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潼關被修建的消息傳遍天下,賈詡只需要每日枯坐,就能收到源源不斷的好消息。
首先是殺死李傕后占據了黃白城的張橫、梁興二人,在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見了個面,便派遣使者以拜訪之名去試探賈詡去了。
幾天之后,使者便帶著由賈詡所寫的,卻有尚書臺大印的詔書回來,宣布任命他們兩人分別為左右武衛中郎將,封鄉侯,可以帶領本部兵馬在弘農屯田。今年到明年秋收以前,可以由朝廷負責供應他們大軍的糧谷。
這倆人與賈詡是同鄉,老熟人了,去年曾帶兵跟隨段煨去打李傕,所以李傕的那顆人頭里也有著他們倆的一份功勞,李傕死后二人吞并了他的部曲也搶奪了他的地盤。
韓遂與馬騰打仗失敗之后逃了出來,聯合了一堆小軍閥結盟對抗馬騰,韓遂當盟主,他倆的地位就有點類似于副盟主。
所謂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他倆又沒有稱霸天下的雄心,賈詡先生怎么說都比韓遂那個瓜慫更值得信賴不是?雖然以前也得罪過朝廷,但畢竟用李傕的人頭都給洗白了,嗯…雖然這惡賊一顆人頭真的已經便宜好多人了,但也不差他們倆了么。
二人一合計,發現大家彼此的想法都差不多,于是當天晚上,兩人突然起兵,就率軍偷襲了替韓遂看家的閻行,偷了他一千匹戰馬,連夜跑去潼關去投賈詡。
結果半路上倆人又碰上了河東將領李戡。
李戡問:“你們倆是要背棄盟主投奔賈詡么?”
“我倆這是背棄反賊投效朝廷,你難道要替韓遂賣命阻我二人么?”
卻見李戡騎在馬上豪邁的哈哈大笑,然后手中馬朔一扔,翻身下馬,噗通一聲就給二人跪下了:“戡早有投效朝廷之心,只恨沒有熟人,兩位大哥能否為愚弟代為引薦?不敢奢求官職,只求朝廷饒我性命,讓我麾下弟兄們有一口飯吃便行。”
這李戡也真是餓得急眼了,他的駐地在眉縣,也就是董卓死的那地方,混的是真的慘啊,部隊只能以眉縣附近野生的酸梨為食,挖別人祖墳扒死人的衣服穿,哪里還是什么軍隊啊,說是一群要飯的抱團也不為過。
張橫和梁興二人聞言頗有一些猶豫,道:“替你引薦倒是不難,只是你也沒有投名狀,我們和賈公如何信你?”
“這有何難?閻行的追兵就在五十里外,弟兄們,隨我殺賊軍去啊!”
然后這李戡就命部隊裝作一副被打敗了的樣子,去找閻行去了,半路兩軍相遇閻行問:“可曾見到張橫、梁興兩個賊子?”
“就在東邊五十里處,我部與之交戰不敵,閻將軍替我做主啊!”
“好!你速速隨我殺過去。”
“好!”
然后,李戡就爆了閻行的后路,打得他丟盔卸甲,好不狼狽,斬首一千多人,高高興興就隨著張橫梁興投賈詡去了。
賈詡一高興,同時也是為了千金買馬骨,大手一揮,就命李戡也做了個武衛中郎將,先把地屯了再說。
而李戡這一反正,同樣出身于河東的程銀和候選可就坐不住了。
咱哥仨難兄難弟誰也沒比誰強多少,你老哥怎么搖身一變,就又有地種,又有官當了呢?
尤其是,此時此刻,他們也已經知道了天子正在河東與匈奴人奮戰的消息,而且圣天子在河東時已經宣布,對當年白波賊之事既往不咎了,任何人只要拿起武器殺匈奴,就是大漢的好良民,事成之后分錢分地,軍屯民屯隨便選。
于是倆人一合計,也派了使者去詢問賈詡的意思,說是不想在弘農屯田,想回河東殺匈奴,當良民行不行。
賈詡就回信說當然可以,不過你們必須得經過我的整編,而且必須將家人送去許都為質,再給我繳納一份投名狀。
這也都算是很合理的要求了,而且他倆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因為真等潼關修好之后,他倆就回不去了,到那時候賈詡想怎么收拾他們他們都沒資格提條件。
于是他們兩個也聯合起來打閻行去了。
干脆也聯合起來跟閻行干了一仗。
閻行被打的終于受不了了。
你們怎么都來打我啊,想繳投名狀你打馬騰去啊!
于是閻行就日夜兼程的往武關跑去,跑了半路,就正好看到了同樣日夜兼程往回趕的韓遂。
“主公,您…回來了?”
“我能不回來么?我再不回來家都沒了啊!”
說來,這韓遂也是有點憋屈。
說實在的,韓遂作為一名西涼軍閥,其實是最特殊第一個,畢竟西涼軍閥都是武夫,文化人就比較稀少了。
人家以前名叫韓約,是混名士圈的,一門心思的想往黨人堆里擠,就是沒擠進去而已,出身其實跟賈詡差不大多的。
結果羌人北宮伯玉叛亂的時候把當時作為涼州從事的他給綁了,一塊被綁的還有個叫邊允的倒霉蛋,然后這些羌人覺得造反這種事兒他們不大行,硬是逼迫他們倆成為的羌人的首領,打著他們倆的名號開始招募漢人。
結果朝廷這邊一看,好啊,你們倆居然當反賊,然后,他就成了反賊了,從那以后,他就改名叫韓遂了。
他其實從來都是缺少自己的嫡系武裝的。
涼州有二十多股反賊,說實在的那會兒涼州人造反都是因為活不下去了,大家都只想搶劫,傻叉才當頭領呢,結果后來兜兜轉轉的這涼州反賊聯軍總司令的位置一度就落在了韓遂的頭上,后來隨著董卓李傕等人輪番的禍害,把大漢愣是給禍害了一個名存實亡,這才陰差陽錯的成就了他。
這其實不說明韓遂強,反而說明韓遂弱才是,但也正是因此,練就了韓遂一身合縱連橫的本事,他也確實是西涼諸軍中,唯一一個能把各方勢力都整合起來,玩得明白的人。
說白了,這大西涼造反集團就是因為股東太多,這才導致了韓遂作為總經理反而弄死了公司創始人北宮伯玉和李文侯,吞并了他們的股份,并控制了董事會,只有作為集團最大股東馬騰還不服他。
之所以南下出武關替劉表守大門也是因為如此,劉表的軍隊戰斗力不行,也不敢直接跳反跟朝廷死磕,但是劉表他有糧食啊。
這大半年下來韓遂每個月都會跟劉備要糧,要來了糧就運回關中給弟兄們分了,他自己則去搶南陽勛貴的糧。
他跟新野的曹操都是老朋友了,可有默契了。
因此這半年多他盟主的地位可穩固了,南陽這邊雖然沒啥進展,關中這邊他都快反攻了。
結果這個時候,賈詡建起了一座潼關,盟里幾個有實力的頭頭都特么跳槽了。
他跟賈詡都是同一類人,賈詡的運氣比他好而已,所以賈詡的潼關一修他馬上就想明白這貨要干什么了,他哪怕是稍微再晚回來半個月,賈詡就能忽悠著他手下那些小弟把武關給搶了。
事實上賈詡還真就是這么做的,程銀和候選跟閻行打了一波也沒打出什么戰果,賈詡命令他們追到潼關為止的命令就已經送到他們手里來了。
于是韓遂在與閻行合兵以后,很快就重新激勵起了士氣,并打了一波埋伏,又敗了程銀和候選。
“主公,咱們現在應該怎么辦?要不咱們趁著那潼關并未建好把它給打下來?”
韓遂卻搖頭道:“打不過的,現在這賈詡的手里可不只是段煨留給他的那點兵了,咱們…明明上個月的形式還一片大好,突然就窮途末路了啊,突然窮途末路了”
說著,這韓遂居然還哭了出來。
“要不,咱們也投降朝廷?”
韓遂又搖了搖頭,道:“賈詡不會同意的,他手里沒那么多的糧食養軍,也沒必要再收我了,我若是給他遞降表,他一定命我反攻長安,其他的弟兄人心也會散的。唉,投降,那是死路一條啊。”
“那…”
閻行有些欲言又止,難不成,就只能等死了么?
韓遂當然知道這閻行的心思,別看閻行現在對他還算忠心,這也是他為數不多可以信賴的嫡系將領了,但他要真拿不出個解決眼前困局的辦法,這閻行一定會二話不說的把他給宰了,用他的人頭送給馬騰或是賈詡,作為自己的晉升之階。
“我去槐里一趟,麾下部隊全部交給你和成公英共同統領,我若能活著出來,此為難必然能解,我若是不能活著回來,你們就去投奔馬玩,我料他必定會投靠朝廷,但賈詡會玩死他,而你們作為馬玩的部將,卻能得以活命,如果不想投靠朝廷或是賈詡不收,就回西涼投靠宋健,也是一條活路。”
“這…主公!您怎么能去槐里呢?!馬騰不會放過您的。”
“無需多言,這是我軍唯一的活路了,也是你們唯一的活路,我若不死,你們哪都去不了。”
這話說的也算是一語雙關,點的很明白了,閻行這才不再相勸,后半夜時偷偷的垂淚,哭了半宿。
次日大軍行至杜陵,韓遂下令殺羊宰牛埋鍋造飯,拿出了珍藏許久的一點酒水與諸將痛飲了一番,便豪邁的瀟灑大笑,孤身一人去了,待行至槐里城下放聲高呼:“壽成兄啊,愚弟韓遂求見!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我來了啊!哈哈哈哈”。
馬騰軍中將士中許多都是認識韓遂的,遠遠的看到真的是他,全都震驚莫名,自然是大開城門,三下五除二就拿了人去見了馬騰。
馬騰這會兒正泡澡呢,一聽說韓遂來了,衣服都不穿隨手抓了一把劍就沖了出來:“狗賊!你竟敢來見我!”
韓遂氣定神閑地笑道:“一別多年,愚弟對壽成兄甚是思念,不想兄長依然是如此的雄壯啊。”
“呵呵。”
馬騰倉冷冷地拔出寶劍,直接就架在了韓遂的脖子上:“十息之內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倆人也算是老熟人了,先做對仗,后來又聯合起來造反,沒多長時間又翻臉,再之后又在李傕的撮合下結拜為兄弟,李傕死后再翻臉。
其實作為生存條件惡劣的西涼反賊,或者說是對這些已經明顯已經羌化漢人來說,這一切都是很正常的,聯合也好對抗也罷,不都是為了生存么。
但去年韓遂與馬騰翻臉之后,明明是馬騰贏了,但韓遂卻泄憤似的殺了馬騰的老婆孩子,這你就有點太不講江湖規矩了,這就不是什么利益之爭,而是血海深仇了。
韓遂卻好整以暇地對馬騰施禮鞠躬一拜,道:“壽成兄今日若是殺我,三年之內必會隨我而去,你我就只能去陰曹地府再論孰是孰非了,若是留我一條性命,我愿助壽成兄一臂之力,共建不世功業,你我兄弟,到底是要同生還是共死,就全在您的一念之間了。”
馬騰聞言,卻是冷笑一聲,開口道:“你知道么?我一直都看不慣你這一幅,無論任何時候都要裝的態度,明明是個失敗者,卻裝的好像自己運籌帷幄了似的,看你那張老臉我就討厭!”
說罷,馬騰突兀的抄起沙包大的拳頭,咣的一拳狠狠的就砸在了韓遂的臉上。
“來人啊,給我打,照他的臉上打,不要把人打死,給他留一張嘴吃飯就行!”
說著,馬騰不解氣,又親自加入了毆打韓遂的團伙之中,把人放倒了用大腳丫子照臉使勁踹。
直到把韓遂都給踹成豬頭了,馬騰才大咧咧的從侍妾的手里接過衣服穿好,坐下道:“現在該你選了,你要選擇跟我共死,你就罵我一句,我現在就弄死你,你要是選擇同生,就跪下來說話。”
而韓遂聞言,一雙腫脹得只剩下一條縫的小眼睛充滿了怨毒之色的惡狠狠地瞪了馬騰一眼,然后,緩緩地朝他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