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說這個,陸懷安可就不困了。
“啊,他叔叔…”
陸懷安有些遲疑。
究竟說多少合適呢?
這要說的話,感覺得從修路說起了。
可是他的沉默,顯然讓領導誤會成是不敢說了。
“你放心大膽地說!”領導很是生氣,沉著臉道:“我們容不下這種蛀蟲!你盡管說,不要有任何顧慮!”
“好吧。”陸懷安沉吟片刻,才挑挑撿撿地說了些不太重要的:“…他叔叔,是市辦公事的吳干事。”
還以為是多厲害的人物,領導冷笑一聲,表示記下了。
“這幾天先忙著,回頭再說。”
等雪停了,一起算總賬。
送走了領導,陸懷安還去醫院參觀了吳高杰的慘狀。
晃了一圈,看著吳高杰哭爹喊娘,陸懷安滿意地走了。
也因著他們這陣子持續不斷的供貨,市里許多人都知道了,農貿市場這邊有菜賣。
最近這兩天,過來買菜的人越來越多。
甚至還有大半夜就起床,為了趕在他們關門之前來買點菜的人。
聽說他還要趁著天黑之前,拎著這倆白菜回家去,陸懷安嘆了口氣。
“告示牌改一下,營業時間加長一些。”
雪太深了,有離的遠的,未必能趕早過來。
“好的。”龔皓把牌子改了一下,又掛了出去,眉宇間有三分憂色:“只是,陸哥,我們菜開始有點不夠了。”
可不比平時,現在他們需要供應的人太多了。
多虧了那大棚,每天都能摘到菜,養豬廠是按時按量,每天兩頭豬地在殺。
一如陸懷安之前所說,大豬不夠了,就一直往小豬去殺。
平日里不足重,壓根不會出欄的,現在也狠狠心,一刀捅了。
至于雞蛋這些,平時都是家里吃不完的,有多的才拿出來賣,現在卻是先緊著市場這邊。
自個家隨便吃點,市場不能沒菜賣。
可即便如此,也抵不住大家這般買法。
感覺全市的人都跑來了一樣,更何況他們還得抽出一些,往機關大院送過去。
陸懷安按了按額角,有點頭疼:“附近的村子呢?”
“能做到現在的程度,已經是多虧了他們的支持了。”
青上村這邊,不少人瞅著新安村的村民們整這個大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有樣學樣,也整了些。
可多虧了他們,在新安村這邊接不上趟的時候及時頂上,才有現在的成果。
但人一多,他們頂上也無濟于事。
“再撐幾天。”陸懷安抽了口煙,嘆了口氣:“我家還有一頭豬,拉出來殺了吧。”
這頭豬,還太小了點兒,沈媽原想著留到明年給小星小月做周歲酒的。
龔皓也知道這頭豬的用處,聞言沉默了很久,才應了一聲。
第二天,殺的是陸懷安家的豬,養豬廠的小豬留住了。
第三天,殺的是村長和村支書家的小豬。
第四天,村民們開始把家里的豬上秤,誰家的重殺誰家的。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沒一個人有怨言。
甚至還有人爭:“殺我家的吧!我家全是自己打的豬草!肉可好吃了!”
“你家的還太小,殺我家的吧!”
“都別爭了。”陸懷安拱了拱手,一張嘴就被風雪撲了一臉:“多謝大家的支持,但是這個事情,只能按重量來,如果后面…可能還是會一路殺下去的。”
果果養的那頭大肥豬,到底是沒能逃過一死。
畢竟,真的太大了。
能抵兩頭小豬了。
錢叔抽著煙,親自趕過來:“果果跟家抹眼淚呢,她見不得這個,這頭豬別跟村里殺了,拉去城里殺吧。”
這頭豬是果果一直養著的,那可真是膘肥體壯。
可豬再重要,到底還是抵不過人命關天。
所有人都沉默了。
“行。”
城里那么多人,總不能讓他們餓死。
棚里菜不夠,大家就把家里的壇子菜都拿出來賣。
山上打的野雞野鴨,家里熏的臘肉。
能吃的全都拿著,顫抖地賣給別人。
換回的那點錢,他們都不在乎,只心疼。
也該得吳干事倒霉,剛好是這事過去的第七天。
雪停了。
太陽一出來,雪就開始融化。
下雪其實不太冷,融雪的時候才是真的冷。
哪怕出著太陽,還是涼嗖嗖的。
陸懷安裹著厚厚的棉襖,去上邊做報告。
這些天的雪下的,他們的損失非常大。
農民的情況其實還算好的,除了房屋倒塌的,其他基本沒斷糧。
家里再怎么著,飯菜是有的。
唯獨他們新安村這一片,為了給大家提供食物,一個個連老本都掏出來了。
報告是龔皓整理的,厚厚一撂。
看著那一疊,陸懷安都心痛。
大棚里的菜,都被薅得差不多了。
如果按原本的計劃慢慢摘的話,是能撐到開春的。
這全是損失啊。
會要連著開幾天,陸懷安交完報告,第二天就沒再去了。
因為,他圍墻倒了。
年前為著這事,吳高杰沒少找他。
陸懷安為了省心,把修圍墻的事給了他,一來是想讓他有點事做,別來吵他,二來是想圖個清凈,畢竟吳干事好歹也是個干事,三呢,則是左右圍墻都是要修的,鐘萬也沒時間搞,他能做好了自然是最好的。
可現在呢?
沒修過的都沒倒,他修過的反而倒了?
叫了人去現場查看了,發現吳高杰圖省事,壓根就沒修繕,頂上缺了磚,他從底下掏一塊出來補上。
下邊的直接塞些稻草了事。
平時不明顯,反正外頭糊了白墻,看不出來。
可這雪一壓下去,下頭空了的,可不直接就垮了。
陸懷安氣得不輕,叫人去把吳高杰抓過來。
就這,他居然還敢想修路?
誰給他的膽子啊?
這一下,陸懷安真是氣懵了。
直接跑到領導這邊,狠狠給吳高杰又記了一筆。
退錢!
圍墻還沒修完呢!
陸懷安忽然想起,不對啊,吳高杰哪來的錢買菜的?
回去跟龔皓一對賬,他簡直氣笑了:好家伙,吳高杰拿來買菜的訂金,居然是修圍墻里頭的錢。
算算賬,摳出去成本,再減掉人工,加上他偷工減料的,就那么點圍墻,他盈利居然就有這么多了。
“他倒是個會做生意的!”陸懷安冷笑。
好一個空手套白狼。
拿了他的錢,掏空他的圍墻,回頭拿這筆錢去買他的菜,轉手賣個高價。
他吳高杰屁事沒干,賺了個盆滿缽滿!
龔皓也沒想到吳高杰居然這么膽肥,敢坑到陸懷安頭上:“真是個人才。”
雪很快融化了,鐘萬他們趕回來,路都顧不上修,先幫他們把圍墻砌起來。
沒辦法,垮掉的圍墻這么倒在路邊,實在是太礙事了。
“諾亞這邊的倒是沒事。”
畢竟是新修的廠房,還是比較能扛的。
“嗯。”陸懷安抽著煙,眉頭微皺:“都叫人看一下,有問題趁早修理,回頭鐘萬他們去修路了,就沒時間過來整了。”
鐘萬他們都是老手,修個圍墻自然手到擒來。
李佩霖回南坪的時候,上頭的撥款也下來了。
對于這次陸懷安對市里的幫助,上頭非常贊賞。
農貿市場補貨及時,對物資的調動,都對南坪的穩定起了很大的作用。
正因為有了他們的幫助,南坪才沒出更大的亂子。
大家只是受了災,至少沒出現凍死餓死的情況。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關于陸懷安、新安村及周邊村民的大愛行為,報紙上連著登了三天,從各個角度大加夸贊。
他們這邊春風得意,吳高杰被抓進了所里。
與他作伴的,還有他叔叔。
這幾年,他們叔侄倆沒少干這種事。
也就是這回,剛好撞到了領導手里頭,才狠狠跌了個大跟頭。
“聽說沒,吳干事被開除了黨藉。”
其實職務沒了都是小事,開除才是重中之重。
這是最讓吳干事痛苦和難受的。
開除了黨藉,基本前途無望。
他連去別處從頭再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陸懷安聽了,也只沉沉一嘆。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這邊天氣漸漸好了,把各處檢查檢查,得抓緊復工了。”
拖了這么久,訂單可不等人。
從上到下安排下去,今年開門紅都不給別的,直接發錢。
用陸懷安的話來說就是:“知道大家都受了災,別的都是虛的,給錢才是實打實的幫助。”
錢也不多,每人一周的工資。
有人家里屋子倒了的,他也慰問了一下。
經此一事,陸懷安的名聲,那真是徹徹底底的打響了。
哪怕離得再遠,說起諾亞可能別人不知道,但是說起陸懷安,那真是個個豎大拇指。
“那我知道的,陸廠長嘛!”
“我還吃過他家的菜哩!真好吃!”
至于村里人擔心的牛二東的事,上頭并沒有追究。
畢竟,牛二東不是主犯,認錯態度也良好,后面更是將功補過,他們只是小誡一番便放過了。
吳高杰數罪并罰,被判了刑。
牛二東聽了,生生嚇出了一身冷汗。
差一點點,就差那么一點點。
只要陸懷安晚來那么兩天,他牛二東就得在牢里過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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