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之中,擺好四張案幾。
王悅、謝安和紀笙三人分坐兩旁,三人已凈手熏香,滿臉好奇的神色,等待著上菜和司馬珂的到來。
過了一會,酒菜開始上傳。
先是兩個僮仆,端著四壇黃酒上來,依次放在四張案幾上,那酒雖然是十年陳的,但也是尋常之物。
接著又幾個僮仆端著托盤,將菜肴和餐具傳了上來,擺到案幾上。
一盤鱸魚膾,一盤四色水果,一套精細的瓷器餐具,一副銀制的湯勺和箸。
三人看了一眼,知道正菜還未登場,繼續等候。
不一會,一道玉樹臨風般的身影進了花廳大門,笑容滿面,正是司馬珂。
“對不起諸位,久等了。”
王悅和謝安急忙還禮,唯獨紀笙跳了起來,嬌笑道:“我等足足候了一個時辰,若是兄長故弄玄虛,砸了此處花廳。”
司馬珂哈哈一笑,走到正中的案幾前坐下,輕輕的擊了擊掌。
絲竹聲響起,幾個婢女端著托盤,將傳說中的絕世風物端了上來。
三人齊齊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那托盤。
一盤清炒綠豆芽,一盤清水煮豆腐,另有一碟肉醬湯汁。
三人登時被那豆芽和豆腐的賣相鎮住了。
那綠豆芽鮮翠欲滴,一根根晶瑩剔透若翡翠一般,盤底上有一層薄薄的湯汁,更顯得那豆芽一塵不染;那豆腐通體潔白得不帶一絲雜色,如同玉璧一般,而且看起來極其嫩滑,上面撒了幾粒蔥花,愈發顯得那豆腐的潔白無瑕。
三人未先嘗其味,已被這兩道菜的外形所吸引,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剛剛紀笙說的那個詞。
仙物!
司馬珂笑道:“此兩道菜肴,一名一品翡翠豆芽,一名蓬萊白玉豆腐。昔日愚弟在吳中之時,偶遇一仙翁,得其所授不傳之秘。”
菜名是故弄玄虛,仙翁之說更是無稽之談,奈何三人居然深信不疑,因為面前這兩道菜肴的確是沒見過。
司馬珂伸出筷子,夾了一把豆芽在嘴里,對著三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三人學著司馬珂,小心翼翼的夾了一小把綠豆芽放在嘴里,細細的咀嚼,果然是清香嫩脆,極其爽口,回味無窮。
“果然是絕世風物,元謹兄誠不我欺也。”王悅忍不住贊嘆道。
“脆嫩爽口,唇齒留香。”謝安贊道。
紀笙轉眼又夾了一大把豆芽塞到嘴里,嘴里大口大口的嚼著,對著司馬珂不住的點頭稱贊,待到豆芽入肚,端起酒樽喝了一大口酒,這才稱贊道:“果然美味,愚弟要每日來吃才是!”
其實不只是豆芽脆嫩,他的炒菜技術也高出這個時代一截,才讓三個晉朝人吃得津津有味,畢竟這個時候還是以燉菜為主。
司馬珂微微一笑,又將筷子夾上那清水豆腐,夾了一塊,在肉醬汁里蘸了蘸,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
那肉醬汁用肉沫、姜汁、醬、鹽和胡椒粉調制而成,蘸在豆腐,更增加了豆腐的風味。
三人嘗過了一品翡翠豆芽,對著蓬萊白玉豆腐愈發充滿期待,也有樣學樣,夾了一塊豆腐,蘸了蘸肉醬汁,送到嘴里。
三人的臉色立即變了。
王悅喉頭動了好幾下,才開口贊道:“香甜嫩滑,此物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嘗!”
謝安也贊不絕口:“入口即化,嫩滑爽口,令人垂涎欲滴,簡直是人間至味!”
紀笙:“好吃,好吃…簡直太好吃了,本公子要吃十盤!”
司馬珂:“…”
酒過三巡,三位貴賓便吃了個酒足飯飽,三人面前的豆腐和豆芽吃了個干干凈凈,紀笙連盤底的湯汁都喝了,獨獨那盤鱸魚膾幾乎沒怎么動過。
王悅臉上頗有感動之色,對司馬珂道:“賢弟盛情款待,悅不勝感激。”
司馬珂急忙還禮,又輕輕的一拍掌,陳金提進來一個大食盒,司馬珂打開食盒,露出兩個瓦罐,一罐清炒豆芽,一罐清水豆腐。
司馬珂笑道:“前日蒙貴府厚禮相贈,愚弟家境貧寒,無以為報,故以此物贈與司徒公品嘗,此乃愚弟親手所做,還望勿嫌棄。”
王悅臉上愈發感動,急聲道:“此物不但乃絕世風物,且乃賢弟親手烹飪,雖千金不易,愚兄代家君謝過賢弟。”
將王悅送到府門口,再回到花廳內時,氣氛頓時變得歡快起來。
謝安笑道:“賢兄果然人中龍鳳,心思細膩。此番宴請王悅,王家必不再對羽林騎之事過于掛懷,對于賢兄日后朝中行事,大為有利。”
謝安說得對,瑯琊王氏根深蒂固,就是當年祖父貴為西陽王也難以撼動王家,自己就算有司馬衍撐腰,這個時候的確不適合與王家直接硬碰硬的對抗,猥瑣發育才是王道。
紀笙此刻愈發不著調起來,跳到司馬珂面前,嘻嘻一笑:“十盤,再來十盤什么翡翠豆芽豆腐,我尚未吃夠。”
司馬珂苦笑道:“此為絕世風物,非大豬蹄,此般正好,過猶不及。”
說完,又讓陳金提來兩個大食盒,對謝安道:“此物乃孝敬令尊,還望勿嫌棄。另紀府上一份,還請賢弟多跑一趟,代為親手送給廷尉公。”
紀笙一聽,頓時蹦了起來:“為何我家君之禮,要讓舅兄代為送之?”
司馬珂哈哈一笑:“愚兄怕你在路上全吃了,送兩個空罐給廷尉公,豈不是要降罪于我?”
謝安哈哈大笑,氣得紀笙直跺腳。
三人談笑一番,謝安便告辭,走出花廳,卻看到紀笙賴著不肯走,急忙又回頭,湊在她耳朵邊悄聲說道:“你尚未出閣,留在此地必惹閑話。假以時日,整個府上都將奉你為主,豈不是想吃甚么就吃甚么,何必太急?”
紀笙臉上頓時飛上兩朵紅霞,滿臉紅彤彤的,含羞偷偷的看了司馬珂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這才跟著謝安一起告辭而去。
司馬珂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頭一陣莫名其妙:“謝安這小子詭計多端,又打什么壞主意了?”
回過頭來,看了看那幾個空空的盤子,臉上露出會心的笑意。
一個聲音從他肚子里冒出來,司馬珂這才感覺自己是真餓了,一盤豆腐加一盤豆芽,對于他的新陳代謝量來說,就像沒吃一樣。
他轉身對陳金吩咐道:“速把熟羊肉端兩盤上來,本公子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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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衣巷,王導府,花廳。
當朝第一權臣,司徒王導好整以暇的端坐在案幾后,面前放著一盤豆芽,一盤豆腐,一壺酒。
“果然脆嫩爽口,司馬珂稱其為吳中第一風物,倒也不為過。”
王導夾了一口豆芽嚼在嘴里,又飲了一小口酒,然后發出由衷的贊嘆。
緊接著又吃了一塊豆腐,那香甜嫩滑的感覺,令他更加贊不絕口。
侍立在一旁的王悅看到父親這般表情,神情頓時放松起來,低聲問道:“以父親所見,司馬珂其人如何?”
王導嘴里嚼著豆腐,緩聲道:“少年熱血,壯志凌云,粗中有細,有勇有謀,只是根基太淺,恐難成大事…成龍成蟲,且拭目以待。”
“然則孩兒何以處之?”
“若即若離,若遠若近,不可太輕之,亦不可過于重視,瑯琊王氏的大敵,終究是庾氏。”
王悅松了一口氣:“孩兒省得。”
王導又問道:“庾亮那邊,逸少在做幕僚,可有消息?”
王悅黯然道:“從兄一向并無消息,或許是因為叔父的原因罷…”
王導微微嘆了口氣,沒有做聲。
王羲之的父親王曠,十五年前率三萬大軍與匈奴皇帝劉聰戰于上黨,全軍覆沒,王曠本人也下落不明。有人傳王曠投降匈奴,也有說王曠戰死的,但是從東晉朝廷并沒有厚恤王羲之來看,王曠投降的可能性很大。只是瑯琊王氏的族譜上絕不能有這樣的記載。
王導思索了一會,又想起一事,對王悅說道:“庾亮那廝,死盯著瑯琊王氏不放,如今其兼任江西(揚州西部)都督,威壓建康,為父甚為不安,你傳書給袁耽,務必守好歷陽郡,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務必傳報于我,不得有誤!”
袁耽,歷陽郡太守,王導鐵桿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