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行省北部。
凜冽北風呼嘯,萬里雪飄如刀。
一眼望去,數不清的彈坑,爬滿了皸裂的大地,整片荒原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犁過一樣,遍地狼藉。
每一寸土壤下,都是烤焦的尸骸。不遠處的緩丘上,斜插著一支燃燒的雄獅旗——
那是軍團的旗幟!
十日前,與大裂谷僵持不下的軍團遠征軍,對大裂谷發動了冬季的第一場攻勢。
這場突如其來的寒冬,讓雙方的體力和精神都瀕臨了極限,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決戰時刻已經到來。
身經百戰的克拉斯將軍出手很果決,抓住了暴雪來臨的機會,趁著惡劣的自然氣候對圣盾系統的削弱發動了總攻。
他的判斷是正確的。
然而遺憾的是,雖然暴風雪確實影響了圣盾系統的發揮,但卻并沒有削弱守軍的防守意志。
無人機的航彈如死神的鐮刀,在戰場上降下鐵雨,軍團的火炮不甘示弱地還擊,掩護輕、重裝甲單位與漫山遍野的輕步兵發動沖擊。短短十數公里的陣地,只見成批的滿編萬人隊一批批填進去,卻不見一人回來。
整個戰場變成了殘酷的絞肉機。
雙方都付出了慘重的傷亡,但軍團這邊的代價明顯更為高昂。
遠方的炮聲再次響起,如擂響的戰鼓,但任誰都能聽出來,那鼓聲中的油盡燈枯。
穿著藏藍色軍服的男人,被炮聲震醒。
他晃了晃腦袋,吐掉嘴里的泥,掙扎著從地上爬起。
十分鐘前,身為十夫長的他,奉命率領一支二十輕步兵小隊,填補防御的缺口。
他的長官沒有告訴他具體的戰斗命令,只吩咐了一句話——“不準撤退”,然后他便被推了出去。
當他再睜開眼,那燃燒的旗幟,距離他已有上百米。環顧四周,周圍已經看不見活人,只剩連積雪都被烤干的大地。
他低下頭,看見了晃蕩的褲腿,和腹中露出的半截腸子。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懼,他丟掉了手中的步槍,摔倒在了泥濘中,發出了猶如嬰兒般的哭嚎。
類似的一幕,在這片大地上處處可見。
而此刻,他身后數十公里外,通往河谷行省西北部的平原上,一列向西撤退的車隊正遭遇毀滅性的打擊。
他們打算向西撤退,然而兩支動力裝甲編隊在突破了北部的防區之后,很快攔截到了他們。
鋼鐵在燃燒著,死里逃生者屈指可數。
一臺肩頭掛著探照燈的動力裝甲,正將一名滿身是血的男人,從一輛越野車的殘骸里拖拽出來。
“我可以支付…贖金。”他缺了一顆牙,左眼被血污黏住,但還能勉強說話,“是我們輸了…我投降。”
失敗并不可怕。
他克拉斯戎馬一生,也不是每一場仗都能贏下。
然而那臺動力裝甲沒有理會他,比對了全息圖像信息之后,接著便看向了一旁的戰友。
“是他,遠征軍的首領克拉斯。”
“你確定不是克隆人或者類似的替身?”
“不確定,但這重要嗎?”
眾人發出笑聲。
是啊。
這重要嗎?
軍團在河谷行省的力量已經被摧毀殆盡,他們殲滅了數十萬大軍,剩下死的死逃的逃。
就算還剩個光桿司令又如何呢?
那臺動力裝甲,重新看向被他捏在手里的男人,像拎著小雞似的晃了晃那衰老的血肉之身。
“附近有一處死爪的巢穴。”
“太好了,那些小家伙們肯定餓極了。”
“它們會喜歡這個禮物的。”
聽到眾人的交談,克拉斯處變不驚的臉上,露一絲惶恐,干枯的雙手握住了那鉗住自己脖子的鋼鐵,徒勞地掙扎。
“你們,殺了我…軍團,不會,放過你們!”
克拉斯感覺呼吸困難。
男人嘲笑地看著他,盯著他的眼睛。
“那就讓他們來。”
“出谷之地沒有懦夫。”
天蒙蒙亮起。
稀稀落落的喧嘩聲,打攪了長久農莊東門外的安寧,站在圍墻上的年輕警衛打了個哈切,給了前來換班的同袍一個疲倦的眼神。
“你終于來了。”
長著馬臉的警衛走來,他手里握著一只盛著開水的鐵茶缸,看了一眼圍墻外面道。
他的名字叫柳丁,是扳手的副官。
之前他的名字其實叫鉚釘來著,但愛給人取名的管理者大人給他改了個,他很歡喜地就接受了。
“昨晚有情況么?”
“沒有,”呂北搖著頭,將槍背在了身上,“我盯了他們一晚上,除了鼾聲很大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異常…這里交給你了,我得去補個覺。”
他是前哨基地警衛隊最年輕的一員,上個月剛滿十四歲,不過看起來和成年人已經沒什么兩樣了。
在警衛隊,年齡、出生都不是問題,管理者對他們的唯一要求是忠誠與誠實。雖然是年齡最小的,但呂北覺得自己比任何人都更符合這個標準。
早已沒有家人的他,無條件地相信從掠奪者的地牢中拯救他管理者大人。別說是站崗,他甚至愿意為他去死。
“去休息吧孩子,這里交給我了。”
柳丁拍了拍那年輕警衛的肩膀,目送著他離開之后,將鐵茶缸擱在了結著冰的混凝土掩體上。
望向流民的營地,他取下了背在背上的仲裁者步槍,一絲不茍地盯著那個方向。
一些流民從營地里出來,去外面撿柴火了,還有一些人支起了鍋,將雪丟進去煮化。
那個叫九黎的男人正在指揮著他們,似乎將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但柳丁并不看好他能管住這些人。
和鐵斧的游牧民部落不同,柳丁憑著經驗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些人不是一伙兒的。
無論是窩棚的分布還是朝向,以及火堆的位置,都說明著這里面至少有四個以上團體…也許更多。
另一邊,戰俘們也被趕著出去撿柴火了,整個長久農莊的燃料需求激增了數倍。
聽老盧卡說,他們還得再起兩座燒炭的土窯,才能維持燃料的收支平衡。那些軍團的戰俘們,應該會在外面撿一整天的柴。
牢記管理者大人的吩咐,柳丁緊了緊手中沉甸甸的步槍,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希望別出什么亂子。”
前哨基地。
早早來到地表的小魚,趁著銀行沒開業、大伙兒們都還沒上線,悄悄地在療養院前的廣場上堆了一只雪人。
雖然可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她堆的雪人也不好看,但她還是想為那些守護避難所安全的大伙兒們做些什么。
今天的冒險也要加油喔!
在雪人的肚子上掛了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是她最近學會的。
總算是大功告成。
拍掉了手套上的雪,小魚蹦蹦跳跳地后退兩步,眼睛閃閃發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滿意地豎了個大拇指。
“不錯不錯,小魚很棒哦。”
模仿著管理者大人的腔調夸了自己一句,小魚心情不錯地溜了。
過了有一會兒,玩家們紛紛上線了。
看見廣場上的雪人,和那牌子上寫著的歪歪扭扭的字,無數小玩家頓時感覺心都化了。
“嗚嗚嗚,這個雪人!肯定是小可莉為我堆的!”
“歪,妖妖靈嗎?年底該沖業績了,我幫你們發現了個變.態。”
“我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甚至能打贏一頭裂爪蟹!”
“裂爪蟹?那不是有手就行!”
“好兄弟,走起!”
“嘿嘿,肯定是小魚為了鼓勵我堆的。放心吧,姐姐會注意安全的,等回來給你做可口的蘑菇湯!”光說還不夠,鴉鴉從兜里取出一枚漂亮的大蘑菇,小心翼翼地給雪人做了個鼻子。
“等我!我覺得還少了點什么!”
看見鴉鴉的動作,藤藤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手,轉身跑去小屋取了一條圍巾,回來掛在了雪人的脖子上。
“奈斯!”藤藤滿意地摸著下巴,得意地點頭說道,“這樣好看多了!”
扛著剛做好的火箭,蚊子嘿嘿笑著也想湊熱鬧,但還沒走到廣場,就被一群熱心小玩家摁在地上吃了一口雪。
“你們干什么!我的火箭!那是我的火箭!”
“淦!你們倒是給錢啊!”
打著哈欠的夏鹽,抱著小柒去了三樓。
看了一眼窗外廣場上,那些一大清早就嗷嗷怪叫的玩家們,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真羨慕他們,一大清早就這么有干勁兒。”
“小柒原本也充滿干勁,直到被一個奇怪的女人抱上了樓。”
夏鹽瞪了這廢紙簍一眼。
“你啥意思,我幫你上來還有錯了?”
小柒的攝像頭沒有看她。
“小柒今天不想和你說話,請等明天再來。”
“我稀罕啊!”
真是有毛病!
翻了個白眼,夏鹽轉身下了樓,給武器店開門去了。
今天的404號避難所和昨天一樣熱鬧,朝氣蓬勃的小玩家們一大清早就出門干活兒去了。
至于楚光,當然也沒有閑著。
身為一名策劃,他很清楚自己不能總是蹲在電腦前窺屏,還是得做一些策劃該干的事兒。
比如給玩家們多謀點福利。
81號鋼鐵廠。
站在一臺占地面積約莫有六七平米大小的機器旁邊,楚光上下打量了一眼,好一會兒之后說道。
“這個是叫…沖床?”
“是的,尊敬的管理者大人!稍微簡陋了點,但它功能一點不差,”廁索兄嘿嘿笑了笑說,“順便一提,這是我的畢業設計…雖然您可能不清楚畢業設計是什么。”
楚光心說你們還真把我當傻子了,但也沒多說什么,臉上更是一點兒表情變化都沒有。
NPC就這個好處。
不想搭理人的時候就不搭理,不想解釋就不解釋,也不會有人覺得不禮貌,這可比干銷售舒服多了。
萊文兄也笑著說。
“沒錯!沖床的原理其實都是差不多的,圓周運動轉直線運動。我們設計了一套電動機,帶動飛輪,經離合器帶動齒輪、曲軸、連桿,推動滑塊進行加工。最大沖力一般吧,造發動機有點難度,但造AK的零件還是沒什么問題的。唯一的麻煩就是潤滑油質量不太行,我們用的是樺葉菊萜酸和松節油做的…反正目前是能動,以后再慢慢看吧。”
廁索兄:“什么!”
萊文兄不好意思說:“對對對,嘿嘿,搞忘了。”
老實說,楚光非但沒有覺得這臺機器簡陋,甚至覺得吊爆了。
話說這臺機器用到的零件,真的是他那臺機床切出來的嗎?
這也太刑了!
沖床的旁邊,還有一臺熱穿孔機,是用來做無縫鋼管的。
燒制的鋼鐵會被送到軋輥下面壓成棒狀,然后固定在夾具上,用電機驅動的頂頭進行穿孔,切斷,冷卻,送去工作臺用鏜刀拉出膛線。
在工作臺的旁邊,能看到一批生產完成的鋼管和機匣零件,正是楚光之前讓他們完成的訂單。
“這兩臺設備操作起來方便嗎?”
“非常的方便!”萊文兄拍著胸脯打包票道,“管理者大人,您要是還想生產什么,只管交給我們好了,我們的產品保證讓你滿意!”
楚光贊許地看著兩人,滿意地點頭。
“你們做的很好!”
“有了這些武器,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底氣更足了!”
之前他開的那張支票,這下總算是能兌現了!
任務完成!
倆人同時收到了提醒,立刻打開VM看了一眼。
看著企業賬戶上到賬的尾款,萊文兄和廁索兄的臉上,不約而同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發財了!
楚光很快給他們下了新的訂單,接著讓庫管過來將這批貨驗收了,拿去倉庫那邊。
組裝的事兒可以交給夏老板。
她那里有充足的工具,如果零件的精度不夠裝不上,稍微處理一下就行,這不會很難。
不過,楚光覺得這個擔心應該是多余的,畢竟那臺沖壓機的模具,可是用“磁約束等離子體數控機床”削出來的。
模具精度不夠?
不存在的!
至于因為機械運動導致的原理性誤差,那東西影響不大。
看著夏鹽將槍組裝好,楚光興奮地拿在手里把玩了一會兒,接著便給裝上了彈夾,拿去西門口的靶場試了一下槍感。
先是點射了幾發,接著一梭子掃完。
7mm的口徑,比AK用到的7.62mm略小一點,但50mm彈殼長度能塞進去更多的裝藥,穿透力還是非常足的。
無論是對付人,還是對付異種都很好使!
“這性能可以啊,”夏鹽驚訝地看了楚光一眼,說道,“沒想到你還會設計武器?”
“我哪有那本事。”
“那是?”
楚光略加思索說道。
“你可以簡單的理解成…我們有一個聊天的地方,那里不少人很閑,沒事兒就抬杠、吵架,然后吵著吵著,就會有一些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圖紙冒出來。”
老實說,他自己也沒少釣魚。
夏鹽愣了下。
“你們吵架的門檻這么高嗎…”
“正好相反,沒有門檻。也正因為沒有門檻,所以才什么人都有,”楚光把打空彈夾褪了出來,眉飛色舞地說道,“不管這些,這把槍怎么樣?和巨石城的雄蜂X2突擊步槍比起來如何?”
夏鹽白了他一眼說:“我說的可以是相對鐵管步槍而言,你指望拿小作坊弄出來的東西和大工廠造的槍比嗎?”
楚光不以為然笑了笑。
“生產的經驗是在實踐中總結的,總會慢慢變好的。”
等玩家們多死幾次,這經驗不就來了嗎?
“這么說也是,作為第一代確實已經不錯了。”從地上撿起了一顆冷卻的彈殼,夏鹽摸著下巴端詳了一會兒,“我幫你看看怎么改進一下吧。”
旁邊半天沒聲音。
夏鹽扭過頭,見楚光一臉驚訝地看著自己,不由微微愣了下,小聲說道。
“有什么問題嗎?”
“沒。”
楚光搖了搖頭。
有點稀奇倒是真。
這家伙最近越來越勤快了,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被西門口的槍聲吸引了過來,附近的玩家們好奇地往這邊看著,饒有興趣地竊竊私語。
“有劇情!”
“鐮刀!是鐮刀!哈哈哈,終于出了!”
“淦!我說的是管理者和武器店老板娘的劇情!都沒人注意她的眼神嗎?鼴鼠老兄,你懂我意思。”
“滾蛋,和我有什么關系?你想害我被禁言嗎!”
“嘖,這個鼴鼠失去了夢想。”
“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