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妝門,建康宮北門。
紅日西墜,殘陽如血,斜照在宮墻上,紅彤彤的一片。
一群少年宮女和幾個內侍,簇擁著一輛朱輪馬車,直奔鳳妝門而來。那馬車的車簾掀開,露出一個滿頭珠翠的貌美少女,那少女顯得十分開心,一路敞著車簾,跟著陪同的宮女說說笑笑而來。
鳳妝門的禁衛什長,見得來車,立即奔到車前,恭聲道:“拜見公主殿下!”
那少女公主正是司馬衍的姑姑司馬瓔,年方十三歲,被封為尋陽公主,即后來被荀羨逃婚的那位公主,帶著一眾內侍和宮女,剛剛從華林園觀看晚菊回來。
司馬瓔跟司馬衍一樣,從小歷經蘇峻之亂,所以總體還算比較懂事,并沒有小公主的傲嬌,見到禁衛什長施禮,還笑嘻嘻的回了聲“諸位辛苦了”。
那禁衛什長微笑著目視司馬瓔的馬車入宮,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揚聲補上一句道:“公主殿下,再過半炷香的功夫便要敲暮鼓,關宮門,明日若是再出禁宮,還需早點回宮才是。”
司馬瓔掀著車簾,回頭笑道:“知了,明日早點回宮。”
說完,又繼續跟宮女們說說笑笑的,驅車往含章殿而去。
“那華林園的晚菊真是好看,明日須讓陛下陪我同去…不,還要讓元瑾皇兄陪我同去。元瑾皇兄入京半年了,只聽得宮中屢屢提起元瑾皇兄如何如何厲害,卻未能一見,都怪陛下不給我引見…”
司馬瓔剛說完這句話,正笑著,卻突然發現前頭的宮女和內侍都停住了腳步,一抬頭,便見得前頭被一群身著筩袖鎧的禁軍擋住了去路。
“公主何在?”前頭傳來一聲斷喝,聲音顯得極其威嚴,又帶著幾分呵斥的意味。
司馬瓔一聽那聲音,趕緊下了朱輪馬車,走到前頭,見得中護軍趙滿面陰沉的率眾擋在眾人面前,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東晉皇權一直存在感很低,加之司馬瓔跟司馬衍一樣,經歷過蘇峻之亂那段最黑暗的時期,對這群丘八有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懼感。
見到趙發怒的模樣,司馬瓔急聲道:“趙將軍,本主在此。”
司馬瓔有自己的封號,自稱本主。東晉時皇后住顯陽殿,妃子住徽音殿,公主住含章殿。但是含章殿并非司馬瓔一人住,還住有司馬瓔的另兩位侄女,即廬陵公主司馬南弟和南郡悼公主司馬興弟,所以不能自稱本宮。
趙怒聲呵斥道:“公主身為千金之軀,理應為宮中表率,豈可壞了規矩?禁宮晨鐘開門,暮鼓閉宮,難道公主不知曉?”
司馬瓔被他這一聲怒斥,嚇得噤若寒蟬,頓時不敢作聲。
趙一向囂張跋扈,在司馬珂入京前,便是在司馬衍面前都經常大呼小叫的,莫要說是在公主面前。只是其近來受到司馬珂的壓制,加上王導的訓誡,不敢在皇帝面前耀武揚威,但是卻依舊沒把司馬瓔這個公主放在眼里。
不得不說,趙此人,簡直就是奇葩。
《晉書·卷七十三·列傳第四十三》:時王導輔政,主幼時艱,務存大綱,不拘細目,委任趙、賈寧等諸將,并不奉法,大臣患之。陶侃嘗欲起兵廢導,而郗鑒不從,乃止。至是,亮又欲率眾黜導,又以諮鑒,而鑒又不許。亮與鑒箋曰......鑒又不許,故其事得息。
歷史上正是因為趙、路永、匡術和賈寧等人不守規矩,導致王導兩次差點被廢黜。尤其是趙,對宗室甚至皇帝都大呼小叫的,消息傳到陶侃耳朵里,陶侃聽后勃然大怒,差點要廢黜王導,因為趙正是被王導所重用的將領。而后來的庾亮也是以同樣的理由想廢黜王導。這也算是王導用人的一大敗筆,若非郗鑒一力擋之,王導早就被廢了。
堂堂公主被訓斥成這樣,眾宮女和內侍雖然憤懣,卻也無可奈何。
“放肆!”
就在此時,一聲斷喝傳來,如同炸雷一般。
眾人紛紛抬頭,卻見得虎賁中郎沈勁率著一隊精悍的虎賁大步而來。
沈勁全身甲胄,腰懸元瑾破敵刀,滿臉凜然之色,走到司馬瓔面前一拜:“虎賁中郎沈勁,拜見公主!”
不等司馬瓔出聲,趙已經怒極,嘶吼道:“沈勁,鳳妝門乃右衛職責所在,與你何干?你區區右第五品,也敢呵斥本將,莫非想造反不成!”
沈勁腰中元瑾破敵刀刷的一聲出鞘,直指趙,眼中殺氣騰騰的指著趙怒道:“大膽趙,我等皆大晉臣子,公主乃先帝血脈,當今天子之親姑,即我等臣子之主,你豈敢在公主面前無禮,你此乃欺君之罪!”
趙大怒,也拔劍而出:“你算什么東西,就算司馬珂在此,又能奈我何?”
刷刷刷 兩人身后的虎賁及禁軍行業分別亮出兵器,直指對面。
司馬瓔見這般劍拔弩張的架勢,那明晃晃的利刃晃來晃去,嚇得花容失色,急忙說道:“此事乃本主之錯,沈中郎與趙將軍就此罷手吧,不要傷了和氣。”
沈勁見公主如此卑微,急忙恭聲道:“公主勿慌,請先回殿去,此處便由末將來處置!”
司馬瓔聽得沈勁這般說,如蒙大赦,急忙登上馬車,帶著眾宮女和內侍,像受驚的兔子一般,逃也似的往含章殿去了。
趙見得司馬瓔轉身離去,剛剛顯擺起來的威風被沈勁折了,氣得發抖,長劍指著沈勁晃了晃,怒道:“沈勁小兒,你屢次藐視于我,明日當稟報丞相,論罪處置!”
沈勁鄙夷的笑道:“趙將軍,你莫非昏了頭,虎賁乃天子侍從,不在丞相管轄之內,你若不服,明日去找龍驤將軍,就怕…”
趙怒聲道:“就怕什么,難道老子還怕司馬珂不成?”
沈勁冷笑道:“就怕龍驤將軍一怒之下,將你撕了!”
說完長刀一收,率眾揚長而去。
趙怒極,指著沈勁的后背惡狠狠的說道:“沈勁小兒,遲早讓你知道某之厲害!”
清晨,司馬珂突然從夢中驚醒。
抬頭一看,便看到小翠已經伺候在床前,等待他醒來。
司馬珂急忙起床,穿戴和洗漱完畢。
用了早膳,司馬珂似乎預感到今天會有要事發生,便急匆匆的騎馬朝建康宮而去。
剛剛入了禁宮,便見得張桓在太極西堂門口等候,見到司馬珂過來,急聲說道:“君侯來了,陛下已等候君侯多時,速速進去罷。”
司馬珂見到他這般模樣,更加印證了心中的預感,匆匆將秋霜劍遞給門口守衛的羽林郎,奔了進去。
大殿之內,小皇帝司馬衍正跪坐在胡床上,滿臉的憤懣之色,見到司馬珂進來,不等司馬珂拜禮,便擺了擺手,示意司馬珂免禮。
等到司馬珂一坐下,司馬衍便怒氣沖沖的說道:“趙逆臣,居然敢對朕的姑姑無禮,朕欲將其廢黜,貶為庶民,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司馬珂眼皮一跳。
這一天終于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