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鄭讀就趕忙搬去了老宅子。
幸好這套老院子,雖然常年沒人住,但鄭漁隔一段時間都會去收拾一下。
否則,鄭讀還真沒法直接住進去。
老宅院子很大,足足有半畝地,早些年種了許多棗樹、榆樹。
只是常年沒人管,這些樹看著跟野樹差不多。
枝干不是非常粗壯,花兒、果子什么的,也都稀稀落落。
“這些樹還是當年你爺爺種下的,說是一來能吃,二來還能當木料。”
王老太噘著嘴,滿臉的不高興。
把小兒子分出去,她一百個不樂意。
奈何小兒子自己非要走,還說了一大堆好聽的話,王老太直接被哄得暈頭轉向。
等她反應過來,小兒子已經抱著鋪蓋跑去了老宅。
王老太又氣又急,她想攔著,可小兒子就是不松口。
做父母的,但凡是真心疼愛的,就沒有拗得過孩子的。
王老太更是如此。
她對小兒子,已經不是簡單的疼愛,而是把對方當成了命根子啊。
所以,小兒子死活非要走,還一副“分家對我有好處”的神秘模樣,哪怕王老太本能的不信,也無法再死命攔阻。
攔不住,索性就幫個忙吧。
王老太不放心嬌生慣養的小兒子,想到老宅的荒廢,趕忙拿了掃把、雞毛撣子、簸箕等物,追著鄭讀去了老宅。
進了門,看到滿院子的樹,王老太不滿有些感慨,便隨口說了一句。
“哦,我記得家里的條幾就是老榆木的吧。”
鄭讀隨意的打量的一下院子里的榆樹,鄭家是祖傳的木匠。
耳濡目染,原主即便不會木匠手藝,卻也懂得起碼的常識。
圍著一顆看起來有些年歲的榆樹轉了轉,鄭讀說道,“這棵就不錯,到時候,大哥要是用得上,讓他都砍了吧!”
“呸!不許給他!家里七間大瓦房,都歸了他。可憐我的寶兒,只分了這么一套黃泥胚的破院子!”
王老太不是不在意長子,而是更心疼小兒子。
長子要養老,要分得家里大部分的家產,這是他們農村的規矩。
可小兒子也太可憐了。
就算不能把七間大瓦房平分,好歹給小兒子分兩間啊。
結果呢,新蓋的大瓦房沒有小兒子的份兒,他只得了這么一套破敗的老院子!
王老太想想就覺得生氣。
她將這些全都怪到了大兒子身上。
這位偏心的老太太,全然忘了幾點事實——
第一,分家是鄭讀自己強力要求的,出去住老宅子,也是鄭讀的意愿;
第二,即便是家里的大瓦房,也是靠著鄭漁一家賺錢,以及鄭樵、鄭耕寄回來的錢,蓋起來的。
哪怕是鄭樵、鄭耕都有資格分房,唯獨鄭讀沒有。
第三,鄭讀分家,也不是什么都沒有撈著,不說別的,只那三百塊錢,就讓村子里的人熱議不已。
但,王老太不管,她就是覺得自己最寶貝的小兒子受了委屈,吃了大虧!
現在聽說小兒子要把他分得的家產“送”一部分給鄭漁,王老太下意識的就反對出聲。
“這些樹,砍了當柴燒也不給他!”
王老太氣咻咻的說著。
鄭讀:…
唉,算了,再不會說話、再糊涂,這老太太對自己也是真心疼愛。
而且,鄭讀的洗白也需要王老太這個親媽來“配合”呢。
“好!好!我聽媽的,這些樹啊,不送給大哥!”
鄭讀隨意的附和幾句,然后開始整理幾間茅草屋。
黃泥胚的土墻有些破損,露出了黃泥里裹著的稻草。
中間堂屋還算不錯,就是西側臥房的屋頂破了個洞。
前些天下了場雨,屋子里都被淋濕了,土炕也塌了一半。
“哎喲喲!看看!看看!這里還咋住人?”
看到屋子里破破爛爛的樣子,王老太又是一陣心疼。
“沒事兒,趁著天還早,我找人弄個蘆葦氈子,把這個洞補起來!”
鄭讀倒不在意。
他是撰稿人,已經穿越了好幾個世界。
慢說這種破房子了,就是荒郊野外、破敗寺廟,他都住過。
現在不過是個過渡。
且,現在越慘,等他“逆襲”后,才會愈發讓人覺得震撼。
“找人?還找啥人?我給你弄!”
鄭讀的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記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鄭讀頭皮發麻,后脊背都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臥槽!
是不是見鬼了!
這人不是還躺著嗎,怎么忽然出現在這么一個破舊的老宅里?
鄭讀耳邊依稀聽到了聊齋的經典BGM。
不過,他身邊的王老太卻完全沒有這種恐懼。
她扭頭看了眼身后,見來人是自己的便宜大兒子,沒好氣的說:“哼!算你還有些良心!”
何甜甜:…這老太太,果然偏心的沒邊兒了。
難道她就沒有看到自己的大兒子,還是一副臉色慘白、身子搖搖欲墜的模樣?
還有,難道老太太就不想問問,自己兒子忽然起來,身體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
何甜甜不是原主,并沒有因為親娘的偏心而憤懣、難過。
反倒是攙扶著她的鄭棋、鄭書兩兄弟,見奶奶這樣,忍不住露出悲憤之色。
而跟在何甜甜身后看熱鬧的幾個鄉親,則忍不住暗暗搖頭。
唉,這個王老太呀,真是不知讓人該怎么說她!
這般偏心,兄弟間很容易鬧隔閡。
也就是鄭木匠老實、厚道,這才沒有跟弟弟生了嫌隙,反而十分照顧。
這不,剛醒過來,聽說弟弟鬧著分家,還自己搬了出去。
鄭木匠就再也躺不住了,咬著牙、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兩條腿直打顫,卻還要往外跑!
這是多記掛弟弟,多么負責任的好哥哥呀!
“哥!你怎么起來了?你、你——”
鄭讀已經懶得去計較這位“刀子嘴”的便宜親娘了。
他一個箭步沖到何甜甜面前,伸手就要攙扶。
“我沒事!就是頭暈的厲害!不過,這些都不要緊!”
何甜甜故意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
她看看破舊的院子,再看看鄭讀,不死心的再次挽回:“小四兒,這里實在太破了,沒法兒住人啊!”
“要不,你還是回家吧!”
“…我聽鄭棋說了,他說你想自立,想逼一逼自己,不分家的話,你就還想依靠我!”
“我、我是你大哥,我不能攔著你‘上進’。但,不管怎么說,我都是你大哥。”
“爹沒了,我就要好好照顧你!哪怕等你成了家,你再搬出去呢!”
鄭讀:…
如果可以,他真想鑿開便宜大哥的腦袋,看看里面裝的到底是什么?
他真是無法想象,這世上居然還真有這種“傻子”!
他這個吸血蟲弟弟都主動做切割了,鄭漁居然還不樂意?
這人被原主弄得都患上斯德哥爾摩癥了?
好好的日子不知道享受,非要上趕著找虐?!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傻子,卻總是在破壞他的洗白大計。
如今好不容易趁著傻大哥昏迷,搬出了鄭家,鄭讀打死都不會退讓。
“哥,您就別說‘成家’的事兒了!”
鄭讀忽然露出悲愴的神情。
仿佛想到了讓自己無比侮辱的事兒。
何甜甜:…
哦豁,這位野生撰稿人不但反應快,演技也不錯呢。
“哈?咋了?你長大了,就該成家立業啊!”
飆演技這種事兒,何甜甜從來不懼任何人。
她一臉的疑惑,配合原主那黑痩端正的長相,妥妥一個忠厚老實的老農民形象。
“哥!”
鄭讀猛不丁大喊一聲。
然后,他雙手捂住臉,直接蹲了下去。
何甜甜繼續疑惑臉,并露出不知所措的緊張神情。
還是鄭棋,沒有辜負活了兩輩子的經歷。
他略略一想,就知道自家極品四叔為何會是這幅大受打擊的模樣。
他踮起腳尖,湊到何甜甜的耳邊,小聲說:“爸,你忘了,四叔之所以會欠下三百塊的債,就是因為——”
他想把人家肖知青拖下水,結果人家肖知青看不上他,反過來要告他耍流氓。
被喜歡的女人嫌棄,這對于男人來說,絕對是讓他痛徹心扉的羞辱。
如果因為這件事,鄭讀開始發憤圖強,倒也有幾分道理。
男人嘛,都會有想要做給某個人看的沖動。
而女人則是最能刺激男人,或者說,可以讓男人上進的重要存在。
之前鄭棋就覺得四叔怪怪的,他倒沒有往四叔被穿越上去想。
這位野生撰稿人的演技不錯,沒有崩了人設。
所以,鄭棋沒有懷疑。
他只是暗自戒備,覺得便宜四叔在憋什么壞。
此刻看到鄭讀這副模樣,同為男人的鄭棋倒是理解了。
哦,原來是被肖知青刺激狠了啊。
鄭讀捂著臉,蹲在地上COS悲憤BOY。
隱約聽到鄭棋的解釋,禁不住在心里豎了個大拇指:好侄子,好助攻!
看在你這么給力的份兒上,我就不舉報了,而是直接拉著你親爹去黑市堵你。
何甜甜聽到鄭棋隱晦的提醒,還是裝著不太明白的樣子。
鄭棋只得把話說得更明白些,“爸,四叔喜歡肖知青,可肖知青嫌棄四叔不上進!”
“為了肖知青,四叔丟了人,還被要走三百塊錢!”
但凡還有點兒自尊的男人,都會受不了。
雖然鄭讀自私、極品,可恰是這種更看重自己的人,才會分外在乎自己的顏面與尊嚴啊。
鄭棋耐著性子,仔細解釋了一通。
“喔”
何甜甜把尾音拖得長長的,仿佛終于聽懂了。
然后,她滿臉的自責與羞愧,“怪我!都怪我!之前我總想著好好照顧小弟,卻忘了督促你上進!”
“四兒,大哥知道你的心意了,以后我會好好教導你!”
“…那什么,要不,你跟著我學木匠活兒吧!”
“你身子骨弱,干不了農活,有個手藝,好歹能養家糊口!”
何甜甜咬著牙,做出了一個“違反祖宗規定”的決定。
這不是玩兒梗,而是事實!
鄭家是祖傳的手藝。
而按照傳統的規矩,這種可以傳承的手藝只能交給頂門立戶的長子。
其他兒子,頂多就是分個家產。
鄭家老爺子是個老輩人,最是講規矩。
所以,哪怕他也偏心小兒子,卻從未想著把祖傳的木匠手藝教給鄭讀。
沒辦法,這是規矩,也是確保鄭家能夠長遠發展的法門。
不說鄭家人如何驚訝了,就是跟在何甜甜身后看熱鬧的鄉親們也禁不住驚呼出聲——
“啥?鄭木匠要把木匠活兒教給鄭讀?”
“哎呀呀,這可真是個好大哥。當初隔壁村兒的人,想要學鄭家的手藝,捧著一堆好東西都沒能求得鄭木匠松口呢!”
“對啊對啊!鄭老大真是把鄭讀當成自己的兒子看待啊,連吃飯的手藝活兒都愿意教給他。”
“…學會了打家具,鄭讀還讀過高中,興許能考進縣里的家具廠呢!”
“咦?你這么一說,倒是個好出路。去家具廠當工人,既不會跟自家大哥搶生意,還不用下地干活,多好啊!”
一群人議論紛紛。
聽到這七嘴八舌的話,王老太都心動了。
對啊!
她家小四兒干不了重活,當個工人就挺好!
不但能吃上供應糧,興許還能找個縣城的姑娘。
到時候,小四兒就能在縣里安家,徹底跳出了農門呢。
鄭讀:…
謝謝啊!大哥,我、我真是要感謝你八輩兒祖宗!
誰踏馬的想學木匠活兒?
誰踏馬的想要當工人?
現在都75年了,再有一年,就會恢復正常。
等政策下來,他不管是像男主鄭棋似的考大學,還是繼續在商場里叱咤風雨,都比苦哈哈的當個工人強啊!
然而,他不能直接拒絕。
因為在這個時代,便宜大哥的這個安排,絕對算得上最好的安排。
且,人家是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如果自己還不答應,那就是不領情、不知好歹!
洗白!
我要洗白!
我不能再讓自己本就不怎么好的名聲,再更爛一層。
鄭讀內心憋屈的不行,如果不是知道鄭漁是個王者級的扶弟魔,是真厚道、老實。
他真的要再次懷疑:鄭漁,你丫是不是故意的?
何甜甜:…
承讓承讓,本人不喜歡搞陰謀詭計,這樣的陽謀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