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邊,一萬多趙軍密密麻麻的聚集在河岸邊背靠小河,這條河是堵水的一條小支流,寬約二十余米,足以為背靠的屏障。
一萬多人,與其說是防御,倒不如說是龜縮,眼睜睜的看著不足兩千的晉軍騎兵在面前耀武揚威。
晉軍騎兵非但就大搖大擺的在他們面前吃著他們做好的飯食,而且還就賴著不走了。趙軍三面用輜重車護住,一面靠水,把自己團團的圍了起來,就算晉軍騎兵躺在地上睡覺,他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一群饑腸轆轆的趙軍,神情緊張的望著不遠處的晉軍騎兵,不敢動彈。他們想要出去偷襲都不行,等到他們把輜重車搬開,晉軍騎兵早已上馬了。
李菟兩眼噴火的望著眾晉軍騎兵,氣得暴跳如雷。
然而,當他看到背嵬軍鐵騎時,頓時冷靜了下來,腦海里開始飛速的運轉。
這些背嵬軍鐵騎,全身都包裹在鋼鐵之內,看起來極其雄壯,尤其是那胯下的戰馬,比起石趙最精銳之師的黑槊龍驤軍的戰馬還要雄駿。這些晉軍鐵騎雖然只千騎,也足以沖垮他的萬人陣列。
他知道,此時被這些晉軍騎兵盯住,想要像之前那般正常行軍時不可能的了。埋鍋造飯更是不可能了,他們的鐵釜和大鑊都被晉軍占了,如今首要之急便是保命,保住這只軍隊才是上策。
李菟思慮再三,當即下令全軍就地食用隨身攜帶的干糧充饑,然后再沿著河岸往北緩緩而行,其他三面依舊用水牛和挽馬,拉著輜重車,護住外圍。
離此地三十余里外,有個叫堵陽的小城,目前是趙軍所占領。如今之計,唯有先率軍退往堵陽城再說。
輜重車護住三面而行,的確是慢了點,但是終究好過被晉軍騎兵沖襲。尤其是前頭的輜重車的行走速度,更將影響了趙軍行進的速度,但是也是被逼無奈之舉。
一萬多趙軍,在李菟的指揮之下,以輜重車護住三面,輜重車之后又是手執大盾的刀盾兵,以防晉軍騎兵拋射,在刀盾兵的后面,又是一圈的弓弩兵,一旦晉軍騎兵近前,則可以箭射之。
一切安排完畢之后,趙軍便緩緩的啟動,沿著河岸往北而行。
司馬珂見得李菟的安排,不禁也暗贊這個羯人將領的確不愧為趙軍的悍將,臨危而不亂,從容不迫,頗有大將之風。
若是司馬珂只帶了普通的騎弓前來,必然拿趙軍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騎弓終究比不得步弓,想要近前拋射未必占便宜,何況趙軍四周還以輜重車和大盾防護。
但是,司馬珂帶來了十石大黃弩!
眾將士已分頭用膳完畢,幾名主將簇擁在司馬珂周圍,望著緩緩往北而行的趙軍,毛寶突然說道:“可以先用弓弩射其牛馬,則輜重車必不能行。”
司馬珂點了點頭,毛寶的主意的確不錯。
司馬珂立即令眾羽林騎,各挎弩箭,前往圍射輜重車的畜力。雖然此舉對于這些無辜的牛馬來說,是極其殘忍的,但是也沒辦法,戰爭便是如此的殘酷。
眾羽林騎各挎大黃弩,得令而去,羽林騎自四年前組建以來,練得最多的便是騎射。七百余名羽林騎,在周琦的率領之下,朝那緩緩移動的趙軍追襲而去,奔近一百五十步之內,開始施射。
只見煙塵滾滾,無數的戰馬呼嘯而來,掠向趙軍的右翼一百五十步內,便勒馬而立,紛紛的停了下來。趙軍的萬人大軍,沿岸拉成了半里長的隊伍。七百名羽林騎,隨后也拉成了半里長的騎隊,與其并行,距離也始終保持在一百五十步左右。
這個距離,趙軍之中的羽箭就算射來,也是不疼不癢,但是對于十石大黃弩來說,卻是殺傷力極其恐怖的范圍,披在那些牲畜身上的布衾或許對于尋常羽箭還有一點防御力,但是對于十石大黃弩來說,簡直就是形同虛設。
周琦率先端起開好弩的十石大黃弩,瞄準了敵軍最外圍的一輛輜重車的車轅前的黃牛,按動懸刀,只聽咻的一聲,那枝弩箭便如同流星一般射出,一閃即逝。
隨著一聲慘烈的吼叫聲,那頭精壯的黃牛,頓時栽倒了在地,身后的輜重車也停了下來。那輜重車一停,后面的輜重車也跟著停了下來。
咻咻咻 眾羽林騎,端著十石大黃弩,不停的施射,這些羽林騎都是百里挑一的騎射高手,加之趙軍行進速度極慢,幾乎箭無虛發。
隨著一聲接一聲慘烈的吼叫聲響起,趙軍外圍的輜重車亂成一團,有的就此停下,有的牲畜受了驚,直接拉著輜重車跑開了。
李菟見得晉軍居然直接用弩箭射拉車的牲畜,不禁氣得七竅生煙,但是也沒辦法,急令眾將士立即停止前進。否則右翼的輜重車全部停了下來,而大軍還在前行的話,右翼的空門便露了出來,便是晉軍的重甲騎兵沖襲的時候。
于是,李菟的萬余大軍,剛剛走了兩三里路,便不得不停了下來。
從趙軍的叢中,也朝羽林騎射來羽箭,但是并沒有什么用,從弓箭手到羽林騎之間的距離,在一百六七十步,這個距離幾乎沒有什么殺傷力。
司馬珂望著趙軍一萬多大軍,居然被自己不到兩千的騎兵,便搞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突然想起了寧平城之戰。
二十八年前,東海王司馬越病死于項城,臨死前將后事托于太尉王衍。隨后由王衍帶著晉廷朝臣、軍隊十余萬人,護送司馬越靈柩,準備還葬于東海。
石勒得知之后,率三千輕騎追至寧平城,三千羯人騎兵四面包圍十萬晉軍,用箭猛射,十余萬晉軍無統一號令,只顧逃命,未被射死的也自相踐踏至死,導致十余萬人幾乎死傷殆盡。
如今天道輪回,也輪到大晉的騎兵前來追襲羯人的步卒。
司馬珂見得眾趙軍又停了下來,繼續排列成防御的陣列,便令羽林騎停了下來。
此時,已是紅日偏西時分。
司馬珂率著一千七百名晉軍騎兵,各自下了馬,一邊飲著水,一邊淡然的望著兩三百步外的趙軍,滿臉的貓戲老鼠的形態。
或許,二十八年前,石勒面對十萬晉軍,也是這般心態吧。
他驀地想起石勒,想起那十萬條人命,心中不禁浮現出一絲恨意,待得殺入襄國,必定將其挖墳鞭尸,挫骨揚灰!
一直到日落西山時分,雙方都沒有動靜,只是互相對峙著。
正所謂敵不動,我不動。
司馬珂望了望天色,大笑道:“退回去趙人埋鍋造飯之地,我等再去吃點熱食,生點柴火,舒舒服服過一夜。反正也不怕他等跑了。”
眾人聽得司馬珂的號令,雖然覺得疑惑,但是好在可以舒服過夜,總好比在這荒郊野外之中凍上一宿的好。
司馬珂率著眾騎兵,又回到了之前趙軍埋鍋造飯之地,趙軍萬余人的飯食,還剩得許多,又點起柴火予以加熱,同時也可取暖。
一時間見,原野之中,到處是火光通明,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司馬珂用過飯食,叮囑眾人做好值守和防御,卻只帶了王輝等五六名親兵,人銜枚,馬摘鈴,緩緩的向趙軍列陣的地方走去。
此時已是深秋的天氣,已是寒氣森森,夜空之中,極其安靜。
司馬珂率著王輝等幾名親兵,立在離趙軍一里多外的河邊的一棵粗壯的垂柳之下,巨大的陰影將眾人的身影完全遮蔽住,很難發現。
李菟派出數名斥候,來來往往的奔馳著,打探著晉軍的動向,主要目標是晉軍的大隊人馬,自然也不會來樹下查探。
司馬珂的聽覺原本就極其敏銳,就算白天也能清清楚楚的聽到一里多外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夜里,更是將趙軍的動靜聽得清清楚楚。
遠處的趙軍,并不安靜,有漢人的聲音,也有羯人的聲音,還有牲畜的叫聲,甲葉和兵器的聲音,清晰的傳入了司馬珂的耳朵之中。
趙軍之中,似乎在吵鬧著什么,司馬珂靜聽了一陣,便明白了爭吵的原由,嘴角不禁流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這羯人的安南將軍李菟,果然是個人物,足夠狠絕。
其居然想拋棄七千多的漢人和雜胡軍馬,只帶三千羯人精銳趁夜逃往堵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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