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急慌忙慌的,陸懷安有些無奈地道:“我這,衣裳都沒穿好呢。”
手上扣扣子,腳上還在蹬掉濕噠噠的拖鞋換掉。
“嗯吶,沒事,你先換,我去換雙鞋子,還得拿些錢才行。”
沈如蕓來去匆匆,陸懷安甚至沒來得及問到底是誰在醫院里頭。
他收拾齊整,沈如蕓也把東西收拾好了:“好了是吧?走吧走吧!”
兩個孩子見他們又要出去,都跑過來想要跟著。
陸懷安眉頭一皺,就想發脾氣。
可沈如蕓卻攔了他一下,讓他去發動車子。
彎下腰,她兩手輕輕按在孩子們的肩膀上,堅定而溫柔地道:“我們是要去醫院里,有人生病了,很難受,你們乖乖在家里,爸爸媽媽很快就會回來,好嗎?如果你們按時吃飯,媽媽回來的時候,將幫你們帶一個小玩具!”
女兒一聽,立刻就點頭了:“好!小玩具!媽媽我要娃娃!”
像果果姐姐家里那個一樣,也能給它穿自己小裙子那樣兒的!
兒子沒這么好糊弄,他還是想跟著一起去,可是沈如蕓再三保證一定會很快回來:“那,那你到底什么時候?”
他不知道很快到底是多久!
沈如蕓沉吟片刻,指了指時針:“大概兩個小時左右。”
她匆匆出來,陸懷安已經掉好頭了:“你管這個做什么,直接走就是了,哭一陣子就不會哭了。”
每次她出門的時候,都喜歡跟孩子們準確地說一下多久會回。
比如上次去北豐,她就直接說大概要一個月才能回來,只是每天都能打電話。
要他說,說這么多有什么用,孩子又不懂。
哭一哭鬧一鬧,不照樣過去了。
“這不一樣。”沈如蕓系著安全帶,喘著氣道:“我給一個具體的時間,他們能接受的,如果我偷偷地跑了,只會增加他們的不安全感。”
不知道媽媽什么時候走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回。
這樣是非常不利于孩子健康成長的:“你不要總覺得孩子不懂,他們其實很懂的。”
“行吧。”陸懷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她總有這么多歪理:“誰在醫院呢?”
搞的這么急匆匆的。
“樂誠。”沈如蕓嘆了口氣,感覺自己頭發亂糟糟的,又扒拉扒拉了幾下:“也不知道是出啥事了,苗招娣還挺擔心的。”
語氣很急,看著不像是假意。
陸懷安對這個女孩子著實提不起什么好感,哦了一聲。
如果是周樂誠出事的話,肯定得通知他家里人的。
先去醫院里頭看看吧,看一下具體什么情況。
倆人到了醫院,得知周樂誠正在做急救。
“究竟是怎么回事?”陸懷安皺著眉,盯著苗招娣。
苗招娣很著急,有些六神無主。
但聽他一問,還是勉強穩住心神,擦了擦眼淚:“當時挺亂的…”
有人掉到了河里,有個女孩子跳下去救人了。
結果她自己壓根不會游泳,剛好周樂誠和苗招娣走到了附近:“樂誠,樂誠他…想都沒想就跳下去了…”
周樂誠跳下去以后,發現自己一個人救不上兩個人。
他先把先溺水的男孩子送上了岸,又掉頭去救那個女孩子…
“他沒有力氣了…”苗招娣捂著臉,泣不成聲:“我看著他沉下去,我沒有辦法…”
這時候,沈如蕓他們才發現,她一身也濕噠噠的,狼狽不堪。
陸懷安擰著眉,沉聲問道:“后面樂誠是怎么上來的?”
“我拿了根棍子,我想讓他抓住,結果我被他給拉下去了…”苗招娣整理了一下情緒,斷斷續續地道:“可是,我沒救上他,我還是被人拉上來,然后順著這根棍子才把他拉上來的。”
說著,她無比自責:“明明就差一點點…可我偏偏拉不住…”
她從小就干農活,力氣明明很大的。
“真的,我可以一個人挑一擔子紅薯,還能自己割半畝田…鋤頭挖地我都行的!”苗招娣攤開手,不能原諒自己:“可,可那時候,我就是拉不上他,真的,我…”
沈如蕓著實不忍心再聽下去了,拿了條毛巾給她擦了擦臉:“沒事,沒事,來,我先帶你去換身衣裳。”
前因后果基本聽明白了,雖然她確實沒能把周樂誠拉上來,可這不是她的錯。
饒是一直看不慣她的陸懷安,都點了點頭:“你先去休息一下,我在這等著就行。”
但是苗招娣沒有答應,她接過毛巾,冷靜地道了謝:“我不想去,我得在這等著他出來。”
在絕境之中,是周樂誠從天而降,給了她全新的生活。
現在他在生死邊緣掙扎,她不能離他而去。
想起周樂誠被救上來時奄奄一息、慘白、幾乎沒有呼吸的樣子,苗招娣眼睛又紅了。
她是廢物,她為什么,會挖地,會種田,偏偏就沒學過游泳呢!?
陸懷安去交錢的時候,還打了個電話給錢叔。
因為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他還是給周叔也打了個電話。
萬一…
情況最糟糕的話,總得讓他們見上最后一面。
錢叔很快就趕了過來,還帶著龔蘭:“什么情況啊?樂誠向來身體都很好的!”
因為時間緊,陸懷安也怕在外頭耽擱的時間長,這邊會出事,所以只說了一下大概。
看到一旁的苗招娣,錢叔真的喜歡不起來。
又是她,回回跟她在一處,就沒什么好事的!
陸懷安伸手攬了一下,搖搖頭:“這回真不怪她。”
還多虧了她那根棍子的,不然都不一定能撈這么快。
真要是沉了底的話,想撈起來可難。
錢叔抹了把汗,在走廊里來來回回地走:“那怎么辦呢,老周不得急死了啊!”
“我沒給他說具體情況。”陸懷安也是怕周叔經不起刺激,沉聲道:“先治吧,應該快出來了。”
一行人便都沉默下來,煎熬地等待著。
好在最終的結果還是好的。
周樂誠急救成功了,只是暫時還昏迷不醒,得留院觀察。
“有輕微的感染,溺水時間較長…”
后邊全是專業的信息,陸懷安只抓住一個重點:“還活著,對吧?”
什么后遺癥不后遺癥的,都不重要!
只要人活著,就沒什么大不了的!
見周樂誠好好地出來了,苗招娣也總算答應換了身衣裳。
只是她依然守在病閑前,寸步不離。
學校里來了兩撥人,被救的學生和那個女孩子的家長也過來探望過了。
周邊人來來去去,周樂誠依然安靜地躺著。
苗招娣握著他的手,感覺他打點滴的這只手特別涼。
她就把自己的手放到肚子上暖著,熱乎了就給他捂手。
如此輪換。
就連龔蘭看了,也說不出她沒感情的話:“既然都有情分,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呢。”
周樂誠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周叔都已經到了。
“坐的早班車,一早就來了的。”周叔握著他的手,老淚縱橫:“孩子啊,你真是…”
幸好沒出什么大事,要是真的…
可叫他怎么活喲!
周樂誠感覺沒這么嚴重,勉強笑了笑,還安撫了幾句。
想起什么,他努力地扭過頭去,看向苗招娣:“小晴…”
苗招娣應了一聲,紅著眼睛走上前來,認真地看著他:“我在的。”
當著大家的面,她決定把一切攤開來說。
“之前,是我的錯,我太要強了…”
她不是不知道,很多人誤會了她,以為她想攀高枝,想甩掉周樂誠。
可是,她真的不是。
“我只是太害怕了。”苗招娣這是第一次,嘗試著剖析自己:“我以前跟你說過,我沒有被人愛過,所以我不懂什么是愛,我也不敢接受你對我的付出。”
每一次,周樂誠為她付出,她都在害怕。
像是天平兩端,他放上去什么,她都在計算,自己是否能還得了。
她跟別人不一樣,她沒有理所當然享受別人付出的自在感。
因為她的父母,親人,哪怕是給她買過一根針線,都是要仔細算個分明,哪怕是用挖地償還都得還了的。
“可是當你沉下去,我明白了。”她睜大眼睛,眼淚一顆顆滾了出來:“這些都不重要,我還不還得了不重要,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像周樂誠給她打電話分手時說的一樣:過往都將過去,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這種情緒,她從前不明白。
現在,她終于懂得。
“我太要強了,我總是覺得,你高高在上,以一副施舍的樣子對我伸出援手,我有多憎恨曾經,就有多不敢面對你。”
所以她想爭個前程,想要房子,想要努力爬上去,至少,能跟他并肩。
周樂誠瞪大眼睛,艱難地搖搖頭。
傻姑娘,感情,哪能算得這么清楚明白的啊。
他張了張嘴,沙啞地道:“我,沒有…怪過你。”
溺水的時候,他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
最后的印象是,明明不會水的小晴,拿著根棍子,努力地探身出來伸向他。
他毫不猶豫地抓住,這是他唯一的生機。
就像,當初在苗家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點頭,跟著他走。
看著抱頭痛哭的兩人,所有人都露出了一抹會心的笑容。
行吧,兜兜轉轉,到底還是在一起。
周樂誠身體底子還是不錯的,輸了兩天液,又活蹦亂跳了。
主要是嗆水導致感染比較麻煩,其他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反倒是苗招娣,穿著濕衣裳,又悲喜交加的,周樂誠沒事了,她卻病倒了。
沈如蕓去探望她,苗招娣明明燒得臉蛋通紅,眼睛卻非常明亮。
那是一種,對生活充滿了期盼的模樣,再不復從前死氣沉沉的感覺。
“其實,我覺得你有些想法沒有錯。”沈如蕓給她削著蘋果,溫和地道:“我甚至挺理解的。”
當時開這個店子,她也是有著類似的想法。
畢竟當時,陸懷安已經站得很高了,她不想落后太遠。
苗招娣怔住,有些遲疑:“你…”
是來嘲笑她的嗎?還是諷刺?
“你想自立自強,這沒有錯,但得看一看時機,在自己不夠強大的時候,放低姿態,依賴一下親近的人,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沈如蕓把蘋果塞在她手里,語重心長:“尤其是,不要口是心非,容易寒了身邊人的心,明白嗎?”
喜歡就是喜歡,明明白白,坦坦蕩蕩。
功利就是功利,憑本事爬上去的,只要正大光明,就不要畏畏縮縮。
每個人都有功利心,這很正常,只要不利用身邊人,就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明白…吧?”其實苗招娣還是沒聽太明白。
沈如蕓彎唇笑了笑,挑眉:“你想法是好的,但方法錯了,有個既賺錢,又不影響感情的法子,要不要試試?”
剛好,她想開個分店,可姜姐沒空,她得回北豐。
想來想去,竟是苗招娣這般有事業心,又有牽絆的人,最為合適。
苗招娣眼睛一亮,緊緊地握住蘋果:“我可以!”
“很好。”沈如蕓掏出一份合同:“工資從上班當天開始算起…”
給的工資不低,甚至挺高,而且不影響她上學。
苗招娣算了一下,如果能一直做下去的話,她甚至很快就能攢到一筆錢:“那我很快就可以把錢還給錢叔了!”
她可一直沒有忘記,那房子,可是借的錢叔的錢買的呢!
屋外的三人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周叔這一下是真的放心了,拍了拍周樂誠的肩:“眼光不錯。”
歹竹出了好筍,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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