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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兵臨枋頭

當年曹操攻袁尚,圍鄴,在淇水入黃河口用大枋木作堰,遏使淇水注入白溝,增加水量,以利漕運。時人稱為枋頭  枋頭以南之地,是黃河北岸渡口最為密集的地方,而且邊上還有白溝,糧草輜重等物質可以漕運通往鄴城。

  占領了枋頭,不但可以直接攻擊鄴城,而且也占據了黃河北岸的運輸集散點,便于司馬珂后續的糧草輜重據此源源不斷的運往河北。

  司馬珂的這次渡河北伐之戰,可謂大張旗鼓,他不但要攻城拔寨,占領河北,還要將聲勢造出來,讓所有河北的百姓和士族豪強們都知道,王師北伐了。

  他讓鄧遐和王猛率背嵬騎為先鋒,一路不緊不慢的緩緩而行,將大晉最精銳的兵馬展現在河北的漢人面前,就是為了給河北的漢人鼓舞信心,進而加入進來。

  果不其然,這一路五千重甲鐵騎招搖而過,頓時震撼了塢堡內的豪強們,更振奮了河北的百姓們,一時間整個黃河北岸一帶的漢人都為之精神一振。

  所以當鄧遐和王猛兩人率著背嵬騎即將抵達枋頭城下時,兵力數量幾乎翻了一倍,那些塢堡內的豪強們組織的義兵就有數千人。

  除了兵力增加之外,還有一些百姓們陸陸續續的加入了協助運輸和照顧馬匹的隊伍,顯得更為聲勢浩大。

  所以當背嵬騎兵臨枋頭城下的時候,姚弋仲雖然早早得到了消息,還是被晉軍的聲勢所震懾。

  枋頭城上,后趙的撫軍大將軍、西羌大都督、羌族首領姚弋仲,全身披甲,手按長劍,屹立在城樓正中,皺著眉頭望著城下。

  在他的身旁,分別立著長子姚益、次子姚若、三子姚猛、四子姚良、第五子姚襄等人。姚弋仲一生有四十二個兒子,但是在第二十四子姚萇之前的諸子,以姚襄資質最佳,其次是長子姚益和姚若,其余皆庸碌。

  此時的姚萇,年方十四歲,與其他兄弟一并尚在襄國,其實也是石虎控制姚弋仲的一種手段。石虎將枋頭重鎮全部交給姚弋仲,就相當于將鄴城乃至石趙最關鍵的南面防線交給了整個羌人首領,自然也擔心其反叛,故此姚萇等兒子在襄國也有扣押為質的意味在里面。

  立在姚弋仲身邊的第五子姚襄,二十四五歲左右,身材魁梧而威猛,跟著父兄們一起正觀望著城下的晉軍。

  城樓遠處,眾義兵和輔兵以及協助運糧的夫役們正在扎營,人來人往的,忙碌不停,那連營的長度接近兩里。在城樓下百步之外,五千背嵬騎,將陣型擴展開來,合計二十排,每排二百五十人,每人相距大概兩米,排出來的陣型足足一里長,幾乎將整個枋頭城的南門都遮擋住了。

  馬背上的背嵬騎,個個全身披著厚重的明光鎧,頭戴兜鍪,又全部將面甲放了下來,只露出一雙眼睛,令人望而生畏;胯下的戰馬光肩高就高達一米六左右,比起北地常見的蒙古馬足足高出一頭來,又全部披著馬鎧,極其雄駿;他們手中五米長的馬槊,一桿桿斜刺蒼穹,如同死亡森林一般,遮蔽了天日;那一片鋒利的透甲槊刃,在日光的照耀之下更是閃爍出一片耀眼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五千人的陣列,彌漫出一股沖天的殺氣,直卷枋頭城上而來。

  姚襄滿臉震驚的望著城下的背嵬騎,忍不住贊嘆道:“想不到晉人居然有如此的虎狼之師,若是當初得此雄師,豈會被羯人趕往江南。”

  由于枋頭城內幾乎都是羌人,身邊的也都是姚弋仲的親兵親將和羌人將領,姚襄說話便沒有那么多顧忌。

  姚襄話音剛落,一旁的次子姚若說得則更為直接:“晉軍雄壯如斯,看來羯人氣數將盡,我等羌人還得盡早另尋他路才是。”

  一旁的姚弋仲看了兩個兒子一眼,他想訓斥一番,卻覺得兩個兒子說得似乎沒有什么毛病。

  兩個兒子只是看到了晉軍雄壯的氣勢,而他則更加深深的明白,晉軍固然雄壯,晉軍背后的那個年輕王者,才是真正最可怕的。兩年多前,東燕城那一戰,對于他來說,就像一場噩夢一般。

  夔安大營土陷的那個夜晚,不但主帥夔安在睡夢里就被埋葬在深土里,連掙扎都沒來得及掙扎一下,那個疊滿了羯人尸首的萬人坑,更是令他至今心有余悸。而石斌率著兩萬多的兵馬入了東燕城,就再也沒出來,那晚上的通天大火,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兩萬多人活活的燒死在城中。

  還有云臺山的那場大火和濃煙,一萬五六千人的羯人,活生生的葬身于火海和濃煙之中。

  一場大戰,七八萬的羯人就此被屠戮,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他們羌人遇上司馬珂這個狠角色,又將會是怎樣的命運?

  姚襄和姚若的話,雖然太直了一點,但是卻沒說錯。羯人氣數將盡,根本就不是晉人的對手,按照司馬珂一向對羯人斬草除根的狠絕手段來看,除非退到關外,不然極有可能被晉人滅族。他這只燒當羌若是跟著羯人一條道走到黑,極有可能也會最終跟著羯人一起覆沒。

  作為燒當羌的首領,他必須為整個族群著想。畢竟當初跟隨他過函谷關,來到中原的羌人有數萬人,都是將身家性命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中,他又怎么不能為他們著想。只是如今司馬珂占據了洛陽,氐人占據了關中,想要回到關中是難上加難,跟著羯人已經沒有了退路,他該當何去何從?

  姚弋仲心中深深的明白,最好的出路,就是投了晉朝。

  畢竟,漢人的政權才是幾千年來的正統王朝。漢人幾千年來的沉淀,其文化傳承和底蘊所具備的力量,不是靠一時間的兵強馬壯就能壓制和替代的。

  可是,若是投靠了晉朝,他在襄國的妻小,恐怕就要全部被石虎殺得干干凈凈,妻妾死了還可以再娶,但是三十多個兒子卻是他心中的寶貝。

  姚弋仲一時間不能做出決定,只是望著那城下的晉軍騎兵出神。

  長子姚益見他不說話,也憂心忡忡的說道:“聽聞晉軍的船隊也即將進入白溝之中,司馬珂舉中原之力,興師動眾而來,其勢銳不可當。況且枋頭城小,若是被其團團圍困,恐怕我等危矣。”

  枋頭雖然是軍事重鎮,但是終究只是個小城,而且城內的百姓早就跑走了小半。而姚弋仲的兵馬卻達兩萬余人,其中騎兵五千有余,步卒一萬五千多人,造成城內是兵多于民。之前一直靠著從鄴城經白溝運輸糧草。

  南人精通水戰,船舶之堅遠遠強于北地的船只,一旦司馬珂的艦隊進入了白溝,必定會斷了從鄴城而來的糧道。糧道一旦被斷,這人吃的馬嚼的,糧草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

  更何況,這城中的兩萬余人羌人,幾乎是燒當羌的全部精壯之士,若是折在這里,燒當羌這一支幾乎就完了,所以姚弋仲是決計不可能死守枋頭的。

  “踏平枋頭,還我河北!”

  “踏平枋頭,還我河北!”

  “踏平枋頭,還我河北!”

  此時城下的背嵬騎,在鄧遐的率領之下,齊齊揮舞著手中的長槊,高聲打呼喊著。巨大的聲浪沖霄而起,幾乎要崩塌云霄一般。

  姚弋仲望著城下的晉軍那沖天的戰意,心頭愈發焦躁,對諸子道:“先回府衙,再做商議”。

  枋頭府衙之內,姚弋仲經過一番思量,做出了最終的艱難的決定。

  “此番前來的是鄧遐,并非司馬珂。我聽聞鄧遐此人,年歲比司馬珂還小,有勇無謀,其副將王猛,亦是籍籍無名,不若今夜趁司馬珂未到,晉軍營盤未穩,先行夜襲一番。不管夜襲是否成功,明早一早立即退往鄴城。”

  在姚弋仲看來,守住枋頭的風險太大,一旦司馬珂的后續軍隊全部圍上來,恐怕就將成為孤城,想跑都難。但是若就此不放一箭,灰溜溜的退回鄴城,又恐石虎怪罪,故此決定冒險夜襲一次,無論成功與否,對石虎也有個交代。

  姚弋仲將夜襲的任務,交給了長子姚益,一再叮囑其務必小心謹慎,哪怕是偷襲失敗,也務必全身而退,絕不可中了晉人的圈套。

  晉軍大營扎在靠白溝河的一條支流的小河邊,以便取水,離枋頭城兩里多地。

  營寨連綿近兩里,柵欄四周以拒馬圍了一圈。營寨內的晉軍將士正在埋鍋造飯,營地里到處一片炊煙裊裊,空氣中漂浮著一陣飯食的香味。

  除了正在忙著做飯的輔兵們,眾騎兵們也在忙活著伺候著自己心愛的戰馬。對于騎兵來說,戰馬就是他們的命根子,決定著他們在戰場上的命運,所以這馬要親伺候,才能與戰馬培養好感情,關鍵時刻不會給你掉鏈子。

  此時已是農歷五月初,就算是河北,天氣也逐漸熱了起來,這群中原的大漢們,一個個光著膀子,正在營地里忙活著。他們剛剛從河邊遛馬回來,給馬喂了水,又給戰馬刷洗了一遍,此刻正在喂馬。

  這批阿拉伯戰馬,都是雄駿的戰馬,吃的也與普通的馱馬,甚至與那些蒙古馬乘馬不同。他們的飼料是七成泡軟的黃豆,三成的草料,而且黃豆是用鹽水泡的。乘馬則是一半精飼料一半草料,到了馱馬就是三成的精飼料、七成的草料了。

  鄧遐作為一軍之主,同樣也不例外,要親自喂馬洗馬,因為戰馬是不認職務高低的,只認誰對它好。

  鄧遐的坐騎,是一匹雪白的阿拉伯戰馬,肩高都到了他的肩膀,約一米七左右,不但四肢雄健有力,而且比起蒙古馬的智商還是高多了,領悟主人意思的能力極強,而且與鄧遐的關系也極其融洽,故此鄧遐對這匹戰馬是愛不釋手。

  那白馬低著頭在木盆里吃著鹽水泡過的黃豆,鄧遐則在一旁給它用干布擦干剛剛洗過的鬃毛,又用手梳細細的梳理著那濃厚的鬃毛,一人一馬顯得十分的和諧。

  鄧遐旁邊站著一人,頭戴籠冠,大袖翩翩,手里搖著羽扇,顯得十分的悠閑,正是王猛。

  司馬珂讓鄧遐為先鋒,其實還是有點不放心的,所以特意讓王猛為鄧遐的副將,跟隨鄧遐出戰。

  對于王猛這個從未經歷過戰陣的十九歲的少年文人,其實鄧遐一開始是看不上的,覺得戰場上玩的就是槍林箭雨、刀頭舔血的勾當,這樣一個白面書生,跟著來能起到什么作用。不過他知道王猛是司馬珂極其看重的幕僚,只當他是來跟隨自己歷練的,倒也是十分客氣,沒有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但是,經過了這一路的暢談,鄧遐漸漸的對這個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產生了欽佩之情,發現這個少年無論是對戰爭的謀略、陣法戰術以及如何充分利用戰場的地理環境、天氣等,都有獨到的見解,令鄧遐受益匪淺。

  王猛是個可以捫虱而談的人,鄧遐也是個粗豪之人,兩人都不拘小節,所以這一文一武兩個主要將領,倒也相處十分融洽。

  兩人就這么在戰馬的旁邊,一個討論起這場戰事來。

  “我料姚弋仲今夜必定夜襲我軍大營,還請將軍好生做好防備,有備無患。”

  王猛的話,令鄧遐大吃一驚:“君何以知之?”

  王猛淡淡笑道:“今大將軍虎踞河南之地,羯人退守河北不敢南顧。姚弋仲乃羌人首領,絕非等閑之輩,豈有不知羯人氣數將盡?其既為羌人,必以羌人之命運為先,豈會為羯人死戰?今我大軍聲勢浩大而來,其必生退意,否則枋頭便成孤城一座,則整個城內的羌人精壯非死即降。但石虎將如此重地交予其手,豈無后手牽制?我料其家小必皆在襄國為質。如今姚弋仲退兵已是必然,又恐石虎責難,必然臨退之前,與我軍一戰,以此對石虎有個交代。然則背嵬騎乃天下精銳,姚弋仲曾在東燕城被背嵬騎大敗,豈能不知背嵬騎之厲害?又豈敢正面相抗?既不敢正面相抗,則必以偷襲為主。如今我軍剛到城下,陣腳未穩之際,豈非正是夜襲的最佳時機?”

  鄧遐聽得王猛這般抽絲剝繭的一番分析,聽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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