秀的外交官放在理想城,沒有人比那個處變不驚的小伙子更適合在最高理事會上代表聯盟發言。
兩者都是直接對自己負責,而書宇本人也沒有任何意見,他愿意為聯盟做任何事情。
和呂北一樣,他們都是聯盟最忠誠的小伙子。
“什么事兒?別著急,先喘口氣,慢慢說。”沒有責怪他的莽撞,楚光認真地看向他說道。
“是巨石城!巨石城那邊出事兒了!”程言咽了口唾沫,急匆匆地繼續說道,“我們的使館發來消息,說工業區的工人們包圍了守衛所,要求釋放被抓走的工友,要么將他們一起抓進去。”
楚光皺眉問道。
“后來呢?”
程言苦笑著說道。
“后來他們的監獄蹲滿了…”
辦公室里沉默了一會兒。
楚光心中五味雜陳,嘆了口氣說道。
“死人了嗎?”
“沒有…但傷了不少,而且因為巨石城的衛兵在被逮捕者的家中搜出了我們的報紙和我們總編寫給他們的信,還有一百枚籌碼,巨石城當局懷疑是我們搞的鬼。”程言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光一眼,“我們的那位總編在信中提到了您…我想確認一下,是真的嗎?”
“是我讓他提的。”
“原來如此,那我明白了!”
程言立刻點頭,臉上露出心知肚明的表情。
如果是管理者大人的計劃,那就沒事兒了。
他毫不懷疑管理者的正確,唯一擔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幸存者日報》的總編嘴瓢了。
楚光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能猜得到,這家伙絕逼是想歪了,于是忍俊不禁說道。
“這事兒確實不能說和我們毫無瓜葛,但絕不是你想的那樣。一百枚籌碼收買一個監獄都裝不下的人…就算我告訴他們,這就是老子干的,他們自己信嗎?”
程言苦笑著說道:“這…我不知道,不過其實也沒那么嚴重,我感覺他們不打算把這件事情鬧大,只是警告我們不要再試圖搞小動作妨礙他們。”
楚光:“然后?”
程言搖了搖頭。
“沒有了。”
沒了?
楚光不禁嘖了一聲。
“看你急成這樣,我還以為他把我們使館關了。”
那樣的話,他也算敬那些貴族是個爺們兒。
像亞德那家伙,敢帶著槍去聯盟的駐地討說法,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管,反而還欣賞地高看那家伙兩眼。
蜜獾王國的子民們肯擁戴那家伙,不是沒有原因的。
不過想到這兒楚光就是一陣納悶兒,按理說河谷行省民風彪悍,最不缺的就是逞兇斗狠的廢土客,怎么反而到了地主老爺那一層,從老水蛭到老布朗一個比一個腿軟。
程言干咳了一聲說道。
“那應該不至于,他們可能也擔心您不還錢,不至于因為一件小事兒做絕了…”
“這可不是小事兒,作為引爆危機的導火索,這已經很嚴重了。”
楚光嘆了口,看了一眼桌上的那草稿紙,把剛剛寫的那些隨手劃掉了,因為那些溫和的措施肯定是趕不上用場了。
說實話,慶典之后一直平安無事,巨石城內甚至有經濟復蘇的跡象,他還稍稍放心了些,尋思著應該是能撐到來年開春的浪潮度過的,卻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他不想猜這背后的陰謀。
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有個心思縝密的由頭,歷史本身就是在無數的巧合中前進的。
沒準兒事情的起因只是某個抽煙不踩煙頭的家伙,恰好把煙頭扔進了塞滿火藥的垃圾桶。
楚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說起來,那些工人為什么突然包圍守衛所?”
聽到管理者忽然問起,程言愣了下,皺眉思索片刻后說道。
“聽那邊的使館負責人說…好像是一個食品加工廠的老板,買通那兒的守衛,把在工友會讀報紙的那個人抓了。”
楚光:“…”
好家伙。
還真是?!
大致理清了事情的因果關系,楚光心情頗有些復雜。
加速器是他給巨石城裝的,第一腳油門也是他踩的,但他確實沒想到這事兒會在一開始就失控。
他的玩家都是幫人才,立刻上去干了一腳,聯盟的NPC們也沒忍住手,緊跟著上去補刀。
偏偏內城的老爺們嫌不夠快,不但自己猛干了幾腳,甚至把車門給焊死了,而這背后怕不只是聯盟,還有其他勢力也在推波助瀾地插手揩油。
墨爾文可能是最清醒的那個人,也是少數愿意讓外城居民們獲益的“好人”,至少相對于他的股東們而言是如此。
但他想攔住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用自己給他的辦法飲鴆止渴。而諷刺的是,最先踩油門的自己,現在反而成了最想踩剎車的那個。
“希望至少能熬過這個冬天…”楚光按了按眉心,嘆了口氣說道,“否則開春的浪潮會是個大問題。”
程言微微愣了下。
因為工作需要,他是有認真做過調查的,并且在使館的幫助下,搜集了一些巨石城的貴族們自己都未必認真對待的歷史。
在巨石城不到兩個世紀的歷史上,其實是發生過類似事情的,而最后也都被那些老爺們擺平了。
否則那兒的城主早就換人了。
不出意外,這次應該也是一樣…
他小聲嘀咕了一句。
“不至于那么嚴重吧…”
(另外多嘴說兩句,軍事、經濟、文化、工業、基建、科技、種田、歡樂的日常、玩家的冒險,這本書都會寫一點,每個聚居地和避難所都有不同的結局,不會有兩個相同的79,也不會有兩個相同的巨石城,錦川行省更不會把落霞行省的地圖刷上綠漆就算換地圖了。小說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它畢竟不是短視頻,你給美女點贊,下次就只給你推美女了。還有怎么總有人非要把廢土和現實聯系在一起,那是一個維度的東西嗎,哪怕說這是冰汽時代的冬日之家,我都覺得比扯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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