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小雪還是在飄。
下了車后,走過綠蔭小道。
小道兩邊修建著來往行人歇息的涼亭,夏天的時候,這些涼亭老是被居住在這附近的老爺子和老太太們常年霸占。
他們有的腰上掛著小蜜蜂聽曲兒,嘴里還跟著哼哼唧唧。
有的手里拿著蒲扇茶壺。
不過這兩天小道兩邊自然是沒人了。
兩天后就是除夕,這兩天方舟的人們都在準備年貨。
只有一些半大小子帶著小孩子在小區的廣場上玩著不算厚的積雪。
武清鋒站在廣場中間抬頭看自己家的窗戶。
四周的幾個小孩卻被背著殘劍的武清鋒嚇得一愣一愣的。
“哥哥,那個姐姐好像電視里面走出來的人。”
“別瞎說,電視里面走不出來人的。”
燈沒亮。
爸媽不在家嗎?
武清鋒抿了抿嘴,走進自家單元,電梯門剛好要關上,武清鋒快步上前按住了電梯,一邊說著“不好意思”一邊走進了電梯。
電梯里的兩個老太太不時就看武清鋒一眼。
然后嘀嘀咕咕地交頭接耳,也不知道再說什么。
“叮。”
電梯停靠,武清鋒出了電梯。
兩個老太太這才繼續道:
“啊喲這姑娘怎么和前兩天據說死在外面的姑娘那么像嗎?”
“可不是嘛,剛才都嚇了我一跳。”
“誒,你說會不會是回魂兒來了,這多嚇人啊。”
“媽耶可別亂說,這大過年的。”
其余幾戶人家的門上都貼了紅色的福字,爸媽怎么不貼?以往快過年的時候,爸爸可是帶著自己張羅得最積極的人,而且…
門怎么沒有關?
還有抽泣的聲音?
武清鋒瞬間警覺起來,然后推門走了進去。
以往媽媽收拾地干凈寬敞的客廳,如今凌亂不堪,沒有開燈,窗戶也沒開。
客廳里就靠著窗簾間隙投射進來的天光照明。
看著媽媽坐在沙發上,抱著鑲有自己照片的相框不停地抽泣,頭發凌亂,已經憔悴地不像樣子。
再看爸爸,身為男人的他還是忍著悲傷,輕輕安慰著媽媽。
武媽若有所感,緩緩轉頭看著站在門口的武清鋒。
開口說話聲音嘶啞:“她爸,我…我看到清鋒回來了。”
武爸輕輕搖頭:“老婆,你振作一點好不好,說什么傻話呢?”
武爸緩緩靠在沙發上:“出現幻覺了嗎?”
武清鋒:“爸,媽,我回來了。”
武媽:!!!
武爸:???
兩個一個激靈同時站了起來。
武媽丟掉照片連滾帶爬地來到門口,伸手就捧著武清鋒的臉:“真的…他爸,真的!清鋒回來了!他爸咱們女兒回來了她!我不是做夢吧?我不是做夢…”
說著話,武清鋒武媽一會兒掐自己,一會兒打自己,甚至還用頭去敲門來證實自己真的沒有做夢。
“媽,你干什么呢!”
武媽仿佛瘋魔了似的:“不是幻覺!他爸!這不是幻覺!女兒回來了,咱們女兒回來啦!哈哈哈哈沒死,咱們女兒沒死啊!”
武爸愣在原地,死死地咬著牙關,紅了眼眶,最后呼吸也開始加重。
這大概就是爸爸和媽媽的區別吧?
媽媽的情感永遠流露于表。
爸爸的情感永遠藏匿于心。
武媽先是對武清鋒親了又親,最后一把抱住武清鋒嚎啕大哭起來。
“你不回來,爸媽可怎么活下去啊…你要是再不回來…媽都想去下面找你了你知道不知道啊…”
“媽,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武爸深吸了一口氣,身體顫抖不止,聲音都帶著哭腔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武清鋒紅著眼眶看著爸爸,爸爸的臉上也帶著淚痕。
在她的記憶里,爸爸別說哭了,眼眶都從來沒有紅過。
這一刻武清鋒才體會到,原來一個人去世了,家中的親人會是如此模樣。
武清鋒雙膝下跪,顫聲道:
“爸,媽,女兒不孝!”
武媽連忙扶起了武清鋒:“快點起來,這是干什么…”
武爸抹了眼淚,開了燈,拉開了窗戶,客廳里又是一片明亮。
武爸督促著武媽:“這大過年的,女兒也回來了,你老哭什么,應該高興才是啊,年貨也還沒有置辦呢,馬上就要除夕了啊。”
武媽拉著武清鋒的手,說什么也不愿意松開。
仿佛一松開,武清鋒就會從自己眼前再次消失似的。
“楚大哥,我們去哪兒里啊?”
“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嗎?”
“沒有,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陪楚大哥玩兒啊。”
“白薯,有點主見好不好?”
“那我們去看一下天使教會好不好?我想去還愿。”
“還愿?”
“對啊,楚大哥回來前,我每天都會向大天使長米迦勒許愿,希望楚大哥可以平安回來。”
“我一直都很平安,有大哥罩著我!”
“那你去不去嘛?”
“去去去,反正現在我也不知道去那兒玩兒,索性去看看你說的那個什么米迦勒也不是不可以啦。”
“謝謝楚大哥。”
孟白薯穿著楚江給她新買的衣裳褲子,圍著楚江歡呼雀躍。
街道上偶有甜蜜的情侶,還有拿著鞭炮到處找狗屎炸的熊孩子。
楚江孟白薯融入其中,絲毫沒有違和感。
“對了楚大哥,我記得你說過你還有兄弟姐妹?”
“是的呀。”
“你能帶我去見他們嗎?”
“不行!”
“啊?為什么不行?”
孟白薯有些失落。
楚江干巴巴道:“我…我不敢啊。”
“為什么?”
“因為二姐可兇了,這回我是偷跑出來的,幾年沒回去,要是我回去了,她非得廢了我不可。”
“那么兇啊?”
“那可不,所以我真的不敢回去。”
“那你總不能一直不回去吧?”
“所以我就在后悔啊。”
“后悔?后悔什么?”
“你說我當初跑出來干什么玩意兒,我也好想回家哦,七妹做飯可好吃了,想想都饞死了。”
“我做飯不好吃么?”
“嗯…說實話,挺好吃的,但是和七妹相比還是有點距離。”
“哼!”
“隨便哼,我是老實人,一向都是實話實說。”
“以后不做飯給你吃了,自己烤你那半生不熟的肉吃去吧。”
“哼!孟白薯做飯天下第一好吃,誰敢說不好吃我就跟誰急眼,真的!”
孟白薯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就你這樣還老實人呢?”
楚江搖頭晃腦地對孟白薯道:
“你不懂,我是精神病人,剛才說七妹好吃的是另一個我,現在的我才是本我,真的我。”
孟白薯白了楚江一眼,埋怨道:
“楚大哥,你以后不許說自己是精神病人,其實你比誰都好,就是正常人。”
楚江扣了扣腦殼:“大哥老罵我是神經病。”
孟白薯思索片刻,鄭重地對楚江道:
“神經病可以,精神病不行!”
“哈!”一個熊孩子突然把一個點燃的火炮丟到了兩人腳面前。
楚江二話不說撿起火炮就塞進了那熊孩子帽子里,還沖著那孩子做鬼臉:“哇!!!”
“砰!”
火炮在熊孩子的帽子里炸了。
熊孩子當場嚇哭。
楚江拉著孟白薯就跑:“白薯,快跑!”
孟白薯哈哈笑著:“楚大哥你嚇唬孩子干什么。”
楚江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好玩兒,于是他就對孟白薯道:
“精神病人都這樣。”
孟白薯:“楚大哥!”
兩人逐漸跑遠,同一條街道一側樓房的頂上,一個穿著白色風衣,披散著頭發的女人蹲在房頂的屋檐上,一邊喝酒一邊舉著手機:“院長,我找到老五了。”
“嗯,他好像挺開心的,要不然…就別叫他回去了吧?”
“大姐?大姐和我一樣,覺得老五開心就好。”
“對了,老五好像處了個對象,看起來人還不賴。”
“偷拍?我干不來那事,還有什么交代沒有,沒有我就要回去了。”
“嗯?找個人頂替老五的位置?這事兒我不同意,你要敢私底下找人,那我就告訴七妹這件事,給你做一個月鹽炒肉,對,只有鹽和肉…嗝兒…”
“喝酒?我沒喝酒啊,我跟大姐保證了出來之后就不喝酒的,我這人一向說到做到,一言九鼎,從不食言。”
“西萊杰哥哥,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嘿嘿,小眠眠不要著急嘛,慢慢走就到了。”
“你不說我就不走了。”
“好吧,我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我們要去那里。”
“西萊杰!!!”
“小眠眠不許沒禮貌,叫西萊杰哥哥。”
“哼!等你找到路再說。”
小丑西萊杰扣了扣腦袋指著不遠處,荒野之上一座藏于陰霾之下的大別墅,驚喜地開口道:
“小眠眠,我知道了,我們去那里!”
抱著娃娃背著黑色書包的眠眠看著那大別墅,眼睛也開始亮閃閃起來:“探險?”
西萊杰連連點頭:“對對對,探險!我猜這大別墅里面說不定有…”
眠眠激動道:“棺材!”
西萊杰一拍手:“對!”
眠眠興奮道:“吸血鬼!”
西萊杰蹲在地上拼命點頭:“肯定有!”
眠眠高興地直跺腳:“還有好多好多嘎嘎叫的烏鴉,會吃人的蜘蛛,鏡子魔鬼,藏在窗簾后面的會說話的油畫,放出血液來的水龍頭!”
西萊杰一下站起來舉起眠眠,向著大別墅跑了去。
“對對對,眠眠說的都對,一點都沒錯,我已經很激動了,咱們快去探險!”
“嘻嘻嘻,西萊杰哥哥,走咯走咯,探險探險!”
沒跑出多遠,兩人就跑了回來,而且比跑過去的速度更快。
“哇哇哇,好多狼!快跑!西萊杰哥哥快跑!”
“我正在跑,要不是我舉著你,我可以跑地更快!”
兩人跑過冰凍的河流和枯樹林。
遠遠望去,西萊杰身后積雪揚起,他的身形忽的奔跑在丘陵上,忽的隱匿于丘陵中。
狼群倒是毅力堅韌,緊追不舍。
“西萊杰哥哥,我餓了。”
“小眠眠餓啦?”
“嗯!”
西萊杰立即剎車,站住腳,向著狼群跑了過去。
“小眠眠想吃什么?”
“早上啃了西萊杰哥哥的烤排骨,要不然現在烤一個狼腿吧?”
“好!”
西萊杰沖進狼群里,逮著狼王就是一通猛錘!
除了狼王,又被西萊杰踢死了幾頭狼之后,狼群嗚咽著不再進攻了。
西萊杰手腳麻利地生火,扒皮,掏出內臟…
眠眠看著火堆上的烤狼,不停地咽著口水。
“想吃。”
“還沒熟,吃了會拉肚子的。”
“就吃一點點。”
西萊杰拍開了眠眠伸出來的手:“都說了吃了會拉肚子,怎么就不聽呢?”
眠眠一邊揉著手,一邊幽怨地看著西萊杰:
“西萊杰你變了。”
“你以前說好什么都會依著我的。”
“現在你居然打我?”
“不是,這肉還沒有烤熟,明白嗎?沒烤熟,吃了就會拉肚子。”
“我現在是在跟你說烤肉的問題嗎?”
“難道不是?”
西萊杰一頭霧水。
小眠眠嘆了口氣,一邊哀怨地坐在一邊:“你果然變了,居然不主動反省,而是來反問我。”
大鬧方舟的西萊杰,被眠眠搞地一句話說不出來。
思考了許久,西萊杰終于想到了一句反擊的話:“你這樣,等你長大了,當心沒人娶你!”
眠眠:“西萊杰,你親口說我長大了,你就會娶我的。”
西萊杰:???
“我什么時候說過。”
“你做夢…”
說到一半,眠眠好像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立馬捂住了嘴巴。
西萊杰忽的嚴肅起來:“涂眠眠!”
完了完了,西萊杰哥哥叫全名,我要完蛋了!
十歲的涂眠眠縮在一邊嗎,活像是個團子。
“作為懲罰…”
眠眠看著西萊杰:“又要懲罰?西萊杰哥哥,不要懲罰好不好?”
忽的,肉香味傳來。
西萊杰看著眠眠,臉上浮現出了惡魔的微笑。
片刻后,西萊杰大口大口地吃著烤肉,眠眠口水滴落,拉絲…
“西萊杰哥哥,給我吃一口。”
“眠眠,作為懲罰,你需要看我吃完你才能吃。”
“就吃一口。”
“求求了西萊杰哥哥。”
“嘿嘿,叫爸爸都不行。”
“爸爸。”
“喂,就是一口肉而已,不至于啊,誰是你爸爸。”
“爺爺,眠眠要吃肉。”
“…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