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甜甜覺得,不只是自己出了問題,就連親爸親媽怎么也變得這么古怪?
藝術類的專業不好找工作,這是共識,更是常識!
何甜甜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都能想到這些現實問題,比她年長、閱歷也深的父母,不可能想不到。
結果,何甜甜自己還沒有開口,父母就已經率先表態。
且看他們積極的態度,仿佛真的無比支持她去學什么畫畫。
這、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說起來,何甜甜自己還迷茫著呢。
在昏迷的這大半天里,何甜甜仿佛發現自己身體里有兩個“我”。
只是一個是她早就習慣的模樣:仗著身體不好,就把自己當成了家里的特殊分子。
父母的疼愛,姐姐的謙讓,她非但不會感恩,反而有一種“本該如此”的心安理得。
她甚至養成了自私、懶惰、涼薄的性情,一切都以自我為中心,一切都只從自己的角度去考慮。
就像這次裝病,她就是因為偷懶不想學習,妄圖走個捷徑,哪怕明知道自己“病了”,會讓父母擔憂、心疼,她還是任性的做了。
而另一個“我”,則十分唾棄這種行徑。
人可以自私,但不能不懂得感恩。更不能傷害別人。
父母是自己的至親啊,親爸親媽又不是什么不疼兒女的渣爹渣媽,有什么話,為什么不能直接說?
而是用自己的身體做籌碼,用“自殘”的方式算計、逼迫他們?
還有,“何甜甜”這具身體真有繪畫的天賦嗎?
明明條件一般,也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為什么要打著畫畫的旗號而欺騙父母、欺騙自己?
說穿了,“何甜甜”就是個被寵壞的熊孩子。
這般任性、頑劣,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了,直接讓“何甜甜”來了個“弄假成真”。
昏迷的滋味兒不好受吧,心臟驟停、一腳踏進鬼門關的感覺很恐怖吧?
活該!
自作自受!
何甜甜:…拜托,大姐,就算你是我分裂出來的一個人格,但咱們本質上都是一個人啊。
您這般叱罵自己,真的合適嗎?
是的,何甜甜覺得,從今天早上開始,自己就變得有些不對勁,總有種自我被分裂的感覺。
經過這次昏迷,何甜甜終于有了確定:我,確實變得跟過去不一樣,居然人格分裂了。
而至于為何會“弄假成真”,裝病變成了真病危,何甜甜也隱約有了猜測。
一定是她人格分裂太迅猛,本就不怎么康健的身體承受不了兩個“我”,這才直接來了個死機。
另外,她還發現,自己蘇醒后,腦海里居然多了個空間。
這年頭網絡文學剛剛興起,而一些玄幻、仙俠的網絡小說中便寫道了什么隨身空間、須彌芥子。
何甜甜看著像個病弱的林妹妹,其實她很喜歡這些新鮮的事物。
家里那臺兩萬多塊錢的電腦,何甜甜嘴上說是用來學習的,其實沒少偷偷上網。
所以,何甜甜知道什么叫隨身空間,更知道主角的某些奇遇。
“我、我應該也是遇到了機緣,得到了所謂的金手指啊!”
何甜甜喜滋滋的想著。
并且由這個空間,何甜甜猜測到了自己這次險些掛掉的原因——
網絡小說里也寫到過,不管是穿越還是獲得金手指,都是在主角陷入生死劫難的關鍵時候。
而她因為人格分裂險些死掉,危機關頭,便激發了命中注定的金手指。
為什么是“命中注定”呢?
何甜甜通過意識,偷偷探查過了,這個大約十立方米的空間里,除了一些壓縮餅干、礦泉水、各種罐頭之外,居然有一張“天賦加持卡”。
天賦加持啊!
而何甜甜昏迷前,就在琢磨弄個藝術特長。
如果她真的提升了畫畫的天賦,藝考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話下!
這張“天賦加持卡”絕對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寶貝,而承載了這件寶貝的隨身空間,自然是她命中注定的外掛!
何甜甜越想越興奮,這種興奮,甚至抵消了自己險些死掉的恐懼與憤怒。
“爸,媽,你們真的同意我去學畫畫?”
何甜甜壓下心底紛亂的想法,抬眼去看親爸親媽。
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本就消瘦的小臉,沒有半點血色,看起來格外孱弱、可憐。
看到女兒怯怯的小模樣,何母心疼壞了,紅著眼圈,用力點頭,“同意!只要甜甜你喜歡,你干啥,爸媽都同意!”
何父到底是個大男人,做不出哭天抹淚的姿態,但他眼睛也有些紅,聲音十分不自然的說了句,“嗯!等你病好了,咱就去學畫畫!”
何甜甜卻還是有些遲疑,“學畫畫,很費錢的。還有,萬一我學不好,或是考上大學,將來也不能找個對口的工作——”
何父根本不等小閨女把話說完,就直接豪氣的表示,“不怕,咱們家有錢!”
不就是上個輔導班,買一些畫具嘛,再費錢,又能多到哪里?
還是那句話,別說他們家確實有這個條件,就算沒有,為了女兒,也要咬牙支持!
他們做父母的,辛苦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孩子嘛。
只要孩子高興,只要孩子能夠健健康康的活著,何父何母吃苦受累都心甘情愿。
“對,咱家有兩棟樓呢,你和你姐姐一人一棟,光租金就夠你學畫畫的!”
何母也大方的說著。
接到消息,不情不愿趕來的何甜馨,恰好來到了病房外,聽到親媽的這番話,眼神有些復雜。
有感動,但也有一絲絲的埋怨與委屈。
原來,爸媽也曾有過公平的時候,只是隨著小妹的愈發自私,爸爸媽媽的心全都偏到了小妹身上。
而她呢,就因為是姐姐,就因為懂事、孝順,明明是個租二代,卻還要辛苦賺錢,結婚的時候,連份像樣的嫁妝都置辦不起來!
閉了閉眼睛,才剛過二十一歲生日的何甜馨,拼命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想了,那些都是上輩子的事兒。
重生一回,她再也不會像前世那般懂事。
如果爸媽還是偏心,還是把何甜甜養成了自私涼薄的巨嬰、啃老族,那她就跟這個可怕的原生家庭做切割。
她再也不會重復上輩子的悲劇!
“謝謝爸,謝謝媽,我最愛你們了!”
何甜甜小臉上寫滿了興奮,一張小嘴兒更是十分的甜。
也是,作為受寵的小女兒,如果沒點兒“特長”,如何能得到父母的偏愛。
只因為身體不好?仗著父母的愧疚?
這些固然有些作用,卻也不能天天拿來用啊。
畢竟,人的感情都是有限的,每天都消耗,早晚有耗光的那一天。
何甜甜嘴甜,不管是真是假,說出來的話,總能讓父母開心,他們自然也就把這個可人疼的小女兒放在了心尖尖上。
“…你個壞丫頭,這次都快把爸媽嚇死了!”
作為老一輩人,何母自然不會把“愛”啊什么的掛在嘴上。
她心里自然是愛女兒的,卻不會說出口。
相反,她甚至會說些嗔怪的話,別扭的表達著自己的擔憂與關愛。
“就是,爸媽的魂兒都要被你嚇沒了。”
何父見女兒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心里懸著的大石總算落了下來。
他笑著對女兒說,“你呀,也別急著道謝,畫畫的事兒不急,等你把身體養好了,咱們慢慢來!”
畫畫?
站在病房門口,何甜馨聽到了這個讓她深惡痛絕的詞兒。
好哇!
果然跟上輩子一樣,何甜甜為了躲懶,為了走捷徑,又開始扯起了藝考的幌子!
沒錯,就是幌子!
何甜甜嘴上說自己喜歡畫畫,還暗戳戳的表示自己有繪畫的天賦。
可笑爸媽還深信不疑。
何甜馨質疑的時候,親媽更是拿出當年某個美術輔導班的老師的稱贊來回懟。
哼,這種盈利性質的輔導班老師的話也能信?
人家夸你家孩子是為了讓你們來報名啊,如此才能賺你的學費。
九十年代初,一節課就敢收幾十塊錢,都能抵得上普通職工一個星期的工資了。
而這種課,不可能只上一節,一個學期下來就要上千塊錢。
如果不說“你家孩子有天賦,不學就可惜了”的話,那家父母舍得掏出這么大一筆錢?
就是這種商業性的吹捧,卻被何甜甜拿來當令箭,連何父何母也深信不疑。
或許,何甜甜真的比沒有天賦的孩子強一點兒。
畢竟在前世,何父何母花了上萬塊錢,又是給何甜甜找輔導班,又是買各種品牌畫具。
集中突擊了三個月,何甜甜確實通過了一家綜合藝術院校的藝考,隨后憑借三百分的高考成績,成功被他們當地的這家藝校錄取。
考上了大學,何甜甜就消停了嗎?
何甜甜學的是油畫專業,而這個專業有多費錢,何甜馨以及何家人雖然早有預料,卻還是被驚到了。
不說學費、住宿費等不要開銷,只一個畫畫用的耗材,就能讓人肉疼。
何甜甜還喜歡用進口的大品牌,隨便一小管顏料,就要上百塊。
而配齊一套,幾千塊就沒了。
關鍵這玩意兒是耗材啊,用不了多久就要添置。
還有亞麻布、各種光油、畫筆、請模特等等,全都加起來,一年何甜甜就能燒掉兩三萬。
如果何甜甜真能畫出成績,花這些錢也不算冤枉。
可何甜甜就是打著畫畫的幌子,拿了錢,卻跟人家隔壁表演系、音樂系的女孩子比吃比穿比奢侈品。
四年本科讀下來,何甜甜就畫了一堆看不出是人是魔的鬼畫符。
別說拿出去賣錢了,掛在家里都要被人笑話。
只能堆在家里的雜物間落灰,拿去燒火都嫌麻煩。
偏偏何甜甜還好意思梗著脖子說,“這是抽象派,是藝術品,你們這些俗人不懂得欣賞!”
是,何甜馨確實沒啥藝術細胞,也真的看不懂何甜甜的那些“藝術”。
但她會算賬啊。
何甜甜讀了四年大學,何家一棟樓的房租填進去都不夠,最后還是何父忍痛賣了一個鋪子。
…當然,不管是城中村的房租,還是被賣掉的那間鋪子,都是父母準備分給何甜甜的財產。
她自己提前禍禍了,何甜馨作為姐姐,也不好說什么。
可是,何甜甜的揮霍之旅并沒有結束啊。
以為讀大學就是燒錢大戶了嗎?
錯上加錯!
何甜甜畢業后,沒有成為畫家,也找不到專業對口的工作,只能繼續啃老。
最可恨她還繼續拿著畫畫做幌子,不是今天要去國外某個風景區尋找靈感,就是明天去參加什么藝術家沙龍。
還有日常畫鬼畫符,哦不,是創作藝術需要的種種耗材。
所有的花銷加起來,何家這樣的小富之家都有些承受不了。
何父何母開始愧疚的動用原本要分給大女兒何甜馨的房租、商鋪。
發展到最后,何甜甜都三十多歲了,卻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不知道承擔責任,連起碼的自食其力都做不到。
而何家的兩棟樓、兩個商鋪,也都被何甜甜啃完了。
何甜馨結婚的時候,年齡本來就大了,若不是還有個體面的工作,都快要嫁不出去了。
不是說何甜馨不夠好,而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負擔太重——有個不事生產的“畫家”妹妹,還有一對無原則偏愛妹妹的父母,何家就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除非何甜馨跟何家斷絕關系,不再管巨嬰妹妹的破事兒,否則,正常的婆家都受不了。
可惜啊,上輩子的何甜馨太懂事、太孝順,舍不得父母吃苦,便承擔起了養家的重擔。
結婚后,也不忘貼補娘家。
時間久了,丈夫、公婆,甚至是兒女都有了意見。
別人是扶弟魔,她則是扶妹魔!
如果扶得起來,她吃些苦,挨些罵,也不算太冤枉。
可問題是,何甜甜根本就是扶不起來的阿斗,并且還不知感恩、沒心沒肺。
何甜馨悔悟了,卻也晚了,她跟丈夫有了隔閡,兒女對她也諸多埋怨。
臨死的時候,竟是孤零零一個人躺在病床上。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回想起這一切,何甜馨真是無比悔恨。
她恨自己,恨父母,更恨何甜甜這個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