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的目光從學堂的大門上收回,有些唏噓道:
“當年逃難前來到這里,一晃眼,都二十多年了。”
陳小風緊了緊肩膀上的背包,對孔先生笑道:
“行了,趕緊走吧,路很遠呢。”
孔先生點了點頭,跟上了陳小風的步伐。
一夜的雪鋪滿了大地,天剛放亮還沒有人出來,陳小風和孔先生兩人的腳印在西風道一路綿延出去很遠。
“誒,那個人好像是陳小風?”
“旁邊的是孔老師?”
“是孔老師沒錯。”
“陳瘋子帶著一個窮教書的,哈哈哈…”
“這兩個一路,這是要去哪兒?”
“誒,趕緊去西風集市舉報他,聽說有錢拿!”
“你想死可別拖上我。”
“看陳小風大包小包的,這是要離開西風道?”
“要真是這樣那才是謝天謝地了。”
“平日看孔老師斯斯文文的,沒想到竟然和陳小風鬼混在一起。”
“就是,估計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陳小風可是孔老師的學生,你們不知道?”
“我家又沒小孩兒上學,我怎么會知道?”
“這年頭上學有個屁用!”
街道兩邊,窩棚和土平房里面的人們,目光從窗戶落到了陳小風和孔先生身上,議論聲從未間斷。
對于這些聲音,陳小風一如既往的雙耳不聞。
孔先生目光掃過兩邊偷偷打量自己的人,雙耳自然也把議論聲盡數聽了進去,他有些感慨的對陳小風道:
“我好像錯了。”
陳小風:“錯哪兒了?”
孔先生:“…”
“我發現你是有點皮啊。”孔先生拍了拍陳小風。
陳小風回頭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嘿嘿,一般一般,所以孔先生突然說自己錯了,是因為什么?”
孔先生又是一陣長長的嘆息,才對陳小風道:
“我是個老師,在這里只教人識文斷字,卻不教人做人的品德,有違師德啊。”
“你要是把你的師德普及開了,你的學生們全都滿口的仁義道德,估計沒幾個能活到現在。”陳小風滿口大實話,頓了頓他又繼續道,“這片土地上,仁義道德只會讓人死得更快,并不會讓人活的更舒服。”
孔先生有些感慨,“這世上,真的就沒有…”
“方舟里面就有!”陳小風打斷孔先生,十分篤定,“方舟里面什么都有!”
孔先生神色稍緩,露出一絲欣慰和向往,“是嗎?”
陳小風堅定的點頭。
“你怎么知道?猜的?”孔先生忽的轉頭問道。
陳小風老臉一紅,他不好意思說自己真的是猜的,但從李辛夷偶爾的只言片語其實也可以判斷出來,方舟里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真的不一樣,最起碼不會餓肚子。
“班長~孔老師~”
衡恒背著包忽然就從一側的巷子里跑了出來。
“衡胖子,你怎么來了?”
陳小風十分意外,衡胖子不是被他爹媽帶回去了嗎?
“我跟你們走!”衡恒緊了緊背包,目光堅定地看著陳小風,見陳小風不為所動,就又將目光移向孔先生,“孔老師,你就讓我走去吧。”
“你知道我們要干什么去?”孔先生詢問衡恒。
衡恒搖頭,“不知道,但肯定是要去挺遠的地方,不然班長和孔老師也不會帶這么多東西上?”
陳小風注視著衡恒的眼睛,“會死的,我說過,我無法完全保證你的安全。”
孔先生則是對衡恒道:
“我們離開西風道,去走馬道,至于為什么,我也不知道。”
一聽說要離開西風道,衡恒雙手緊了緊背包的袋子,莫名的緊張起來,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去就去!”
“想好了?只要離開西風道,你可能就一輩子都見不到你爸媽了,到時候我可沒有閑工夫專門送你回來。”
一輩子都見不到父母,對衡恒這樣一個從小在父母呵護之下長大的孩子而言,無疑是就宣告著滅頂之災!
畢竟不是人人都跟陳小風一樣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孔先生開口勸說衡恒,“衡恒,要我說,你還是回去算了,你爸媽…”
“留下也有可能會死,而且死的可能性比走著去走馬道都大。”
陳小風一句話斷了孔先生。
孔先生和衡恒同時意外問陳小風,“什么意思?”
陳小風看著衡恒,對他道:
“我就告訴你,留在這里也有可能死,離開這里也有可能死,你要么現在跟著我走,要么現在回家去帶上你父母,自己離開西風道,但是我不會等你們,對我來說,帶著人就是累贅,自己走回快很多。”
“留下也是死,離開也是死?”
衡恒蒙了。
這和他預料的一點都不一樣!
孔先生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說什么,但還是將這一口氣又慢慢吐了出來。
“衡恒,回去吧,和你父母一起,你這樣跟著小風走,就是拋棄父母,到時你父母如果真的在西風道出了意外,你這一輩子良心都不會安的,你回去最好想辦法,讓你父母也離開這里。”
陳小風回頭看向來時的路,淡然道:
“你們有一次與我同行的機會,但不會有第二次,我也不會為了你們而放慢我的腳步。”
衡恒攥著拳頭咬著牙,道別都沒說就轉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他想的很簡單,現在立即回去讓父母出發,或許還能跟追上班長和孔老師。
陳小風和孔先生看著衡恒跑遠,就又轉身繼續前行。
“轟隆隆——”
“滴滴——”
汽車的轟鳴聲和喇叭聲從身后傳來。
“躲開!不想活了你?”
一條由轎車和卡車構成的車隊在路上以不算快的速度行駛。
陳小風留意到,車上的人是守衛軍,都是荷槍實彈 “有車就是好啊。”車隊走遠,孔先生由衷的感慨道,“車子從西風道去到走馬道,就算是這樣的下雪天,也就只需要一天多的時間,但是咱們走過去,要走好幾天。”
陳小風點頭,“這就是游民的悲哀,只有活著的權利。”
“走吧,路還長呢,就跟著車輪印子走,是大路,少很多風險。”
王瑤瑤的望遠鏡里面倒映著陳小風的背影,“他這是,要跑了?”
這就是辛夷姐說的,關鍵時刻還算靠譜的人?
王瑤瑤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