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陸暉明已經明白了,陸愛華靠不住的。
他只能期待地看著陸啟明。
看著他一臉悲痛欲絕的樣子,陸啟明不是沒有動容,也有過一絲心軟,可是想到陸懷安,他又保持了沉默。
他不能對不起陸懷安,如果二者非要選其一,毫無疑問的,他必然會選陸懷安。
而陸老爺子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這些年,陸家對你也算仁至義盡,這一次,你更是撈了近一個億的資金。”
捅出這么大的窟窿來,陸家也不追究了。
“這樣一筆錢,無論你怎么花,應該都是夠你舒適無憂一生了。”
原先在他名下的車房,陸家也不會去收回了,這條件已經夠寬裕了。
陸暉明如遭雷擊。
他沒有想到,結果會這么殘酷。
很顯然,陸老爺子這不是在跟他商量,是直接宣布結果:“另外,你改回本名。”
不能再叫陸暉明。
“不叫,不叫陸暉明?”陸暉明怔住,又哭又笑:“叫什么?叫陸日軍嗎?我不信,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她敢給我取這種名字?就不怕人打上門!?”
他出生那年,取這種名字能被拉出去游街吧!?
陸老爺子斂眉,閉上了眼睛:“至于叫什么名字,都隨你,我也不跟外邊解釋太清楚,你改個名就行。”
至少給他留了一分顏面,不至于說是掃地出門。
“我,你,你們…”陸暉明驟然望向陸愛華,睚眥欲裂:“你早就知道?”
驟然被點名,陸愛華有些詫異。
他眼里掠過一絲嘲諷,本來就是野種,現在不過是回歸本位罷了,演這一出有必要嗎?
他憐憫地看著他,面上卻一派坦然:“什么?我也是才知道的,真的。”
陸暉明咬著牙,恨得心頭滴血。
他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會再信了。
不,還有陸靜姝。
難怪,之前她那么積極,他這邊有錢了,搞公司了,她反而撤了。
甚至怎么打電話都不回博海,說是在到處旅游…
呵,她什么風景沒見過,國內有什么好游的?
…而如果。
如果是他們早都知道了,那這件事情,就不是陸老爺子臨時起意。
想到這里,陸暉明臉色陡然煞白。
不,他不能搬出去,不能改名。
弟弟妹妹都到處跑還搬出去,他死活留在這里,就是為了不離開陸老爺子。
他甚至連女朋友都不敢談,就是怕結婚了沒理由再留在陸老爺子身邊。
他絕對不能走!
“爺爺,我不跟陸懷安搶了…不,我不跟哥哥爭了,是我錯了。”陸暉明起身,走到陸老爺子身邊蹲下,像小時候一樣,把臉放到他的手背,依賴信賴的模樣:“爺爺,我錯了,您再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以前,每一次,他犯了錯,只要這樣子求陸老爺子,他都會原諒的。
想起從前,也不是沒有過開心的時候。
可是這一次,陸老爺子輕輕抽回手,拍了拍他的肩,嘆了口氣:“原本我也考慮過…倘若你心地良善…”
這些錯,都是長輩導致的,當年他還是個小嬰兒,什么都不知道的,再多怨恨,也不能遷怒于他。
養一個陸暉明,對于陸家來說,真的不算什么。
可是…
陸老爺子伸手捏住陸暉明的下巴,眸中掠過諸如憤怒、震驚、失望之類的情緒,最終歸于沉寂:“可你心性狠辣,懷安沒招伱沒惹你,你就已經找人對付他的兒女,我不能再容下你。不牽連,不將對你母親的怨恨報復于你,是我僅存的一絲理智,希望你,好自為之。”
這一次,陸暉明別說求饒,別說掙扎,連動都不能動了。
他全身僵硬,半蹲的另一條腿直接軟了,硬生生跪了下去。
完了。
他腦袋里轟隆隆的響著,心里一片徹骨的寒涼。
難怪啊。
難怪花了那么多的錢,一點動靜都沒有。
安排出去的人,只要到了北豐就聯系不上了…
原來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呢…
陸啟明愣了兩秒,拍案而起,氣到幾乎昏厥:“你居然敢!”
這句話一出,陸暉明就知道,陸老爺子已經宣判了他的死刑。
他壓根不是在詢問,也不是在指責,而是查明真相后,對他的宣判。
他絕望了,猛然跌坐在地,慘淡地笑道:“是啊,我居然敢,我就是敢啊,我為什么不敢?”
既然當初陸懷安他會被換掉,為什么他不直接死掉?為什么還要回來!?
不僅比他有本事,比他有能力,甚至還先他一步有了老婆孩子!
那個小兔崽子不除,焉能有他的好日子過?
最好是讓陸懷安也崩潰,跟柳淑珍一樣,再不會威脅到他才好呢!
“我對付他?我為什么不能對付他?都是他的錯!”
他只恨,那些人一點用都沒有!
陸啟明再也忍不住了,想到小星小月幾個,那么可愛的孩子們,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他驚到顫抖,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直接伸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你給我滾,滾!”
這真的是觸到他逆鱗了,不管是誰,都休想碰他孫子孫女!
“行了。”陸老爺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后知后覺,誰都護不住。”
對這個長子,他也是頗為失望。
既然要去認親,就得先把陸暉明處理干凈。
這邊牽牽連連的,那邊認得飛快。
陸暉明不甘心不是很正常的?這是人性。
連這種基本的事情都預料不到,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
見他吃癟,陸愛華心里樂開了花。
看到陸老爺子起身,連忙放下茶杯過來扶他,又哄又勸的:“爸,別氣壞了身子。”
“你也離我遠些。”陸老爺子厭煩地拂開他,冷淡地道:“你不是也辦了個公司,煜京你別待了,你們三個,明天一起遞辭呈,在外頭看來,就是一起引咎辭職,也不會把罪責全怪在陸日軍頭上。”
“…我不要叫這個名字!”陸暉明整個人都崩潰了,瘋狂地道:“我就是陸暉明!我叫陸暉明!”
光明的明!代表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但是陸老爺子壓根不搭理他,自顧自說著:“對外,我會說是你的名字跟啟明的犯了忌諱,沒人會懷疑的。”
本來父子之間,也得避諱著的。
啟明,暉明,倒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
這個理由擺出來,沒有人會懷疑。
“…我,我不要…”陸暉明徹底癱軟在地。
哈,不會懷疑?怎么可能。
早不改晚不改的,現在就犯忌諱了?
可是,已經沒有人去搭理他。
陸愛華愣了愣,小跑著追上去:“爸,爸…你別啊,你生他們的氣,關我什么事,是不是…”
他一路追上了樓,陸老爺子也沒搭理他。
很快地,客廳里重新安靜下來。
陸啟明緩慢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陸暉明。
察覺到他的視線,陸暉明抬起頭。
“我對你哪里不好?嗯?”陸啟明咬牙切齒,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恨聲道:“我給你吃,給你穿,我知道你不是我兒子,我也把你當兒子對待,待遇絲毫不差,到頭來,我養了頭白眼狼不說,你還要動我孫子孫女!?”
“你對我好?哈!”陸暉明一把揮開他,指著他憤怒地道:“你對我哪里好了?我從小到大,你對我不聞不問,一開口就是給錢給錢,你關心過我嗎?你對妹妹是這樣嗎!?”
陸啟明抿緊了唇。
他一看到他,就會想到懷安。
看著陸暉明無憂無慮的玩,他就會擔心,不知道懷安在哪里,過著怎樣的生活。
當初是在南坪換的,那邊窮啊。
懷安倘若是去了什么鄉里什么鎮上,該是怎樣的生活…
他沒有辦法遷怒,上是他媽,下是幼子,兩邊都沒法怪罪,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拿工作麻痹自己。
“你不好過,我好過嗎!?”陸暉明不能接受這樣的理由,他站起來,怒吼道:“如果我有得選擇,我寧愿我在鄉里長大!不要讓我見到這些,我沒見過我就不會不甘心!如果可以,我甚至寧愿不出生!”
陸啟明艱澀地道:“這是一個悲劇,但我陸家,沒有哪里對不起你。我自認,從道義上來說,我也沒有哪里對不起你。懷安更沒有對不起你。”
“…”那他該怪誰呢?陸暉明又哭又笑:“那當初,到底為什么要換?”
是啊,當初,到底是為什么換呢。
陸啟明也沒法回答,只閉了閉眼睛:“我會查,查出來了,我會告訴你的。”
一想到小星小月幾個可能遭遇的情況,他感覺心臟都抽得痛。
如果他們出了事,懷安絕對不可能原諒他們,淑珍病情肯定會反復,一家人都會墜入地獄。
這個決定雖然艱難,但他不得不做。
“在這之前,不要再見了。”
從前的事,他是無辜的,但對他家人下手,這個絕對不能原諒。
陸啟明認真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如果你敢碰他們一根汗毛,我會親自動手,我相信,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這話,基本算是斷了他們之前的所有情分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陸暉明抹了把眼睛,咬著牙道:“行,不認我是吧,我他媽還不想認你們呢!”
不就是有個破公司嗎,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也有!
正好,他之前去博海,重要的東西已經全搬去博海了,直接可以走人。
只是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下午陸暉明剛剛從陸家離開,晚上的時候,他被陸家趕出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所有熟人圈子。
陸啟明都奇了怪了,但這回他的目標是明確的:“陸愛華,你搞這種東西做什么!”
兔子急了還咬人,已經這樣了,搞這些動作有沒有必要!
“哎,大哥,你瞧瞧你,又冤枉我。”陸愛華一臉無辜地攤手,嗤笑:“我今兒可一整天都在家里啊,我哪都沒去,一直陪著咱爸呢,爸,是吧?”
“我不需要你陪。”陸老爺子瞥了他一眼,起了身:“明天你們一起去煜京辦手續。”
啊?來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