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郡主只是懦弱,她并不傻。
聽到婆婆先是提到田六娘的婚事,還說什么要給她準備一份嫁妝。
緊接著,就問她在東大街的鋪面。
嗯,東大街是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道,兩側商鋪都是售賣金銀玉器、錦衣華服的奢侈品。
所以——
婆婆的目的不言而喻啊。
要是換做以前,安康郡主滿心都是對婆母的戒備和埋怨。
聽到她這般近乎明示的索要財貨,安康郡主肯定會縮著腦袋裝聽不懂。
還是那句話,她只是懦弱,還沒有蠢到家。
實在做不出被人磋磨,卻還要顛顛兒的捧著自己的嫁妝來討好對方的下賤事兒。
但昨天晚上何曦的表現,再加上今天婆婆對刁奴的處置,竟讓她似乎看到了些許希望。
何家,似乎也沒有那么不堪!
有了這樣的認知,真的不差錢的安康郡主心里一高興,便大方的說:“是啊,母親,我在東大街確實有幾家鋪面。”
“對了,這段日子咱們也一直都沒有出門,我看今天天氣不錯,要不——”
不等安康試探著把話說完,一臉急切的何甜甜便用力點頭,“我的兒,難為你這般有孝心,且我也真的好久都沒有出去走動走動。”
“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天就去東大街好好逛一逛!”
安康勾了勾唇角,她真的不在意錢,如果花錢能夠讓婆婆不再針對自己,她拿出再多的嫁妝也不心疼。
她最惡心的事,莫過于婆婆想方設法的用了她的嫁妝,卻還要來給她添堵。
眼見“婆母”一副興沖沖的模樣,仿佛要殺去東大街好好的揮霍一番,安康非但沒有半點擔心或是不舍,相反,她竟有些期待。
倒是白芷和白薇等幾個心腹丫鬟,看到何甜甜的吃相這般難看,都忍不住撇了撇嘴。
哼,哪個正經人家的婆婆,會像何田氏這般整天惦記兒媳婦的嫁妝?
果然是田舍奴出身的下等人,就是沒規矩、不要臉皮!
六感敏銳的何甜甜,當然察覺到白芷等丫鬟的鄙夷,但她并不在意。
她急著要出門,可不是為了沾兒媳婦的便宜,而是為了刷仇恨值啊。
她這具身體的身份,說壞不壞,但要說好也有局限性。
在古代,婦人基本上都被困在內宅之中。
何甜甜就算把何家的刁奴、極品親戚薅禿了,也未必能夠湊夠完成任務的仇恨值點數。
還是外面的天地更為廣闊啊。
何甜甜敢打賭,只要她走出門,以她這種老白花的性子,肯定能拉到不少的仇恨值。
何家太夫人要出門,下頭的人自然要忙碌起來。
就在安康郡主扶著何甜甜的手,服侍她上馬車的時候,何甜甜一只腳踩在腳凳上,一只腳還停留在地面。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整個人就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她扭過頭,左右看了看。
“母親,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安康郡主見婆母動作怪異,趕忙問了一句。
“怎么就帶這么幾個人?”
何甜甜有些不滿。
這倒也沒有崩人設,因為原主就喜歡擺架子,特別享受前呼后擁的感覺。
何甜甜不喜歡帶太多的人,但一來人設需求,二來嘛,她這趟出門,注定要拼命找茬。
而總是找人麻煩的話,很容易招打啊。
何甜甜本身武力值彪悍,奈何原主是個老白花。
柔弱得都不能自理,又如何能輕松撂倒一群被她收割了仇恨值的反派?!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多帶些狗腿子,啊呸,不是,是多點兒保鏢吧。
“母親?”
安康郡主扭過頭,看了看左右跟隨的奴婢。
不少哇。
兩個心腹大丫鬟,兩個得用的嬤嬤,四個跑腿的小丫鬟,還有四個跟車的粗實婆子,另外還有車夫,護院若干。
婆母一個人,就有十多個人跟隨,難道還不夠?
而且,平時婆母出門也都是帶這些人哪。
唯獨少了一個秦婆子,難道婆母處置了秦婆子,這會兒要出門又后悔了?
安康郡主真是被作精婆婆給折騰怕了,何甜甜只說了一句話,她腦海里就浮現出許多有的沒的猜測。
“你不是有郡主親衛嗎?我記得圣人和太后特許給你配備了300名護衛呢。”
而尋常公主,也才200護衛。
安康郡主的待遇絕對是宗室貴女中最高的一個。
“我的護衛?”
安康郡主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婆母的思路。
她囁嚅的說道,“之前、之前——”
之前何田氏怕那些護衛礙眼,她不敢放開手腳磋磨兒媳婦,便故意拿著何家是小門小戶,院子也小,實在放不開、養不起三百個青壯護衛。
又是抹眼淚,又是賣慘哭窮,生生逼得安康郡主只留了幾個護衛看家護院,其他二百多人都被暫時安置到了安康郡主的一個陪嫁莊子上。
把護衛趕走的人是婆母,現在抓著她詢問“護衛去哪兒”的人還是婆母。
一時間,安康郡主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哎呀,之前是之前!”
何甜甜似乎想到了“自己”曾經辦過的霸道事兒,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尷尬,但更快的,她又恢復了柔弱、溫和的模樣。
“安康啊,過去是阿娘想左了,總覺得何家是寒門,不該這般張揚!”
“但我卻忘了,我的兒媳婦卻是圣人欽封的安康郡主,而那些護衛也是圣人和太后的賞賜!”
“唉,沒辦法,阿娘見識少,不懂這些規矩,安康你又太孝順,這才——”
“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不過,從今天起啊,咱們要講規矩。”
“還有,安康啊,你也別太孝順了,阿娘若是哪里做的不合規矩,或是犯了忌諱,你可要及時提醒!”
“阿娘雖然不識字兒,但‘忠言逆耳’的道理還是懂得。我更知道,我家兒媳婦絕不會害我!”
安康郡主:…
聽到這樣推心置腹的話,她依然沒有什么感動,而是有種“不敢動”的趕腳。
婆婆,您老到底是怎么了?
難道真的換了曲目?想換個演戲套路?!
“…是,兒媳記下了!”
安康郡主忍著心底的忐忑,小白兔一般乖乖的應了一聲。
“今天出門,就先帶著那幾個留在家里的護衛吧。”
“回來后,你把那些被打發去莊子的護衛都叫回來,下次出門,就把護衛們都帶上。”
“我,哦不,是你安康,你可是郡主呢,哪怕出門逛一逛,也要有郡主起碼的派頭!”
安康郡主麻木了,她完全跟不上婆母的腦回路,也開始放棄去猜度婆母的“新花樣”。
認命吧!
誰讓她攤上這么一個喜歡花式作妖的婆婆呢。
安康郡主以為自己已經看破了婆母的真面目,但隨后發生的事兒告訴她——
這才哪兒到哪兒?
你家婆母“深不可測”呢!
安康乖巧的答應一聲,命人叫上十來個護衛,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何家,前往最繁華的東大街。
“母親,到了!”
來到東大街的街口,車夫便停了下來。
安康作為兒媳婦,哪怕身份貴重,也要前前后后的伺候。
她先下了馬車,然后來到何甜甜的馬車前,恭敬地招呼她下來。
何甜甜扶著安康的手,緩步下了馬車。
這具身體不到四十歲的年紀,保養得卻很好,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
且她容貌姣好,身段也沒有中年發福,反而如同少女般纖細。
只是身上的衣服略顯老氣,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原主何田氏再有一個愛美的心,她也不敢挑戰世俗的觀念。
一個寡婦,還是年輕守寡,如今都做了祖母,自然不能太過花枝招展。
衣服的顏色多是暗沉的顏色,首飾的樣式也都復古。
好聽一點說,這叫端莊。
說得難聽些,那就是老氣。
何田氏會磋磨安康郡主,除了婆媳的天生敵對關系外,還有一絲嫉妒在里面。
憑什么安康就能穿鮮亮的衣服,戴耀眼的首飾?
而她這個做婆婆的,看著就跟安康的姐姐差不多,卻要穿得像她的祖母!
當然,這是原主的想法,對于何甜甜來說,穿什么并不重要。
而且,雖然世俗對寡婦比較苛刻,但原主不敢穿鮮亮的衣服,也不只是懼怕世俗,她更多的還是自己心虛。
自身不正,行事就難免底氣不足,而她宣泄這種不足的辦法,不是提升自己或是改變世界,而是跑去針對另一個無辜的女人。
何甜甜:…
算了,事情一件一件的來。
何甜甜輕輕吐出一口氣,扶著兒媳婦的手,故意做出柔弱的模樣。
她整個看起來就只有一個成語來形容——矯揉造作。
至少在外人看起來,就是如此。
“噗嗤!”
這不,打臉的人來了。
發出這記嗤笑的人似乎很放肆,她根本不是無意間冒犯,而是故意嘲笑。
原主何田氏因為出身和見識等原因,很少參與京城的社交圈。
所以,她對京中那些數得上號的誥命、貴婦們并不十分熟悉。
何甜甜融合的是原主的記憶,自然也無法通過聲音來辨認出來人是誰。
何甜甜不認識這位跑來挑釁的年輕貴婦是誰,但安康郡主熟悉啊。
“令柔縣主,不得無禮!”
安康雖然柔弱,卻也有郡主的驕傲與尊嚴。
她從小在皇宮長大,備受至尊母子的寵愛,要說她真的軟弱到卑微的地步也不可能。
她就是性子軟,耳朵根也軟,沒有太多的主見性,很容易被人欺騙。
但,這是有人好言好語的欺騙啊,她才會輕易上當。
有人若是大咧咧的跑來嘲諷、挑釁,還是那種身份、圣寵遠不如自己的人,她也不會輕易被人欺辱。
更不用說,令柔縣主公然嘲諷的不是別人,而是安康的婆母。
安康若是還能“軟弱”的縮在一邊當烏龜,她也會被人詬病。
“我怎么無禮了?有些人東施效顰,以為穿上華服就能充當貴婦,難道還不許我笑一笑了?”
令柔縣主名字雖然有“令”、有“柔”,但她的品性是既不美好、也不溫柔。
她年紀跟安康郡主相仿,卻穿得比安康更加華美張揚。
一雙眼睛里,更是充滿了對于安康郡主的嫉妒和惡意。
她當然有理由嫉恨安康,明明她才是親王的女兒,而安康只是個公主之女。
結果呢,安康是郡主,她令柔卻只得了縣主的誥封,食邑也只有可憐的三百戶,連安康的一半都不到。
令柔最看不過的就是安康那嬌嬌柔柔的樣子。
呸,都快被太后和圣人捧在手掌心了,連真正的公主都不敢搶她的風頭。
她卻還整天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她這是故意裝給誰看?!
還有,都是下嫁讀書人。
令柔卻遇到了一個粗鄙、潑辣的婆婆,而安康呢,她的婆婆確實那般和善、慈愛。
滿京城都知道,安康有福氣,遇到了一個好婆婆。
這兩天,令柔剛跟家里的老虔婆吵了一架,撒氣一樣跑到東大街亂逛。
結果,還沒走幾步,就看到安康扶著一個中年婦人,仿佛嫡親的母女般那般親熱。
令柔沒有見過何田氏,但看安康對這個婦人的恭敬與親近,她用腳指頭也能猜出,這人一定就是安康的好婆婆。
憑什么啊?
她這邊跟老虔婆鬧得一地雞毛,安康這邊卻能跟婆婆手挽手的逛街?!
還有天理嗎?!
怎么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讓安康這個克母的掃把星給攤上了?!
一股邪火直往令柔的腦門沖,偏巧她看到安康的好婆婆行為舉止有些不太妥當,便故意抬高音量的恥笑了一聲。
這不,安康果然跳出來給她婆婆做主了。
但,令柔并不怕安康。
第一,這里不是皇宮,沒有太后和圣人給安康撐腰,安康就是個軟弱可欺的孤女。
第二,她又沒有說錯,再說了,何田氏雖然是安康的婆母,但她的品級只是五品宜人。
而她令柔卻是皇家縣主,堂堂正二品!
“咦?安康啊,我記得你是郡主,而眼前這位貴人似乎是縣主!”
何甜甜這時卻忽然開口,她故意擺出無辜的模樣,好奇的問道:“我是個鄉野村婦,沒啥見識,但,縣主的品級應該比郡主低啊。”
何甜甜像極了一朵白蓮花,怯怯的看了眼令柔縣主,然后用在場人都聽到的音量,小小聲的說了句,“縣主見到郡主,應該要見禮吧!”
“叮!令柔縣主仇恨值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