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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陸懷安沉思了很久,還是挑了個清晨,特地去見他。

  雖說他這伯樂沒當成,當初看走了眼,但憑良心說,張猛也的確是一匹千里馬,只是可惜,腳崴了,走不了正道。

  再次來到這個屋子里,陸懷安環視一眼,忍不住微微蹙眉。

  窗戶全糊滿了報紙,光線非常昏暗,卻連燈都沒開。

  屋里死氣沉沉的,空氣都很難聞。

  床上有一團微微突起,伴隨著淺淺的呻吟。

  聽出聲音像是張猛,陸懷安把東西放到桌子上:“張猛,我來看看你。”

  聲音戛然而止。

  張猛頓了頓,突然大笑起來。

  笑聲瘋狂,刺耳得像是拿刀子在刮黑板。

  從進這張門開始,陸懷安的眉頭就沒松開過:“你笑什么?”

  張猛笑到眼淚都出來了,實在忍不住:“我在笑,我笑我他媽真是頭蠢豬啊!”

  蠢笨如豬!

  “…別這樣說自己。”

  至少,現在的張猛,跟豬是不搭邊的,太瘦了,簡直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了。

  笑得差點嗆到,張猛咳了老一會才停下來。

  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頓了頓才道:“我的病,復發了。”

  “啊?”

  張猛笑了,眼里滿是遺憾:“我本以為,我有機會重新選擇的。”

  可他沒想到,一念之差,讓他走上了和設想中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老天給了他一次機會,他沒把握住,于是,他就收回去了。

  命啊,這就是命!

  最可笑的是,他帶了許多口信,來的,卻只有一個陸懷安。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張猛頓了頓,才壓低聲音:“你,小心曹鴻。”

  陸懷安怔了怔,哦了一聲,道了句謝。

  可張猛卻直直地看著他,看了很久,才慘然低笑:“你知道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虧他還一直拿捏著這個事情,摁在心里,總覺得自己已經背叛了陸懷安,不能再干這般豬狗不如的事情。

  現在他鼓足勇氣,決定拿這件事,抵消一點點自己的過錯,可是陸懷安壓根不需要。

  他早就知道了。

  張猛閉上眼,心若死灰:“你走吧。”

  事已至此,陸懷安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嘆了口氣:“那我走了,你…保重。”

  保重?

  張猛渾身顫抖,閉緊的眼睛里,慢慢淌下一滴淚來。

  一直到他死,曹鴻都沒有來看過他。

  他沒有娶過妻,無兒無女。

  倒也有幾位親友來探望,但是他實在太窮了,家徒四壁,他們看了又走了。

  順帶提上了別人來看他時買的一些東西。

  這日,風和日麗,是個好天氣。

  他難得地有了點精神,艱難地挪到屋外,躺在了躺椅上。

  這躺椅,還是龔皓過來的時候,看他實在可憐,送來給他翻身的。

  不然他早就爛透了。

  張猛艱難地抬頭,望著藍天白云。

  依稀記得,當初跟著陸懷安,滿懷憧憬地離開的時候,也是這般日頭。

  溫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慢慢伸出手去。

  看似落在掌心的暖意,握緊便消融。

  陸懷安剛從省里回南坪,就得到了消息。

  匆匆趕過去,正好看到張家幾個人神色倉惶地從里頭跑出來。

  再一看,屋里頭早就搬空了。

  連桌椅都沒剩下。

  就剩了一張破爛的床,和張猛死時躺著的躺椅。

  沈如蕓見了,面露不忍:“懷安…”

  “算了。”

  找了人過來,支了個棚,勉強湊了一隊西樂,也算是出了殯。

  南坪人人都知道,張猛對不起陸懷安。

  但他死了,陸懷安卻能做到如此地步。

  不少從前跟張猛打過交道的,在他上山這天,還是抽空過來了。

  陸懷安沒有搞那些虛的,他只胸前戴了朵白花,一路沉默地送了他上山。

  從頭到尾,曹鴻連面都沒露過。

  對于這種人,陸懷安也收起了最后一絲憐憫。

  順便幫著孫康成,重重地踩了曹鴻一腳。

  要么,不招惹,既然許諾要把張猛拉起來,就得說到做到。

  這般搞一半,把人扔下的行為,著實令人不齒。

  曹鴻總算逮著個話題,嚷嚷著陸懷安整他。

  他不敢提孫康成,因為怕他哥。

  可算是給他逮著機會了,這回非要把陸懷安拉下水不可!

  但他沒想到的是,壓根沒人搭理他。

  就連他的至交好友,也勸他不要跟陸懷安為敵:“陸廠長這個人,實在情深義重啊!”

  或許,會有人覺得陸懷安傻,畢竟張猛曾經背叛過他。

  可是人都死了,陸懷安給了他最后一點體面,還是讓人心生敬意。

  這樣的人,合作起來才放心。

  曹鴻聽得瞠目結舌:“可是,不是我整他啊,是他整我!”

  朋友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就得反思,是不是你做錯了什么。”

  “…”陸懷安整他,反而要他反思?

  氣得曹鴻半天沒說話,拂袖而去。

  陸懷安也沒刻意掩飾什么,光明正大地挖他的生意。

  好家伙,也忒狠了吧,一點生路都不給留啊!

  曹鴻嚷嚷著陸懷安不厚道,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要挖他的墻角。

  他沒想到的是,這般嚷嚷開來后,原先還支持他的客戶們,紛紛選擇了取消訂單。

  雖然不是全都直接選擇跟陸懷安合作,但至少,跟曹鴻斷絕往來的態度是很鮮明了。

  曹鴻不能理解,為什么啊?

  他陸懷安能耐也沒這么大吧?

  打聽了好一陣,也確定陸懷安沒有給出更高的價格。

  這架勢,倒有些像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意思。

  偏偏曹鴻怎么打電話,也沒人給個答案。

  他不明白。

  最后蹲了兩三天,好容易逮著一個老客戶,曹鴻一把拉住他:“我們往來這么多年,你必須得給我一個解釋!”

  客戶無奈地看他一眼,嘆息著:“你…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

  原先他還以為,真是陸懷安無緣無故整曹鴻。

  后邊一打聽才知道,曹鴻挖人墻角在先,坑人在后。

  尤其張猛都死了,曹鴻都沒去送最后一程。

  “實在是…太做得出來了,你唯利是圖,我理解,但…很抱歉,我不敢跟你再做生意了。”

  曹鴻腦袋嗡的一聲,懵了。

  轉來轉去,沒想到問題,居然出在張猛這里。

  可是,張猛已經死了,埋都埋了,他想補救都沒了機會。

  兵敗如山倒,陸懷安壓根不需要壓價抬價抑或做什么別的措施。

  益鴻零件廠很快就連小單都接不到了。

  孫康成都被他這倒閉的架勢嚇得不敢伸手,這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太多了吧也!

  他忍不住去找他哥,他哥一邊看文件,一邊冷笑:“現在知道害怕了?”

  “我,我不是怕,我就是琢磨著,這速度有點子快…”

  他原本想著,少說也得一年半載的吧。

  畢竟曹鴻也不是才做的,他這工廠效益再怎么差,那也撐了這么些年。

  “陸懷安這個人,做事向來是這樣,快準狠。”孫德成提筆簽名,換下一份資料,順便抬眼看了他一眼:“你還準備跟他斗么?”

  孫康成半晌沒吭聲。

  說句實話,他有點嚇到。

  陸懷安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接將益鴻零件廠摁到了死地。

  挖了他的客戶,搶了他的供應商。

  沒有來源沒有去路,活生生將益鴻零件廠就這么熬死了。

  再想想自己琢磨的那些辦法,倒有些像小孩子過家家。

  “好好做你的生意,別總想著去搞別人,懂吧。”孫德成瞧出了他的懼意,心情很是愉悅,語重心長地道:“你瞧瞧陸懷安,哪一回他是主動去招惹別人的?但他生意不照樣做得紅火?”

  “可是鐵道部門這個肥肉擺在我們面前,只要陸懷安想吃,我跟他肯定就會斗起來啊。”

  畢竟,這是他先發現的,陸懷安總不能一口咬嘴里,一點油水不給他沾對吧?

  孫德成按了按額角,頭疼:“你又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不做什么,嘿嘿。”

  孫康成出了門,扭頭就找了老熟人。

  隔天,鐵道部門就給陸懷安說,原先的訂單要加量。

  而且交貨時間不變。

  突然增加這么大的量,就不信他陸懷安還能完成!

  消息傳到新安零件廠,陸懷安很滿意。

  李鴻達笑了兩聲,搓著手道:“那就剛好,我們這個星期按照原來的工期排班做事就行。”

  從孫康城那里弄來的貨,補上來,雖然還少了點,但是他們原本就快了不少,這樣倒是剛剛好。

  “嗯,可以的。”

  不過陸懷安最滿意的,還是工人們現在的嘴緊。

  拿到那批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外頭都不知道,這讓他很高興。

  讓孫康城很遺憾的是,他想見到的場景,比如陸懷安交不出貨過來求饒,比如新安為了趕工期瘋狂加班結果出問題,這些都沒有發生。

  新安交貨這天,鐵道部很多人都來了,一箱箱卸貨清點。

  鐵道部領導跟陸懷安一起抽煙看著,壓低聲音:“差了點也沒事,啊,這個,本來也是后面加的。”

  陸懷安謝過他的好意,微微一笑。

  清點完畢,不僅沒少,質量合格,還多送了20個零件。

  聽他們詢問,陸懷安笑了笑:“這個是拋的。”

  以防運輸途中發生碰撞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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