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讀不是大胖子,頂多就是比標準體重略高一點。
但在普遍營養不良的年代,身邊還站著明顯比他矮、比他痩的大哥、大嫂、侄子、侄女。
白嫩嫩、胖乎乎的他,絕對的“鶴立雞群”。
太顯眼了,有木有?
王老太為了幫兒子做足“虛弱”的人設,還經常拉著他在村里“現身說法”。
只是,王老太個頭比宋春紅還矮,
也就一米五出頭的樣子。
矮矮瘦瘦,墊著小腳,身后卻跟著個又高又胖的好大兒,嘖,這對比太明顯了。
村里那些跟王老太交好的老太太們,也不好睜著眼睛說鄭讀“病弱”。
結合鄭讀從來不下地、不干活,
連撿個柴火、喂個雞都不干,
村民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就是被寵壞了,
不愿意干活,直接來個裝病嘛。
也就是王老太偏心,鄭老大兩口子又都是老實的,這才讓鄭讀總是能夠得逞。
鄭老三鄭耕就不慣鄭讀。
當初鄭老三還沒有結婚的時候,哪怕在鎮上學徒,農忙也要回來干活。
否則,他就沒有口糧。
他不是鄭讀,沒有王老太偏心,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那時候,鄭耕沒少跟鄭讀鬧。
作為兒子,他不能公然責怪親娘偏心。
但作為兄長,他可以管教好吃懶做的弟弟!
當然,有王老太在,鄭讀肯定吃不了虧。
可是讓鄭耕這么一鬧,周圍的人都知道鄭讀為了不干活,
動不動就裝病!
村民們本就懷疑,
如今又有鄭家人自己鬧出來,大家也就愈發確定。
王老太和鄭漁倒是極力解釋:“我們家小四兒不是偷懶,
他身子骨不好,
干不了重活!”
奈何還有個鄭耕拆臺,“呸!他個子比我還高,一個人抵我兩個,別說咱們生產大隊,就是放到鎮上,也沒有比他更白胖的人!”
都快趕上年畫娃娃了,居然還特么的身子骨不好?
這話,也就他那偏心的老娘和傻子大哥才信。
鄭耕鬧了幾回,徹底把鄭讀的名聲搞臭了。
好吃懶做、裝病騙人…好吧,這些其實也不算什么。
鄭讀又不吃自己家的大米,外人頂多就是看個熱鬧。
但,王老太卻有些急。
雖然在她眼里,她的小四兒千好萬好。
慢說找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了,就是娶個城里媳婦也使得。
奈何現實太殘酷。
就鄭讀這種需要老娘、大哥養的巨嬰廢柴,別說城里媳婦了,就連村里家境最普通的女孩兒都瞧不上。
眼瞅著都快十七歲了,連個給他說媒的人都沒有。
王老太自己找了媒人,
想讓人家幫忙“多留意”。
媒人不好推辭,便委婉的提醒,“好歹讓你家小四兒去地里干個活,
哪怕像個老人孩子似的,只拿個四五工分也行!”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人家姑娘嫁人,就是為了生活有個著落。
鄭讀連自己都養活不了,誰敢把自家閨女嫁給他?
王老太不樂意了,“我家小四兒身體不好——”
媒人也不高興了,“那我就更不能幫忙了!”
這年頭可沒有職業紅娘,基本上都是熟人介紹熟人。
當然,也有那種為了謝媒禮,故意兩頭扯謊的黑心肝。
但,大多數的媒人還是比較靠譜的。
因為一旦出了事,鄉里鄉親、親戚朋友的,她可就別想做人了!
明知道鄭讀“身子骨不好”,還把相熟人家的姑娘說給對方,這是妥妥的拉仇恨。
媒人也不敢這般喪良心。
王老太:…
被結結實實的堵了一回,王老太暗自惱怒。
可為了自家小兒子的婚事,她又不得不向人家媒人低頭——
“我家小四兒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不能干重活。”
“不過你放心,我和他大哥都不會不管他!”
“彩禮、新房,還有一應東西,我都不會虧待了新媳婦…”
王老太已經做好多出彩禮,給兒子娶個媳婦的打算了。
所以,就算沒有肖建英這檔子事兒,王老太也決定“大出血”。
而肖建英的出現,讓王老太嫌棄對方獅子大開口的同時,也隱隱有些得意——
看到了吧,我家小四兒多有本事?!
肖知青可是城里姑娘呢,白白凈凈、斯斯文文,比村里最好的姑娘都水靈。
還讀過中學,說話的聲兒也好聽,不像他們村兒的人,張口就帶著一股子土坷垃味兒。
之前那些村姑還瞧不上我家小四兒,呸!
我家小四兒還看不上你們呢!
同樣是出高彩禮,王老太寧肯讓兒子娶肖知青。
可,錢呢?
二百塊錢呀,還有后續的各種花銷,少說也要三百塊錢打底。
在衛生所鬧了一回,幾乎全村的人都知道,鄭讀為了娶媳婦,不惜用跳河、裝病來威逼親娘和親大哥。
被當眾戳穿,鄭讀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蔫兒。
眼神飄忽,一句話都不說,默默的跟在瘦小的王老太身邊。
何甜甜還是一副好兒子、好大哥的模樣,哪怕明知道被騙了,卻并不氣惱,反而責怪自己不夠好,竟把小弟逼到這種地步。
幸好,何甜甜注意分寸,沒有極品到家。
她沒有“遷怒”,怪兒子鄭棋不該去“扶”鄭讀的手。
宋春紅低著頭,手里拉著最小的女兒鄭畫,其他三個孩子則跟在身旁。
一行人誰都沒說,氣氛十分尷尬。
回到家,這種尷尬的氣氛還在蔓延。
還是王老太,不負極品的盛名。
她先是柔聲哄著鄭讀,“寶兒,你衣服都濕了,趕緊去換身干凈的衣裳!”
“現在天兒雖然還熱著,但也要防著著涼。唉,你這孩子打小就身子骨不好…”
許是謊話說得多了,王老太自己都被“催眠”了。
在她的潛意識里,她的小兒子就是身體病弱,打個噴嚏都有可能是絕癥。
“對對!小弟剛跳了河,又被咱娘砸到了頭,還被人抬著在村子里轉了一大圈——”
何甜甜維持原主人設。
而老實人嘛,自然也不會說話。
偶爾說出一兩句戳人肺管子的話,旁人也不能責怪。
笨口拙舌可是老實人的標配呢。
王老太:…這個大兒子,就是不會說話!
哪壺不開提哪壺!
要不是了解自家大兒子是個什么脾氣,王老太都要懷疑,這個憨貨是不是故意這么說?!
“行了!老大,你趕緊去想辦法,小四兒都被逼得跳河了,你這個做大哥的也不急!”
“哎呀,老頭子,你真是死得太早了,留下我和小四兒沒人管…”
說著說著,王老太習慣性的就想哭嚎。
宋春紅用力抿著嘴唇,眼底閃過一抹怨恨——
又來!又來!
天天都是這一套。
婆婆那些詞兒,她都會“唱”了!
宋春紅是個土著,這年月也沒有“道德綁架”這個詞兒。
可她就是覺得別扭,卻又說不出原因。
更可恨的是,自家男人就吃婆婆這一套。
每次婆婆哭鬧,不管提出的要求多么離譜,丈夫都會答應!
可這一次不行!
事關自家閨女,宋春紅打定主意要跟婆婆死扛到底!
宋春紅恨恨的想著,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瞥向“鄭漁”。
何甜甜:…
看我做什么?親,人設有要求,我也沒辦法。
她學著原主的模樣,故意擠出焦急、羞愧的模樣,張口就要答應親娘的一通吩咐。
鄭棋看得分明,主要他太了解自己的親爹了。
親爹不是不疼孩子,而是在親媽和兒女之間,他更偏向前者。
上輩子,親爹做過的最大錯事,就是把姐姐嫁給了王屠戶。
不過后來,親爹也意識到了錯誤。
鄭棋堅持要讓姐姐離婚,并把姐姐接回家的時候,親爹什么都沒說,更沒有聽從奶奶的意思,把姐姐趕回婆家。
這,大概是親爹為了女兒,第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的違逆親娘。
或許,他什么都沒做。
但,這種“默認”,對于兒女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幫助。
所以,鄭棋對親爹的感情很復雜。
嚴格意義上來說,親爹絕對不是一個好父親。
可他又不是真的不疼孩子!
如果親爹壞的徹底,對兒女各種磋磨、各種虐待,鄭棋反倒不會這般糾結。
偏偏親爹不是這樣,他只是更看重“長子”的責任。
對兒女也有舐犢情深的時候,哪怕是被犧牲掉的鄭琴,親爹也是疼愛的。
至于鄭棋、鄭書兩個兒子,親爹更是十分看重。
…鄭棋糾結了。
作為兒子,他真的很理解親爹。
卻又無法贊同他的某些做法。
父母確實需要孝順,兄弟必須相互友愛,但,不能過分。
親爹很明顯就忽略了分寸,除了自我感動、傷害親人,他其實也慣壞了王老太和鄭讀。
如果不是了解親爹的性格,端看他對待王老太、鄭讀的模樣,鄭棋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在搞“捧殺”。
王老太只是個有些偏心的老太太,硬是成了一個是非不明、極品惡毒的老糊涂;
老太太原本可以子孫繞膝、盡享天倫,結果卻落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唯一寵溺的親兒子對她不管不顧,獨自凄慘的死在老宅里。
尸體臭了,周圍的鄰居才發現。
嘖,給十里八鄉提供了近三十年的談資。
鄭讀也只是有些小心思,裝個病、偷個懶。
有了長兄的庇護后,他直接升級為作天作地、自私涼薄的人渣。
算計哥哥、侄子們,出軌,拋妻棄子,騙走最疼愛自己的親娘的養老錢,給別人養兒子,老了又被趕出來。
最后,流落街頭,一個人死在了橋洞底下,成為老家諸多父母教育兒女的經典反面教材!
鄭棋:…
慣子如殺子!
他知道自己親爹不是這樣的人,但,他的做法真的很極品。
奶奶和四叔固然沒有好下場,可他們一家也都受到了傷害呀。
尤其是姐姐,真的險些被王屠戶活活打死。
還因為流產太多次,傷了子宮,很難再懷孕。
離婚后,受不了周圍人的指指點點,姐姐不得不去了外地。
二婚還難以生育,她再婚的對象,條件很一般。
雖然最后,姐姐還是懷了孕,過程卻很艱難。
苦盡甘來,大家都會覺得是個美好的結局。
但親身經歷的人才知道,那個“苦”字真的是用血淚寫出來的。
妹妹親眼目睹了姐姐的凄慘經歷,心里落下了陰影。
她對婚姻十分畏懼,三十多歲都不肯嫁人,爸媽都快愁死了。
父母呢,雖然沒有離婚,卻因為親爹過于孝順奶奶、寵溺弟弟,沒少吵架。
吵得多了,真的很傷感情。
明明是相伴幾十年的夫妻,卻是十足的怨偶。
一家人看似齊整,其實早已四分五裂。
“…那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這一次,我絕不會再讓家人陷入那樣的境地!”
鄭棋用力握緊拳頭,暗暗在心里發誓。
他會想方設法的勸父親“早日清醒”過來,他還要想辦法約束奶奶和四叔。
他絕不是在報復,而是在幫他們。
都是一家人,鄭棋可不想再看到奶奶和四叔孤獨慘死。
幸好他回來的節點不算晚,姐姐還沒有被嫁給王屠戶,一切都來得及!
眼見奶奶又開始逼親爹拿錢,變相的逼親爹答應王家的婚事,鄭棋不再猶豫,張嘴就要說話。
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媽,先別說這些了,折騰了大半天,我都餓了!”
鄭讀的眼神終于不再茫然,他的眼睛有了焦距。
他不滿的說道,“給我燉完蛋羹吧。我要吃兩個雞蛋!”
王老太一聽這話,顧不得罵大兒子,趕忙連聲答應,“好!好!媽這就讓你大嫂去做!”
“哎呀,怪我!都怪我!我都沒注意我寶兒餓了!”
王老太從腰間解下一把鑰匙,遞給宋春紅,急聲吩咐道:
“老大家的,去拿兩個雞蛋,給小四兒燉上!不許偷吃!”
說到最后,王老太更是威嚴的掃了一眼鄭琴姐弟四個。
那暗示的意味,簡直不要太明顯。
宋春紅:…
雞是她和女兒們喂的,下的蛋卻都進了鄭讀的肚子。
老太太也能每天吃點兒葷腥。
還有鄭漁和鄭棋,身為頂門立戶的長子和大孫子,隔三差五的能夠吃個雞蛋。
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可,憑什么啊!
鄭讀啥都不干,吃的卻是家里最好的。
如今鬧了這么一場笑話,不說回屋去躲著,居然還有臉吃雞蛋?
鄭讀:…
我也不想啊,奈何原主的人設就是這么的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