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兩三個月時間,說不上長,也算不上有多短。
一晃眼過,不過彈指歲月,可在這些時日里,整個大夏一十三州,竟都陷入到了風雨飄搖之中。
北涼大軍一路勢如破竹,越打越強,越打越猛,玄、滄二州徹底陷落,領土面積最為寬闊的兩大邊州,盡落入北涼所屬。
據北而望,與南境割據。
以三州之地,再加上四方民心威服,就算是洛離此時生出稱帝之心,也未嘗不可也!
正當天下人都覺得,現在這位北涼王不是選擇一鼓作氣,直接攻下中州,一柄長劍殺入皇城,一雪前恥,
就是選擇穩扎穩打,廣積糧緩稱王,等到穩固三境之后再去更進一步,以萬全把握打入皇城,登臨九五。
可誰也沒想到,在將局勢進展到這一步后,這位北涼王其余動作還沒有表現出來,就先有一道消息如插了翅膀般,從那北境中迅速飛出,繼而擴散到了全大夏的范圍之內。
一月之后,北涼王洛離意圖于滄州開設宗師論武,問劍五湖四海,廣邀天下五湖四海的武道高人,前來一試武道高低!
不僅如此,看他的意思,貌似是還想要效仿那中土的天機閣,列出一道只局限于大夏境內的武道榜單,評判各路宗派宗師的武道高低。
了解到這道由北涼王親自頒布的消息后,無論是江湖上還是朝堂間,所有人都震驚了。
這消息落在不知內情的普通人眼里,無異于就是他北涼王已經不滿眼前的世俗地位,想要更進一步,將武林與天下,全數握于掌中!
代表整個江湖去評判各路宗師,不就是明擺著說,他北涼王的力量已經足以立身于整個大夏的巔峰了嗎?
不然何敢做這規則的制定者!
如此狂傲的氣魄,一瞬間就在整個大夏境內激起了千層浪,不知有多少宗師高手對此心生不屑。
小輩猖狂,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有了些許兵馬,就能妄圖將整個天下握于掌中了不成。
雖然大部分未逢洛離當面的宗師,心中對于這位異軍突起的英杰之輩,多少有些輕視。
可他們卻又不得不承認,以現在北涼王洛離的名望,確實是有資格開設一次宗師論武的。
大夏江湖,天下第一...
即使這所謂的天下,不過只是一十三州境內,但人生于世,皆有勝敗之念,如果自己真能在這滄州大會上連敗八方高手,確實也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
達到宗師之境后,如果無望天象,那么磨煉武道,敗了他人道統繼而揚名自身,就是這些宗師之輩的畢生追求。
所以,在得到北涼發出的大會邀請,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高手,都在伺機而動。
而那幾位真正被洛離重視的高人,也在消息傳開不久后,接受到了他的信件。
大夏西境,東流宗內。
宗主寢居中。
慕容武坐在桌前,正在與自己對弈,下一場復雜到極致的棋局。
棋盤之上黑子肆意橫行,步步緊逼,而白子只能堪堪求生,茍延殘喘。
放眼望去,在棋局即將落幕之際,棋盤上的白子局勢已盡數都被封死,眼看就要面臨敗局。
但這時,這一襲青衫的老者,卻提起了手中一直握緊的白子,隨后對著眼前的棋宮一落。
棋子落下,在這寂靜的寢居內清脆有聲。
下一刻,整盤棋局之上,散發出了盈盈光點。
黑色白色的棋子,一瞬間仿佛是被注入了精神,無數喊殺聲隱隱入耳,若是有旁人在此,怕是就得當場震驚不已。
靈氣灌入棋子內,甚至還化出了異象!
這得是何等強大的武道宗師,才能做到這般地步!
“白棋臥薪嘗膽般的隱忍數十手,終于等到了一舉吞并的良機,而黑棋雖一直高歌猛進,眼看就要將局面終結,但沒想到竟在最后關頭...功虧一簣。”
“棋道如此,天下亦如此也。”
“至于究竟誰是黑子,誰是白子,不到最后一刻,哪怕是仙人也未必能斷定一切。”
“大夏,神魔,北涼王?”
“有意思...”
慕容武一子落下,場上形勢頓時明朗。
白子雖節節敗退,但這一子落下之處,卻堪稱是畫龍點睛,一瞬間就挽救了敗勢,讓本來看似有終結局勢的黑子一方,陷入了絕境!
棋勢至此,結局已然明朗,沒有了繼續再下的必要。
而這執掌兩方棋局的老者,也是袖口一張,將那封北境千里送來的密信拆封開來后,笑了一笑。
“左右無事,且去一看便是。”
楚州,晉江郡,市井之間。
一處專門宰殺牛羊,買賣肉類,周遭遍布著些許小吃的街道處,人頭簇擁。
在街道最拐角處,有一處小鋪子,用簡單的木板堆砌而成。
鋪子門檻前,有塊油布上面污漬遍布,但依稀可以看清楚上面寫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王虎雜碎鋪。
簡單的招牌,一看就是開設多年,飽經風雨,再加上那從平板屋子里面不時傳出的陣陣香味,一看就是那些做工的平頭百姓,最喜歡去的地兒。
一碗肉雜碎湯,再配上兩塊大餅,不需多少大錢,就能吃到飽。
“老王哥,今兒個結算工錢,來你這里闊綽一下。”
“給咱來碗羊雜湯,再拿兩張現烙的大餅,記得多放點蔥花啊!”
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壯漢,剛一進了這狹小的鋪子,就對那正靠在大鍋前蹲守的漢子粗獷大笑道。
一邊笑著,還一邊從兜子摸出了一排銅錢,放在了那柜臺前正算著賬,看上去一臉精明的瘦猴身影面前。
掉漆的鋪子前,人來人往。
其中大都是身著短褂,或是披著汗巾,一看就是賣上一把子力氣的貧苦百姓。
“好嘞,你上座。”
“現在入秋天寒,來上一碗雜碎湯暖暖身子,待會兒才更有力氣出去做工。”
圍靠在大鍋旁邊的漢子,一臉實在,看到有顧客招呼他,來照顧他的生意,連忙一邊回應著,一邊揭開了眼前的這口大鍋。
一瞬間,混雜著羊雜等動物廉價雜碎,所熬制而成的濃湯香氣,便撲鼻傳來。
拿起大勺,扣了張碗,這漢子熟練的將鍋里的濃湯打了滿滿登登的一大碗,隨后便面帶笑容的遞給了那漢子,并叮囑了一句:“小心燙手。”
看著這漢子接過大碗,拿起一側框子里的兩張大餅,尋了個座位,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后,他才又將那鍋蓋蓋上,靠邊站著,自顧自的哼著小曲。
“爺,盟里那邊來了個大消息。”
“北涼王洛離席卷三州,以自己的名義,要在一月之后開設一次滄州論武,廣邀天下英豪。”
“不僅如此,他還親自給你老送來了一封信,你看...要不要先瞅一眼?”
一側柜臺邊上那瘦猴身影,看到守在大鍋前的漢子得了空閑,想起剛剛盟里下屬送來的信封,思索了片刻后,向著那大漢靠了過去,隨即低聲開口道。
“北涼王,宗師論武?”
這一臉實在的漢子本來面容樂呵呵的,直到聽完一側這瘦猴身影話語里的信息時,眸子中才透出了一絲與外表不符的精光。
“這個時候搞出這種大動作,想必是不滿足于現狀,不僅想要在朝堂世俗中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利,同時也想做一做那號令江湖的武林至尊了。”
“呵呵,還沒一統天下就想這么多,是不是也有點太早了?”
“李浦,把那邊送來的信件拿給我看看。”
這漢子聽完,伸了下懶腰,言語中并沒有太多興趣。
而聽到他吩咐后,這被稱作李浦的男子當即應了一聲,將信件遞交給了眼前的王虎。
接過信件,走到一側角落打開,王虎眼神一瞥,大致將信的內容掃了一遍。
本來他的面色平淡無比,對于這北涼王的名頭也沒有多少尊敬。
可直到他看見一個字眼后,本來沒有發力的雙掌,卻不由得一捏緊,連帶著紙張都有些褶皺起來。
“神魔...”
“這不是那群狗東西效忠的玩意么。”
單掌用力,將這一團紙張捏成粉末后,這位楚州江湖第一大勢力,天行盟的盟主王虎,眼神閃爍著可怖的神光。
而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曉得,這位曾經掀起腥風血雨的人物,開始認真了。
“李浦,以天行盟的名義,就說我王虎,會響應北涼王的這一次宗師論武。”
說罷,這面色實在的漢子長長嘆息一聲后,眸中有些復雜。
“長白山上云宏用一甲子壽命測的卦?”
“那應當不會有太大差錯。”
“沒想到這窮鄉僻壤的,竟然還能有這等大災發生,著實是令人感到意外。”
南境,鎮南王府。
此時天色已近深夜,常年戍守邊疆的鎮南王虞春秋,正面色間帶著些無奈之色,盯著眼前的綠裙女子,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你說你一個大姑娘家的,幾次三番為洛離那小兒說好話,本王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你。”
“十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神魔之事普通先天不知曉,但像是我等真意通天級數的存在,能不曉得其中到底意味著什么嗎?”
“八百年前北玄域、中土、東海,近乎所有的人道疆土,只要是有些傳承底蘊的武道大宗或是千年世家,幾乎都經歷了那種無力與恐怖。”
“這些東西就算是騙我的,我該去證實還是得去證實,又何需你來教我?”
說到這里,虞春秋眉頭緊皺,遙遙望向了那大夏皇都的方向。
“你此次回來,一見面就跟本王提了這事,搞得我現在心中也有些不安。”
“夏朝的洛鴻道,肯定是沒死的。”
“而既然長白山云宏以一甲子壽元,去推測出了這場浩劫的存在,事關那神魔隱秘,誰也不說不清楚個所以然來。”
“那老東西到底在想些什么?”
“著實讓人搞不明白。”
虞春秋眸中閃爍著盤算,不過最后,他還是頂不住女兒的目光,只得無奈的繼續開口道:
“好了好了,你不用盯著為父看。”
“這么久沒有回家,翅膀硬了底子厚了,我這點實力怕是也震懾不住你。”
“索性便隨你去罷。”
“這北境,我會在一月后的那場大會時,私底下抽空去一趟。”
“如此,你可滿意?”
待到虞春秋話語落下,虞淮竹方才露出了笑容,在眼前這威嚴中年的話語說完之后,還不忘提及一句:
“這可是你老自己說的,我一句話都沒講。”
“行了行了,知道了。”
“本王可服了你,去看看你母親吧,別在我跟前杵著了,讓人見著就煩。”
聽到女兒的話語,虞春秋頓時一噎,隨即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
而見到綠裙女子乖巧的起身告退,往著門外走去后。
他的眸光中,才再次顯現出愁色。
“真是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