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逐漸緩了來,謝安笑道:“追兵已去,元瑾兄若無事,又初來京師,不若由愚弟帶你閑逛閑逛這建康城?”
謝安有心結交司馬珂,司馬珂更想結交謝安。在南遷的士族之中,此時的謝家雖不能與如日中天的瑯琊王氏相提并論,但也算是高門望族。加之謝安平素廣交名士,與之結交能提高不**格。其次,謝安在歷史上可算是東晉第一名臣,尤其是淝水之戰以八萬北府兵破七十萬前秦軍,更是名震千古,與之親近和結交,有利無弊。而最重要的,謝安雖然廣交名士,也喜歡清談,但是卻沒有那些士子文人的傲慢狂放的惡習,相處起來比較舒服。
聽了謝安的建議,司馬珂當然卻之不恭,笑道:“如此甚好。”
牛車緩緩的在建康城的街道上行走,司馬珂掀開車簾,欣賞著這六朝古都的盛景。
只見大街之上,行人熙熙攘攘,兩旁商鋪林立,叫賣聲,歡笑聲,還有鐵鋪傳來的叮叮當當的打鐵聲,熱鬧非凡。
很快,牛車便到了秦淮河畔。
秦淮河兩岸,游人如織,楊柳如煙。兩岸的客棧酒樓里飄來陣陣酒香;從河面上傳來的悠悠悅耳的歌聲;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畫舫來來往往,宛若一座座游走著的玲瓏宮殿,倒映在水中。
牛車停在一個渡口,渡口一塊石碑,上書“桃葉渡”。
桃葉渡在秦淮河與青溪水道的交接處,兩條河的岸邊栽滿了繁縟的桃樹,春夏之際起風的時候,就會有接連不斷的桃葉輕浮水面,被風吹得四處飄零,滿河浮泛桃葉,桃葉渡故此得名。
兩人剛剛靠近渡口,立即從一只小船上下來兩個人殷勤得迎了上來,畢恭畢敬的邀請謝安和司馬珂上了小船,然后那船便穩穩當當的在河道上的畫舫和小舟之間穿梭,一路向秦淮河下游駛去。
司馬珂好奇的問道:“此番要去何處?”
謝安微微笑道:“此處太吵鬧,且帶元瑾兄去一處清凈之地,好吟詩飲酒。”
司馬珂心中不禁暗道:你們這些世家豪門真會玩…
一直駛了三四里外,來到了一艘裝飾精致的畫舫之前。
這艘畫舫長達四五丈,高達一丈多,分為兩層,飛檐翹角,美侖美奐,簡直就是一座移動的小型宮殿,畫舫之上披紅掛彩,燈火五彩繽紛,顯得極其豪華。
而且這艘畫舫并不在城中,而在下游兩三里處,其遠離了城中的喧囂,靜靜的橫在河面之上,只有一縷絲竹聲傳來,更顯得神秘而浪漫。
司馬珂第一次跟隨謝安來這么高檔的畫舫,心里倒似有一種前世第一次跟別人去高檔大保健會所的感覺,只是默默的跟著,倒也不多問。
船上那隱隱傳來的絲竹雅樂靡靡之音,一到船上,聲音就更清晰了。待兩人進了船艙,只見寬敞如殿的畫舫里,鋪著柔軟的大紅地毯上,一個白衣人跪坐在正中一張案幾之前,正在望著船窗外,似乎在看甚么。
一名小廝輕輕的走近那白衣身旁,小聲的說著甚么。那人驀地回頭,朝船艙口看了一眼,登時騰身而起,驚喜的說道:“可是元瑾公子到了?”
謝安哈哈一笑,向前指著那白衣人道:“這么大一個俊逸風流、名動江南的舅兄在此,你看不到,眼里就只知道元瑾公子!”
司馬珂正一臉懵,卻見那白衣人落落大方的朝他一揖:“在下紀笙,字妙可,拜見元瑾公子!”
司馬珂急忙還禮,這才仔細看清對方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臉上白皙如玉,又白里透紅,如同那盛開的桃花一般,雖然頭戴籠冠,身著大袖翩翩的男裝,卻絲毫掩飾不了婀娜的身姿。
司馬珂朝她咽喉處瞄了一眼,確認未有喉結,心中已明了,卻不知道這謝安搞的什么鬼,帶他來見一個西貝公子。
不過,這個西貝公子女扮男裝,倒是別有一番風姿,而司馬珂印象最深的,卻是她的那一雙眼睛。
這是一雙清澈見底,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睛,司馬珂兩世為人,從未見過如此純凈無暇的眼神。
那叫紀笙的西貝公子,雙目緊緊的盯著司馬珂的臉,好像在欣賞一塊精致的美玉一般,隨后又上下打量了司馬珂一番,哈哈大笑:“元瑾公子果然不愧為大晉第一美公子,舅兄誠不欺我也!”
司馬珂:“…”
這西貝公子的笑聲雖然豪爽而不拘小節,但是卻嬌脆如百靈鳥一般,聽在耳朵里極其舒服,只是自己卻稍稍有點尷尬。
那紀笙是個典型的自來熟,也不顧司馬珂尷尬,溫軟的小手對著他肩膀一拍,爽朗的笑道:“元瑾公子且入座,小生今日要與公子斗酒言歡,不醉不休!”
說完,拉著司馬珂的衣袖就往艙內走,司馬珂只得跟著她到上首的案幾前坐下。剛剛落座,便聽紀笙一拍案幾,嬌聲喊道:“酒家,給本公子拿最烈的酒,上最好的菜,對了,再來幾個最美的姑娘,要是怠慢了,砸了你的破船!”
司馬珂:“…”
這通話,若是落在旁人嘴里,少不得會心中覺得憎惡,但是從這西貝公子嘴里吆喝出來,卻似乎讓人覺得特別有趣,那酒家掌柜嘴里忙不迭的答應,臉上卻是笑嘻嘻的,似乎也覺得她這種吆喝十分有趣。
司馬珂回過神來,滿臉不解的望著謝安,卻見謝安滿臉壞笑,低聲對他道:“元瑾兄勿怪,此乃我親姑家小妹,自小被兩家長輩寵壞了,凡謝、紀兩家,未有敢惹者,愚弟也不例外。昨日她聽得元瑾兄聲名,非得逼迫愚弟約賢兄出來,否則便要燒了愚弟的書房。”
司馬珂這才知道,從他走出端門那一剎那,就被謝安這廝坑了…
謝安又道:“我那姑夫在朝中任廷尉職,祖上紀公,人稱江南五俊,曾參與平定王敦之亂,追為驃騎將軍。”
此時的世家豪門互相聯姻,紀笙是謝安表妹,家世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秣陵紀氏,也是江東士族的代表,地位僅次于顧、陸、朱、張四大家。
紀笙的父親紀友,任廷尉職,也就是后來的大理寺卿,右第三品官職,也算是朝廷重臣。
不一會,一道道美味佳肴擺滿了案幾,緊接著又端來了三壇泥封的美酒,那侍者拍開泥封,恭聲道:“此皆三年陳的美酒,請諸位慢慢品嘗。”
緊接著,兩行妙齡少女,步搖叮當,手揮云袖,緩緩的走進船艙。這些女人可都是真正的江南美人,身段窈窕,姿容秀氣,五官眉眼未必是一等一的絕色,卻是個個清麗優雅。那一勾勾纖細的蠻腰一折,細白柔軟的玉手優雅俐落地擺盤布菜,動作柔美而利落,看著就叫人賞心悅目。
卻聽那紀笙嘻嘻笑道:“舅兄生性風流,飲酒無美姬不歡,隨便選幾個吧。”
司馬珂:“…”
這種場面,在前世的高檔會所里他不是沒見過,只是還真沒有女人請吃飯給找陪酒女的…
謝安卻似乎已習以為常,哈哈一笑,細細的看了一遍,還真就選了四個——而且還選了四個胸大的,看來其審美觀還是正常的。
司馬珂急忙正襟危坐,心中忐忑不安起來:等下輪到自己,要不要矜持一點,要不要給小費,小費給多少合適?關鍵他好像沒帶錢啊…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多了,謝安剛剛選好,紀笙便一揮手,嘻嘻笑道:“退下吧,這位郎君不用爾等陪。”
司馬珂這才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
可憐那群美姬,原本看到現場有此般神仙一般的美少年,心思早就飛了起來,視線全部盯在司馬珂身上,一個個望穿秋水只等司馬珂來點,聽得紀笙這般吩咐,只得一個個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的的離開船艙。
紀笙回頭,舉起酒樽對司馬珂哈哈一笑:“今日得見元瑾兄,紀某相見恨晚,且請滿飲此酒!”
說完,自己率先一仰脖,滿樽酒入喉。
這個自來熟,一言不合,便自個開始灌起酒來。司馬珂被她清脆的笑聲和清澈的眼神所感染,也不推擋,一時間觥籌交錯,竟然如同久別的熟人一般,
不到一炷香功夫,便已各自對飲了四五樽酒。司馬珂的體質特殊,不能說千杯不醉,至少這種低度數酒基本沒有太大的挑戰,但是紀笙便已略顯醉態,兩腮紅彤彤的愈發艷若桃花。
幾輪酒下來,紀笙愈發醉態可掬,一把拍在司馬珂肩膀上,笑道:“我與元瑾兄一見如故,不若今日我等三人,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司馬珂:“…”
謝安原本左擁右抱,正用嘴接住身旁美姬剝好皮的葡萄,聽到紀笙這番話,噗的一聲把葡萄吐在地上:“我是你舅兄!”
紀笙哈哈一笑:“舅兄也是兄弟,酒家,拿三炷香來!”
“念司馬珂、謝安、紀笙,雖然異姓,然情深意篤,勝過手足,故結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亦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有難同當,有福共享。蒼天可鑒,江水為證,忘恩背義,天人共戮!”
三炷香,三碗酒,一通誓言,三個人借著酒意,便稀里糊涂的拜了把子,司馬珂做了大哥,謝安和紀笙兩人小他月份,故此謝安做了老二,紀笙成了三弟。
三人拜完,謝安哈哈大笑,借著酒意,指著那滔滔江水道:“我等今義結金蘭,便叫秦淮三結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