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廠子,陸懷安不是沒有經驗。
諾亞制衣廠從無到有,到現在的生意興隆,可以說,一路走過來,一步一個腳印。
可隔行如隔山啊。
陸懷安找了蕭明志吃飯,也沒有拐彎抹角。
“領導,說出來不怕您笑話。”陸懷安點著煙沒抽,沉吟著:“我現在,其實有的底氣,只是一疊設計圖紙。”
僅有圖紙?
蕭明志皺了皺眉,卻沒急著問,而是耐心地聽他說完。
“其實我一開始有這個想法,還是在定州的時候…”
從洋垃圾開始,到后面的辦工儀器。
國外的機器就是比國內的好一些。
甚至,有的國家都開始搞無人機器生產了,他們南坪卻連一家像樣的機器廠都沒有。
“你說的這些,我也都了解…”蕭明志笑了笑,搖搖頭:“但是辦一個機械廠,不是憑著一腔孤勇就能成事的。”
他們之所以支持陸懷安,是以為他像弄制衣廠一樣,有了自己的機器和賣家,只是需要把廠子辦起來。
如果他什么都沒有的,這些手續就算辦了,回頭他也通不過審查的。
陸懷安這個倒是明白的,笑了:“這一點倒是沒關系,我認識一位廠長,這回之所以想弄這個廠子,就是想從他那邊引進一臺機床。”
機床?
見蕭明志有了興致,陸懷安拿出一張報紙:“您看看這個。”
《我國首臺噸位最大的機械壓力機,于5月在亭陽第三機床廠試制成功》。
這標題…未免也太長了。
內容更加令人震驚,什么2000噸閉式單點單動,什么1980年從國外引入機械壓力機…
蕭明志從前沒對這方面有過了解,當時看得有點懵:“你的意思是…你認識這廠長?”
“算是吧。”
這位廠長他不認識,但是上次許經業給他介紹過一位機床廠的廠長,就是亭陽的。
陸懷安早就已經有過打算,沉靜地道:“我是打算兩手抓,這邊工廠先建著,這邊機床我們去談,談得下來能引進新機器是最好,不行我買臺舊的也行。”
反正工廠建起來也不是馬上就能建好的,工期少說半年,多則一年兩年,早打算早作準備。
關鍵在于這些設備。
“那你具體的方向呢?”遞上來的報告倒是齊全得很,但是沒有標明具體將生產的內容。
機械廠是個統稱,按系統分有軍用機械、工業機械、農業機械等。
這范圍可廣了。
陸懷安這點倒是早就想明白了,利索地道:“電工機械,我是想生產一些家用電器。”
“這…”蕭明志神情嚴肅,冷不丁地道:“你錢夠嗎?”
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前期開工到后期投入,哪一步不要錢?
陸懷安垂眸笑了笑,抬頭堅定地看著他:“夠!”
“夠的話,你還是準備放集體名下嗎?”
陸懷安想了想,笑了:“不了,放我個人名下吧。”
他該對自己有信心,對國家有信心的。
這件事情敲定,蕭明志也答應會給他審批下來。
但關鍵的不在于基建,廠子好建,但機器設備這些難弄。
市里沒法給他提供太多幫助,現在他們壓根都還沒摸到門路,只能靠陸懷安自己了。
陸懷安回來后,也是感覺壓力很大。
把這事給許經業先說了一聲,打電話問他那位亭陽廠長:“我是想看有沒有時間,能跟他見一面,最好是,我去一趟亭陽。”
“行。”
許經業是個辦事利索的,陸懷安鼎力支持了他的事業,現在陸懷安遇著事了,他也不推辭:“我給你去問問。”
這也不是一兩天能確定的,陸懷安還是先忙活著眼前的事情。
最重要的,還是錢。
資金得充足,才有機會說別的。
他下決心要擴大生產,張正奇也很給力,給他弄了不少縫紉機回來。
陸懷安也讓他幫忙留意著,有沒有機械廠的消息。
縫紉機到了之后,諾亞也開始大幅招人。
女工招完后,他開始不限女工了,男的也要。
多的是事,不一定非要人踩縫紉機嘛,裁布什么的力氣活,男人都能干。
廠房建的多,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愁沒地方放縫紉機。
與此同時,他也特地招了幾個人,全國各地的跑。
各種訂單都能做,尤其是書包,如今他們的書包已經做出點名氣來了。
質量好,樣式佳,難得的是防水,經得起折騰,買一個能用好久。
有了訂單,產能增加,機器又都是好的,效率快不說,關鍵是有錢。
諾亞現在有了錢,工人的福利好啊!
每到節日都會發點禮物,很窮的工人家里還會去慰問一下。
結果淮揚這邊工人熬不住了,紛紛寫報告,想申請調到諾亞去。
這信傳到上頭,影響就不大好了。
無他。
淮揚是國營,而諾亞不是。
為了維持平衡,上頭決定給淮揚多分配一些任務。
一時之間,淮揚的生產量倒是也上漲不少。
錢叔聽說了,還特地過來找陸懷安說:“這也不知道能管用多久。”
現在的淮揚就像是一個四處漏水的盆子,補了這一塊那里又漏,補了那里這塊又決口。
“誰知道呢。”
陸懷安現在一門心思搞機械廠,壓根沒功夫管淮揚。
跟著他聊了一會,錢叔才搓了搓手:“那個…呃,有個事兒…”
察覺到他的遲疑,陸懷安按了按脖子,抬起頭來笑道:“怎么?錢叔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這可當真是挺難得的哈。
錢叔嘿嘿笑了一聲,當真老臉一紅:“那個啥,我跟小蘭吧,這個,領證了。”
不僅陸懷安震住,連沈如蕓都抬起頭望過來。
領證了?
“不是,這也太突然了吧?”陸懷安連忙起身,說要回村里:“這,怎么也得慶祝一下啊,哪天領的?咋一點消息都沒透。”
錢叔擺了擺手,咧著嘴笑:“嗐,今天才領的呢,就是想跟你們說一下,酒呢,我們不辦了,就是糖吧,還是買了點…”
說著,他扭扭捏捏拿出個布包,掏出一大把花花綠綠的糖。
說起來,錢叔也頗為感慨:“我原本沒想還能有這等好事的…小蘭多厲害一人啊…”
也算是看對了眼,加上果果對龔蘭還挺親近,他家里也挺高興的。
“我媽還說,小蘭一看就是個踏實過日子的呢。”
龔蘭的孩子都還小,還不怎么認人,龔蘭說回頭讓他們叫他爸。
說起這些事兒,錢叔眼里滿滿的都是歡喜:“而且這樣,也沒人再說果果是沒媽的孩子了。”
陸懷安點了點頭,很是為他們高興:“這就好,這是好事啊。”
果果這孩子,從前吃了太多苦,他們都希望,她能過得好好的。
因著沈如蕓不好折騰,就沒讓她再回村里,陸懷安放下東西,跟著錢叔一起回去了。
雖說是二婚,不好辦酒,但熱鬧還是挺熱鬧的。
錢爸錢媽也都下來了,一臉樂呵呵的。
一直吃酒到晚上,陸懷安才披著星光回了家。
沈如蕓還沒睡,斜靠在床上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他回來,她手扶在床欄上準備起身。
“你別動,你趕緊睡吧。”陸懷安擺擺手,自己拿了件衣服去洗澡了:“我自己能行,我沒喝多少。”
知道他家里有孕婦,大家伙兒都沒怎么敬他酒。
更何況,今天是錢叔主場,自然都是灌他酒去了。
等陸懷安洗完澡出來,就看到沈如蕓只是變了個姿勢,竟然還沒睡。
“怎么還不睡?”陸懷安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奇怪:“沒哪里不舒服吧?”
“沒有。”沈如蕓心情有些低落,卻不想他擔憂。
想了想,她隨便撿起個話題:“最近都沒收到什么圖紙了,龔皓這邊有什么進展么?”
“沒有呢。”
龔皓現在安排這些業務員到處跑,都已經是個很大的麻煩事了。
本就是隨便撿的話題,沈如蕓也不意外:“嗯吶,要是人都能自己找上門來,賣機器賣圖紙給我們就好了。”
誰說不是呢。
像去年那個病怏怏的男人,就高價賣了一套圖紙給他們,這差不多是他們收集到的圖紙里,最齊全的一套了。
想到這里,陸懷安擦頭發的突然頓住。
對啊,當時那人怎么說的來著?
他好像是機械廠的,只是重病纏身…
“如果機械廠連這種重要的圖紙都拿出來賣,這廠子是不是已經窮途末路了?”
沈如蕓聽得沒頭沒尾的,有些遲疑地點點頭:“應該…是吧?”
沒錯!
陸懷安哈哈一笑,一把甩開毛巾:“明天我就去找一下龔皓,查一下這人的聯系方式。”
當時記得就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龔皓還覺得太貴沒有要,后來才重新聯系他,花大價錢買的。
說著,他爬上床,很高興地摟著沈如蕓躺下去:“哎呀,這機械廠要是建成了,咱們可就真的能松口氣了。”
“嗯呢。”
聽著她的聲音,陸懷安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大對。
低頭看了她一眼,他有些疑惑:“咋的了?你不高興?”
沈如蕓往他懷里埋了埋,呼吸香香軟軟的:“我,我高興…”
說是高興,聲音卻是帶了哭腔。
陸懷安急了,腦海里立刻想起了從前他披星戴月趕回家,得到的卻是她摔了一跤把孩子摔沒了的消息。
現在想想,她剛好也是懷了五個多月…
“到底是咋了?”陸懷安拎著她頸子后頭的衣服,把她拉開,直視著她的眼睛,不讓她逃避:“你必須給我說清楚,哪里不舒服了還是怎么的了?”
見他這么大動靜,沈如蕓也有點懵。
囁嚅半晌,她才吸了吸鼻子:“我,我就是想著,錢叔和蘭姐領了證…替他們高,高興…”
高興個屁咧,這嘴角都快撇到下巴了。
陸懷安瞇起眼睛。
沈如蕓和龔蘭和錢叔關系都不錯,他們結婚,她肯定是高興的,之前錢叔過來,她剛聽到的時候,明眼兒可見的就是一臉歡喜。
可為什么又不高興了呢?
陸懷安盯著她看了半晌,回想著她剛才說的話。
他忽然想到什么,遲疑地低下頭:“結婚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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