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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去你的美強慘(二)

  韓婆子見親閨女沒有反應,誤會了,以為她舍不得賣掉兒子。

  也是,天底下有哪個母親愿意賣掉自己的孩子,尤其還是自己唯一的兒子?!

  但,大女兒不愿意也得愿意。

  一來,正如韓婆子所說,她的寶貝兒子需要銀錢,也需要糧食。

  二來,他們現在正在逃荒的路上,多個孩子,就是多個累贅。

  現在好不容易碰到買男娃的人,畢竟哪怕是逃荒的路上,被賣掉的也多是女人和女娃兒。

  所以人家買人的人牙子,基本上也都是直接喊著買女人和女娃兒。

  至于男娃,不是人牙子不想買,而是一個家庭除哪怕家破人亡、哪怕走投無路,也不會輕易賣掉家里的男丁。

  偏偏這次來逃荒隊伍里挑人的人牙子,居然直接說要買四到十歲的男童。

  而韓婆子的便宜外孫,也就是大女兒唯一的兒子何小寶,今年恰好六歲,完全符合條件。

  那個人牙子不但特意要求買男娃,給出的價格還不低。

  一個符合條件的男娃,可以賣到兩貫錢。

  當然,逃荒路上,銅錢并不好使。

  賣孩子的人家如果不想要銅錢,也可以兌換成糧食,足足一斗粗糧呢。

  省著點吃,足夠一個人吃半個月。

  韓婆子早就問清了價格,暗地里一通盤算,然后就跑去跟寶貝兒子田耀宗商量。

  于是,當天中午,田耀宗就哼哼唧唧的“病了”。

  韓婆子則跑去跟大閨女何田氏抹眼淚,一套說辭翻來覆去的說——

  “大妞啊,老何家男丁不旺,你弟是家里唯一的一條根,可不敢斷了啊!”

  “我和你爹都老了,再也生不了孩子,如果你弟再有個三長兩短,咱們家就成了絕戶。”

  “…我知道你已經嫁人了,可嫁了人也要娘家給你撐腰。家里有個弟弟,你家男人就不敢欺負你!”

  “你放心,你的好,我和你爹都記著呢,絕不會虧待了你!”

  田大妞,也就是現在的何田氏,從小就被洗腦,三觀早就被田家人給扭曲了。

  重男輕女,為了娘家奉獻一切,寧可餓著自己的兒子,也要貼補娘家…

  這些都是日常操作。

  如今,老家遭了饑荒,還鬧了好一波的匪患、兵災,實在沒個活路,田家洼的人便結伴出來逃荒。

  何田氏作為嫁出去的女兒,卻能跟著娘家一起,表面看著,似乎還真是娘家給了何田氏庇護。

  事實上呢?

  呵呵,何田氏家里的存糧被韓婆子攥得死死,何家養的那頭大叫驢,成了田耀宗的專屬座駕。

  就連何田氏和兒子何小寶的厚衣服,也都被韓婆子拿走分給了兒媳婦和孫子!

  最重要的,何田氏能干啊,她一個女人,力氣卻比男人(尤其是田耀宗)還大,干起活來一個頂仨。

  帶上她,就是帶了個自帶干糧還舍不得吃飽的壯勞力。

  韓婆子最會算計,早已將四個女兒敲骨吸髓!

  當初她把其他的三個女兒遠嫁換來高額彩禮,卻唯獨把大女兒嫁的最近,就是存著讓聽話又能干的大女兒幫扶娘家的心思。

  當然,韓婆子心里的小算盤撥得噼里啪啦,嘴上卻這般哄著何田氏——

  “大妞啊,爹和娘最心疼你,四個閨女,唯獨把你嫁去了離家最近的何家村。”

  “何二牛是個好的。他當年給的彩禮,比你其他三個妹妹的都低,可娘還是把你嫁給了他。為啥,還不是為了你?”

  “你去了何家,上頭沒有婆婆,下頭沒有小姑子,進門就能當家。多享福?”

  “還有啊,二牛能干,身子壯,還會打拳,農閑的時候還能去城里鏢局幫人走鏢,一年到頭,也能攢不少錢呢!”

  “爹娘為了你,把什么都考慮到了,你可不能忘本啊。更不能忘了你弟弟。”

  “你弟可憐,攤上了爹娘這樣沒本事的,連學都上不起…”

  絮絮叨叨一通胡扯,韓婆子儼然就是個為了女兒著想的絕世好娘。

  何田氏果然被感動了,對娘家掏心掏肺。

  出嫁后,沒有婆婆,沒有大小姑子,連個親近些的長輩都沒有,何田氏變成了何家的女主人。

  隔三差五的回娘家,每次回去都大包小裹。

  韓婆子也會吹捧,天天夸何田氏是個孝順的閨女,是個疼愛弟弟的好姐姐。

  周圍的鄰居羨慕又忍不住暗中吐槽:何大妞可不是個孝順的?經常拿著婆家的錢貼補娘家,生生把這一家人都養得油光水滑!

  田家多窮啊,在田家洼都是墊底的人家。

  可硬是靠著賣女兒,哦不,是三個女兒的聘禮,以及大女兒的貼補,蓋了三間大瓦房。

  田耀宗居然也能去鎮上讀書。

  可惜,田耀宗是個不開竅的石頭,讀了好幾年,束脩、書本等費用花了十幾貫錢,也只是認識幾個字。

  想要考科舉?

  做夢!

  就連去給人家當個賬房,他都不夠格!

  偏偏韓婆子不肯承認自家兒子蠢,直說家里困難,實在供不起,這才——

  不是所有人都是何田氏田大妞。

  有些村民根本不信韓婆子的這番說辭。

  家里困難?

  哼,田家要是真困難會把田耀宗養得肥頭大耳、白白胖胖?

  還有,田耀宗也沒有進學,卻穿著簇新的長衫,還動不動就去鎮上跟人喝酒。

  美其名曰是什么詩會、小聚,實則就是花天酒地啊。

  何田氏卻是個傻的,信了親娘的話,勒緊自家的褲腰帶,流了一個孩子,也要給娘家、給親弟當牛做馬。

  還是何二牛發現了問題,一年時間沒有去走鏢,而是留在家里看著妻子,這才讓何田氏稍稍收斂了些。

  何田氏也是在這一年生下了唯一的兒子何小寶。

  何二牛看在兒子的面子上,對媳婦多了幾分忍讓。

  因為有了兒子,何二牛也更加上進——我要賺錢,我要供我兒子讀書,給他蓋新房、娶媳婦!

  于是,何二牛繼續出去走鏢,拼命的賺錢。

  何二牛對何田氏也不是徹底放心,但他想著,一個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不為自己、不心疼丈夫,也會心疼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那塊肉吧。

  然而,何二牛還是低估了資深伏弟魔的威力。

  不過,因為何二牛之前的發脾氣,何田氏到底被嚇到了。

  她不是說收斂了貼補娘家,而是從過去的大張旗鼓,變成了偷偷摸摸,還學會了偽裝。

  何二牛在家的時候,何田氏裝模作樣,還舍得給兒子吃蛋、吃肉、吃細糧,做新衣服。

  何二牛便誤以為,自己的妻子真的改好了。

  有時,何二牛還覺得有些對不住,覺得自己不該對著妻子發脾氣。

  女人嘛,惦記娘家是正常。

  如果何田氏嫁人后就跟娘家做切割,還對親娘、親爹、親弟弟都不管不顧,何二牛心里也會犯嘀咕。

  當然了,“愧疚”什么的只在一瞬之間,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

  何二牛看到何田氏愿意踏踏實實的過日子,而不是天天惦記著娘家,也就對她放下心來。

  他把自己掙來的銀子全都交給了妻子。

  結果,就鬧出了禍端!

  這年冬天,朝廷要修河堤,便征發了勞役。

  按照規定,何二牛這個家里唯一的成年男丁要去服勞役。

  但,修河堤太苦了,而且還是無償。

  有這個時間,何二牛都能去府城走一趟鏢,來回就能賺兩貫錢。

  往年遇到這種情況,何二牛都會出錢打點,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當何二牛讓何田氏拿錢的時候,何田氏眼神閃躲、說話吞吐。

  最后被何二牛逼得急了,何田氏才哭哭啼啼的說,“沒錢了!”

  何二牛如遭五雷轟頂。

  他雖然讓何田氏管家,每次回來直接把錢交給妻子,像極了甩手掌柜。

  但對于自己這幾年賺了多少錢,他心里還是有數的。

  也不說多了,二十貫錢總還有的。

  拋去日常開銷,或是偶爾小病小痛、看病吃藥的錢,家里應該還有個十五六貫。

  結果呢,何二牛翻遍了家里的每個角落,只找到了十幾枚銅錢。

  何二牛眼睛都紅了,差點兒朝著何田氏抽巴掌。

  何田氏被嚇壞了,戰戰兢兢的說出了實情——

  “小弟要取親,女方家里要四貫錢的聘禮。我家哪有這么多錢啊。”

  “弟媳婦懷孕了,需要吃好吃的,一個月光雞蛋和肉都要花不少錢。”

  當然,這些都是日常瑣碎的開銷。

  而最大一筆,也是真正搜光何家所有積蓄的還是這件事:“我弟認識了一個朋友,說是可以弄到考題,只要有了考題,我弟就能考中秀才!”

  一旦中了秀才,那就是真正的讀書人。

  田耀宗也就能夠成為真正光宗耀祖的人。

  所以,何田氏雖然心疼,更怕被丈夫知道了會生氣,卻還是硬著頭皮把家里最后的八貫錢給了親娘韓婆子。

  何二牛打點服勞役的事兒,總共算下來,正好八貫錢。

  其實,如果何田氏能夠早些說出來,何二牛好歹還能去鏢局或是找幾個好兄弟借一借。

  但,何田氏一直瞞著,直到最后關頭才被逼著吐露了實話。

  這個時候,何二牛想去借錢都來不及。

  家里倒還一頭驢子和十幾畝地,如果買了,也能湊齊。

  可賣了這些,以后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服勞役而已,又不是被拉去邊陲打仗,頂多就是吃些苦,還沒有到需要砸鍋賣鐵的程度。

  何二牛憤怒過后,竟也冷靜下來,他無奈的跟妻子說:“算了,我還是去服勞役吧,你自己在家好好帶孩子!”

  當然,何二牛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

  他冷著一張臉,沉聲說道,“只一點,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你再敢貼補娘家,那你就滾回田家去。”

  “還有,不是說把你休回去就算完事兒。我服完勞役回來,要是發現家不像個家,你也不像個何家媳婦,我就好好跟田家算算賬!”

  說到這里,何二牛舉起了銅缽大的拳頭,冷冷一笑:“我不打女人,但我可以打田耀宗那個小王八蛋!”

  “就是不知道,你那個只知道趴在姐姐身上吃肉喝血的廢物弟弟,能夠抵得住幾拳!”

  何二牛說完話,一拳錘爛了家里的一張破凳子。

  何田氏直接被嚇到了,因為她從丈夫眼底看到了瘋狂與狠厲!

  他說的都是真的,如果自己再勒緊自家的褲腰帶去養肥娘家一家,他何二牛真會找田耀宗算賬!

  有了這番警告,何田氏著實老實了很多。

  再者,她心里也是愧疚。

  不管怎樣,何二牛都是自己的男人啊,是她兒子的親爹。

  卻因為她把錢給了娘家,害得丈夫不得不大冬天的跑去修河堤。

  也就是何家沒有公婆,否則,那些長輩非要休了何田氏不可。

  何田氏只是被娘家洗了腦,但她不是真傻。

  她心里很清楚,女人嫁了人,真正能指望的還是自己的丈夫、兒子。

  弟弟當然也是她的依靠,但何田氏也怕何二牛會真的跑去打弟弟。

  算了算了,這個冬天就先這樣,等丈夫回來了,她好好服個軟、道個歉,把丈夫的心重新哄回來,然后在想辦法幫助娘家也一樣!

  何田氏的想法很好,就是何二牛也從未想過,自己一走就是永別。

  是的,不等冬天過完,就鬧起了兵禍。

  何二牛所修筑的堤壩發生了暴亂,他被暴民裹挾著流竄到了外地。

  何家村這邊,先是暴亂,接著是流寇,來年春天又鬧了旱災。

  何田氏幾乎活不下去,只好帶著孩子跑回娘家。

  向來錙銖必較的韓婆子卻收留了何田氏母子,別誤會,韓婆子可不是母愛發作或是良心發現什么的。

  她盯上了何家的十幾畝田和那頭大叫驢。

  災荒年,田地不怎么值錢。

  不過,韓婆子賣何家的田地比較早,還賣了十幾貫錢。

  等到災情嚴重,韓婆子終于忍痛賣自家田的時候,已經沒人要了。

  因為這時,已經有人提議要去逃荒。

  韓婆子扼腕又慶幸,其實她還是不想賣地。

  她想得很周全,覺得就算是去逃荒,等災荒過去了,還是要回老家。

  如果田賣了,他們家耀宗怎么辦?

  反正手里攥著賣何家田的十幾貫錢,還有一頭大叫驢,以及一個非常能干的大女兒,即便去逃荒,韓婆子心里也有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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