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登的公然叛變,如同一聲發令槍一般,直接讓一潭死水的政壇攪和了起來。
就在第二天,劉協陪著自己的大老婆,也就是皇后在宮中散步,裝出一副慈愛的樣子用耳朵貼在他的肚皮上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突然就見張宇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陛下,不好了。”
“怎么了?”
“大儒鄭玄,聽說鄭玄帶著百余名弟子,正在往許都而來!”
“鄭玄?”劉協愣了好半天才道:“誰啊。”
“就是…就是鄭玄啊,當代大儒鄭玄啊。”
曹曦道:“天子難道連鄭玄都不記得了?他可是天下聞名的經學大師,主學京示易和公羊春秋,是當今天下公羊派的領銜的人物,還是當朝九卿呢,不過他只是虛領了一下,就回青州老家去了。說起來,鄭公今年應該快要年過七旬了吧?”
“九卿還能虛領?哦,反正就是德高望重的大儒唄,怎么,他是來做官的?”
“陛下!鄭玄是陳球的門生啊!他這是…這是來罵您的啊!”
不用說也知道,這鄭玄肯定是為了趙云的事兒來的,這個歲數的大儒、前輩,卻擺出了一副以死相諫的意思,朝廷里現在都快要緊張死了。
這種人,輕易肯定是不能殺死的,否則天子的名聲就臭了,是要寫進史書遺臭萬年的。
可你要是跟他辯論,人家能引經據典的辯哭你。
劉協卻道:“啊?罵我來的?嗨,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兒呢,老頭既然都已經七十多了,想罵就罵兩句唄,我又不能少快肉,這年頭罵我的人多了,不差他一個,不用管他,他要是來了,我念在他曾經刺殺董卓的份上,不跟他一般見識讓他罵兩句就是了。”
劉協一點都不緊張,反而還很高興的又將臉貼在曹曦的肚皮上。
“臥槽,這小崽子腿還挺有勁。”
張宇卻是被劉協的反應給弄的有點傻眼了。
“啊?這…就這樣?陛下,鄭玄可是海內聞名的大儒,不可不敬啊。”
“我也沒不尊敬他啊,我不是說讓他罵了么?”
“這…可這是大逆不道啊。”
“七十多歲的人了,跟他一般見識干什么玩意。”
“這…陛下,要不咱們也抓緊時間,找一找能與他分庭抗禮的大儒,好生準備準備好駁斥他的胡言亂語?”
“咋的,大儒罵人掉血啊,我還得整個盾?”
“從來只聽說刀子殺人,沒聽說過罵人有個蛋用的。”
“可是…這要是寫在史書上…”
“愛寫啥寫啥唄,不影響我吃不影響我喝的。”
好像,說的也有點道理啊。
要知道鄭玄此來,朝廷里所有人都緊張的不行,這位大儒的面子也是真的夠大,為了讓他安全進京,夏侯淵和呂曠甚至特意停戰了三天,恭恭敬敬地送他到了兗州境內。
可天子卻居然如此的云淡風輕,仿佛絲毫不當回事兒一般,一時間,朝野上下自然也是要議論紛紛的了。
老頭走的倒也挺快的,從泰山郡到許都,愣是不到半個月就走到了地方。
而這半個月里呢,劉協也或多或少的了解了一點這位即將要過來罵他的大儒的一點背景資料。
簡單來說就是…很牛逼的一個大儒,喜歡教學生,桃李滿天下的,而且他跟袁家還不清不楚的,此前在青州的時候跟袁譚的關系就還挺好的,日前袁紹所舉辦的那個辯經大會還特意邀請他去參加了。
于是為了顯示自己虛心挨罵,劉協特意在大殿接見了他。
這貨還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身后還帶了自己的一大票學生,一進殿,就給了劉協一個下馬威。
“臣鄭玄,參見陛下。”
“嗯,鄭公,您這身后那么大一張白布,是什么啊。”
“回陛下,這是臣一路走來,各地儒生士子,聯名為陛下所上的萬言之書。”
“哦?寫的是什么呀。”
“請殺趙云,以謝天下。”
“哦,張宇,來,拿來給朕看看。”
然后劉協就把這張所謂的萬言書捧在了手里,嘖嘖稱奇道:“這字跡寫得可真漂亮。”
“陛下,是同意誅殺趙云了?”
“不同意啊。”
“陛下,此乃萬民之心生!”
“哦。可是我不聽啊。”
“你…”
鄭玄直接就傻眼了,這不是耍臭無賴么?
“陛下就不怕動搖國本么?”
“不怕啊,沒事兒,你想說啥你就痛痛快快的說,張宇啊,給鄭公搬個胡凳,讓他坐著說,鄭公您放心,您說著,我保證認認真真的聽,反正聽了我也不做就是了。”
張宇果真拿了一個胡凳放到了鄭玄的屁股底下。
七十多歲的人了,再扯什么坐而論道的就不好了,老胳膊老腿的萬一跪折了算誰的啊。
鄭玄見狀,深吸了一口氣,道:“陛下,可曾知侯服于周,天命靡常?”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頓時便是一片倒吸冷氣之聲,曹操更是刷的一下瞪大了雙目,大喝一聲道:“放肆!鄭玄,你今日是來倚老賣老的么?”
劉協卻打斷了曹操的話,反而給鄭玄打圓場道:“唉,大司馬這是干啥,吵架么,啊呸,這個,辯經么,哪有剛開始咱們就急頭白臉的道理?”
然后十分虛心地求教到:“我還真沒聽過這句話,敢問這是啥意思呢?”
鄭玄哼了一聲,道:意思是說,“天命,是不固定的,殷人也有臣服于周人的一天。”
“哦,說的很有道理啊。”劉協居然還點了點頭。
“那天子可曾聽聞,民心無常,唯德是輔。”
“沒有,這又是啥意思?”
“意思是說,人民的心,也是無常的,誰能給他們帶來好處,他們就會服從誰,反之,君王如果不得民心,就應該,被,替,換,掉!”
話落,大殿之上已經是落針可聞。
這也沒什么好稀奇的,這玩意說白了就是西漢中晚期所流行起來的公羊派主流觀點:傳國易姓說而已。
大概意思就是說皇帝如果沒有德行就應該被替換掉的意思,這個說法自進入東漢以來,已經徹底的成為異端學說了,直到最近,才被袁紹又重新搞了起來。
重要!百度軍婚或實時看 說白了,袁紹是想當王莽了。
有趣的是,當年王莽被推上去主張的是改革,而他主張的卻是守舊。
當年推翻王莽的劉秀主張的是守舊,而劉協卻是主張變革了。
也算是因果輪回了。
然而不管怎么說,在東漢再聊這個,這確實有點亂臣賊子之嫌了。
所有人都在等著劉協龍顏大怒。
然而劉協聞言卻一拍大腿:“你說得非常有道理啊!所謂君為舟,民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是大實在話啊。”
鄭玄深吸一口氣,道:“陛下,此萬言書已經足以證明,民心所向,若陛下真的認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請陛下順應民意,殺趙云以謝天下。”
劉協干脆地搖了搖頭:“不殺。”
“你…”鄭玄也真是被劉協給氣的有點迷糊了,老頭本就沒多少天活頭,不惜以死邀名,當即順著脾氣一甩袖子道:“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傳國易姓,禪帝位以賢人?”
好家伙,這鄭玄不愧是公羊派的領袖之一,這是直接效仿西漢時的眭弘、蓋寬饒了,當面勸說皇帝禪讓退位了。
說完,鄭玄便昂首挺胸,比目待死。
至此,滿朝文武無不是驚駭莫名,面色陰郁,哪里還看不出這鄭玄的打算?
殺,則天子必將背負罵名,而且著實是惡心,袁紹估計得樂死。
可不殺,那就更惡心了,尤其是天子剛剛還頒發了兩張罪己詔,信不信明天就會冒出來一對大儒來替袁紹搖旗吶喊。
然而劉協一聽這個,可就立馬就不困了。
“嗯?你剛才的意思是在勸說朕…禪讓退位?”
“不錯!陛下若是執意要逆這天下百姓而行事,不如早禪賢良,才是正道!”
就見劉協嗖的一下,就從龍椅上竄了下來,一把握住了鄭玄的手,道:“知音啊!你就是我的知音啊!我怎么早沒有遇到鄭公這樣的大才啊!”
這反應有點不對啊!
劉協的心里也在感慨:原來這特么就叫傳國易姓說啊。
我要是早知道有這樣的學說,這皇位我早就讓出去了。
“來來來,鄭公啊,我覺得你說得太有道理了!你說得對啊,朕早就想把這皇位禪讓給賢良之人了,鄭公以為,誰,才是真正的賢良呢?”
鄭玄渾身僵硬,任由劉協拉著他的手晃來晃去,整個人好像一塊木頭一樣,傻了。
而再看滿朝文武的反應,確是大多數居然都笑了。
小天子又要禪讓了。
奪筍啊。
只有曹操的表情稍微有點不太好看,心中感慨,唉,都是從這開始的啊 “鄭公,鄭公?嘿,你還好么?”
“我…我…陛下您是說,您同意退位讓賢?”
“是啊,鄭公以為,何人可以稱得上賢?”
鄭玄也不知道這天子葫蘆里賣得是什么藥,卻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河北袁紹,四世三公,任人唯賢,寬政愛民,可為賢才。”
“哎呀,鄭公你說得可太好了啊!我也是這么認為的啊,來來來,你看我吧,不學無術,實在是不學無術,你說的這個什么天命啊,什么傳國易姓啊,我也不懂,你看,具體應該怎么操作?我直接下一封詔書給袁紹讓他當皇帝?”
“這…”
鄭玄也傻眼了。
對啊,這玩意怎么操作呢?
卻見劉協把傳國玉璽都給拿出來了,道:“要不這樣,你讓袁紹過來,我把玉璽正式禪讓給他?”
這不是扯犢子么。
借袁紹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來許都啊!
“這個…事關社稷之重,焉能如此兒戲?”
“那你說咋整?”
劉協這會兒也看出來了,這個鄭玄應該也是沒想好。
嗯,畢竟這種事兒大家都是第一次,沒經驗。
不過沒關系么,只要法理上說得過去,這所謂的流程不就都是小節了么。
“鄭公你看這樣如何?此事,朕全權交由你來操辦,我讓太常卿來輔佐你,一應禮儀,一定要做得全了,你好好的想,想清楚了咱們再好好的禪,行吧?你放心,朕一定全力配合。”
說著劉協看向賈詡:“太常可一定要好好配合鄭公,不可陽奉陰違,知道么?”
賈詡聞言也是哭笑不得。
滿朝文武都猜得出天子這一手肯定是另有深意,這里面指不定憋著什么壞呢。
他自認也算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聰明人了,但對于天子的深意,他也只能隱隱約約的猜到一點,卻又不能悟得透徹。
這玩意不悟透了誰敢上手操作啊!鄭玄那是活夠了尋死呢,他可是還想再活個幾十年的啊!
天子你好歹給我一點暗示啊!
然而眼下賈詡卻是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出列之后一抱拳行禮道:“喏”
鄭玄看了看賈詡,賈詡見狀對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鄭玄又看向荀彧。
就見荀彧面色沉靜古井無波,見鄭玄看向他,甚至也頗為友好地朝他樂了一下。
鄭玄又看向滿朝的文武百官,發現除了曹操的面色不太好,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外,其他人居然都對他沒什么太大的反應。
甚至有幾個人好像還對他投以了同情的目光。
同情?為什么會是同情呢?
應該…是我看錯了吧。
這滿朝文武對于天子禪讓居然都沒有什么反應么?
果然,這劉協小兒不得臣民之心,此即為天命所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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