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何甜甜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喊完之后,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有些失態。
她又趕忙掩飾性的說了句,“我、我沒事。我可能就是一直趕路,受了些勞累!”
“再說了,我不過是個鄉野村姑,哪里敢勞動太醫?沒得讓人說輕狂!”
何甜甜果然堅守著原主的人設,辯解的同時,還不忘給裝個可憐,話里話外都透著一股濃濃的茶味兒。
馬氏暗自冷笑,臉上卻一派貴婦的端莊、賢惠,她淺笑著說道,“妹妹以后斷不許再說這樣的話。”
“你救了我們家三少爺,就是我們家的恩人。”
“再者,剛才母親也說了,日后會選個良辰吉日,正式認你做義女。”
“到那時,你就是我們侯府的小姐,自是十分尊貴,絕不是什么卑賤之人!”
何甜甜表面不顯,暗地里卻再次對馬氏豎起大拇指。
聽聽人家這話說的,表面是在勸慰,實則綿里藏針。
尤其是那句“卑賤之人”,何甜甜敢打賭,馬氏就是在指桑罵槐!
也不知道侯夫人到底有沒有察覺到馬氏與何甜甜之間的波濤暗涌,她聽到馬氏的話,順勢點頭:“沒錯。阿鈿,以后你就把侯府當成自己的家!”
“太醫既然來了,索性也幫你診個脈。如此,遠哥兒放心,我們也能安心!”
后半句話,很明顯的若有所指啊。
何甜甜暗自嘆息:看到了吧,后宅的婦人,真心沒有幾個天真爛漫的。
侯夫人不一定知道馬氏的盤算,但她也在懷疑“何鈿”與顧靖遠的真實關系。
把個脈,確定一下何鈿有沒有懷孕。
不管將來怎樣,他們侯府都不會太過被動!
“…”何甜甜故意做出為難的樣子。
但,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何甜甜若是再推辭,就自己變相的承認確實有問題。
她只能強自鎮定,在滿屋子人的注視下,伸出了一只手。
太醫佯做沒有看到這一場明爭暗斗,他只專心的探出三根手指,輕輕的搭在何甜甜的手腕上。
“怎么樣?太醫,阿鈿妹妹沒事吧?”
馬氏忍著即將戳破小三假面的激動,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什么大礙!”
太醫輕輕抬起手,覷了眼何甜甜的氣色,“許是有些勞累,再加上風餐露宿,氣血略顯不足。好好調養幾日便好!”
馬氏的淺笑僵在了臉上,“沒、沒什么大礙?”
怎么可能?!
何氏應該已經懷孕四個月了!
別說是太醫了,就是隨便街頭的一個蒙古大夫都能瞧出來!
難道太醫被收買了,幫著何氏作弊?
還是這太醫太精明,不愿沾手侯府內宅的陰私?
腦子里剛剛冒出這樣的想法,馬氏自己就否決了。
不可能!
因為太醫是她命人請來的,她特意讓人請了太醫院最耿直的馮太醫。
這位馮太醫,眼里只有病人,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所以,明明他的醫術是太醫院最好的,十幾年了,卻始終是個普通太醫。
馮太醫是斷不可能故意隱瞞病情!
…何氏真的沒有懷孕?!
劇情又發生了重大改變?!
何氏心底驚疑不定,穿來后,一直都順風順水的她,忽然遭受到了挫折。
她更是猛然生出了警惕!
“是的,這位姑娘身體底子很好,只是最近幾個月太過勞累,這才有些不足。后期好好將養,便沒有大礙了!”
馮太醫收起脈診,又對侯夫人回復了一遍。
“好!那就好!多謝馮太醫了!”
侯夫人暗暗放下心來,沖著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
婆子會意,趕忙取了紅封,并殷勤的將馮太醫送出侯府。
“好了,既然都沒有什么大礙,那就好好休息。”
侯夫人看向馬氏,“三少夫人,遠哥兒身體雖然無恙,但記憶還是缺失的,你索性待他回槐院,看看自己的院落,興許就能想起更多的事兒。”
“另外,阿鈿是咱們家的恩人,亦是自家人,按理該有我這個侯夫人安頓。”
“但,她到底與遠哥兒更親近些,是你們三房的貴人,索性還是由你來安排吧!”
馬氏用力掐了掐掌心,不讓自己因為劇情的改變而驚慌失措。
聽到侯夫人的話,她趕忙答應下來,“母親說的極是。阿鈿的事兒,就不勞煩您了,還是交給我吧!”
可不敢讓侯夫人來安排何鈿。
萬一再像原劇情中那般,何鈿被侯夫人安排著住進了橘院。
而橘院距離二房最近,何鈿無意間遇到了二少夫人的一個婆子,于是——
原主會被逼著自請下堂,就是因為這件事。
馬氏可不想讓自己陷入更加被動的境地。
就算侯夫人沒有開口,或是已經做了安排,馬氏也會想辦法破壞掉。
這個何鈿,還是把她拒在槐院吧,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她還怎么興風作浪!
至于何鈿與顧靖遠會不會近水樓臺、會不會瓜田李下,馬氏完全不在意!
哼,這兩人若是真的鬧出了丑聞,那才好呢。
雖然馬氏當眾揭穿何鈿的計劃落空了,但經過她之前的布局、造勢,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是個對丈夫情深意切的賢妻。
就算何鈿頂著救命恩人的名義,若是做的太過分,也會招來眾人的唾棄與指責。
在這場輿論戰上,她馬氏已經占據了先機。
馬氏暫時壓下剛才的驚慌,笑盈盈的拉著何甜甜的手,辭別了侯夫人、大少夫人等人,一路朝三房所在的槐院走去。
說是槐院,并不是只有一個院子,而是一套兩進的小院,另外還有東西兩個小跨院。
原本,似這樣的跨院,是用來安置家中的侍妾。
顧靖遠與馬氏感情好,成婚十多年,一直都沒有納妾,也沒有什么通房丫頭。
在京城,也算一段佳話。
京中不知多少貴女都在羨慕、嫉妒馬氏。
馬氏也一直以為自己確實很幸福,遇到了良人。
然而,過去有多幸福、多被人羨慕,“真相”披露后,她就有多傷心、多崩潰!
…或許,原主最后選擇自請下堂,未必都是被逼無奈,也有心死的緣故。
馬氏捏著帕子,暗自忖度著。
一路上,顧靖遠都沒有說話,他左右打量著,那種熟悉感愈發強烈。
腦海里的記憶碎片又被補足了幾塊,即將拼湊成一副完整的畫卷。
他只顧著整理記憶,也就沒有顧及走在前面的兩個女人。
何甜甜呢,繼續扮演進入大觀園的劉姥姥的模樣,對于槐院的景色,房舍的精致,還有來來往往、穿著靚麗依衫的丫鬟,她都十分好奇。
強行忍著東張西望的動作,極力避免自己做出失禮的事兒,但她還是忍不住會偷眼去看。
馬氏沉思間,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何鈿”那骨碌亂轉的眼睛。
哼!果然是個心思活泛、不甚安分的女人。
沒見識,還野心勃勃!
馬氏覺得,眼前的“何鈿”完美的跟她對于劇本中人物的認知契合起來。
所以,雖然劇情發生了重大改變,馬氏也沒有懷疑到何甜甜身上。
應該是她的安排,某個環節出了問題,然后引發了一系列的蝴蝶效應!
馬氏將何甜甜安置在東跨院,然后又把顧靖遠領到了他的書房:“三少爺,這里是您的書房,平時您最愛在這里看書。”
所以,這個地方,是顧靖遠最熟悉的地方,留存的記憶也最多。
“好!那我先一個人在書房里好好看看!”
來到侯府后,熟悉的院落,熟悉的親人,讓他腦海里不斷閃現新的畫面。
他的頭有點兒疼,他的心也很亂,急需一個時間去整理。
當然,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他和馬氏根本不熟啊。
他心里更是存著愧疚,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還有三個孩子,他也有種莫名的不真實感。
唉,還是一個人待在書房里,好好整理一下思緒吧。
“這是墨竹,他是您的小廝,平時最是機靈,讓他留下來伺候您吧。”
馬氏又一指束手站在一旁的小廝,柔聲說道。
“好!你、你安排得很是妥當,多謝!”
顧靖遠客氣又感激。
他忽然覺得,自己雖然遺忘了妻子,對她也沒有了夫妻間的感情。
但他必須承認,馬氏很好,是個真正的賢妻良母!
“三少爺客氣了,我們是夫妻,我是你的妻子,自當好好服侍你!”
馬氏嘴里說著客氣的話,暗地里卻不知翻了個多少個白眼,罵了多少句“渣男”、“狗男人”!
在顧靖遠復雜的目光中,馬氏退出了書房,回到了自己的正房。
“翡翠,你讓阿信去問過馬忠了?馬忠怎么說?”
剛剛回到房間,馬氏就屏退了身邊的丫鬟,只留下心腹大丫鬟翡翠。
翡翠站在馬氏近側,壓低了聲音,小聲回稟道:“回稟三少夫人,奴婢問過了!”
“馬忠說,一路上倒也沒有特別的事兒,只有一點,他們剛剛離開山陰縣的時候,那個何鈿似乎有些不舒服,去藥鋪開了些祛暑生津的藥。”
馬氏聽了翡翠的話,暗暗算了算時間。
他們剛剛離開山陰縣,也就是在兩個多月前。
那是還是夏末,天氣最是炎熱。
這次又沒有了馬忠周到的服侍,顧靖遠和何鈿只是買了輛破舊的馬車,一路上風餐露宿、日曬雨淋,確實有可能會讓人受不了。
但,這也不是何氏肚子里的胎兒憑空消失的原因啊。
一定還有什么——
翡翠在馬氏的眼神催促下,繼續說道:“哦,對了,馬忠還說,何鈿下午吃了藥,晚上好像就有了情況,三少爺睡到半夜又起來了,還讓店家給熬了熱姜湯!”
姜湯?
又不是感冒、風寒,喝姜湯做什么?!
等等!
馬氏不是第一次來古言頻道,她本身更是女人。
所以,她知道,在古代,有些婦人來了月事,腹痛了,會喝些熱姜湯。
難道——
“何鈿身子不適,誤以為自己中暑、暈車,便找大夫開了些生津、祛暑的湯藥!”
“而生津的藥物,山楂是首選。偏偏山楂什么的,性涼,活血,吃多了,很容易流產!”
“而她那時月份尚淺,小地方的醫生醫術可能也不到家,所以沒有診出來!”
馬氏的大腦飛快的運轉著。
很快,她就將這一切串聯起來,然后得到了一個似乎合乎情理的猜測——
“所以,何鈿根本不是來了月事,而是流產了,偏偏她自己都不知道!”
馬氏見多識廣,所以她知道,不是所有的流產都會“轟轟烈烈”。
不說在古代了,就是在現代,有些女人流了產自己都沒有覺察,還以為來了大姨媽!
“…”馬氏猜測到這一點,忽然不知道該有怎樣的反應。
高興?
哈哈,當然高興,何鈿這個心機婊,做夢都想母憑子貴的嫁入高門。
結果呢,肚子里最大的籌碼沒了,就算她頂著救命恩人的名號,侯夫人也斷不會讓她進門。
這都不用馬氏親自出馬,就有人幫她擋住一切。
失落?!
肯定有!
何鈿流產了,馬氏也就不能當眾揭穿她的真面目。
她之前的布局、準備,似乎都成了無用功。
關鍵是劇情被改變了,馬氏隱隱有種“失控”的感覺。
萬一蝴蝶效應太大,事情變得越來越復雜,她又該如何完成任務?
且沒了這次的契機,馬氏又去哪里找個理直氣壯跟渣男和離的機會?!
難道要等到劇情發展,何鈿搖身一變成了金鳳凰,再一次把馬氏逼得自請下堂嗎?
不行!
絕對不允許!
馬氏用力握緊帕子,一想到原劇本中那段讓人憋屈、憤懣的劇情,她就陡然生出一股戾氣。
不好!
原主殘存的情緒又開始作祟了!
馬氏深吸一口氣,不斷在識海深處對那道殘影說道:“別擔心,我會幫你的!我一定會幫你!”
安撫了許久,馬氏才有重新鎮定下來。
她猛然睜開眼睛,眼底滿都是灼灼的亮光,“這次我要先下手為強!”
“何鈿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也要看我答不答應!”
“…我定要折了她的翅膀,看她還如何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