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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二十七載

  明日替換。

  “咚!咚!咚!”

  大半夜的,一向睡得很死的我被拆樓聲驚醒,而后過了幾秒鐘才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敲我家的門。

  我家門還從來沒受過這摧殘,被打攪了的我一臉不爽地起身,穿起拖鞋走出臥室,前往門口,想看看是哪個催債的人不長眼敲錯了門:“誰啊?!”

  “咚!咚!咚!”

  外面的人聽到我的聲音,敲門聲變得更加猛烈。

  原本想直接開門一探究竟的我見對方變本加厲,也忽然沒了底。打算先透過貓眼瞄一眼,卻發現貓眼恰好被貼著的福字給擋著了。

  這他媽的,心底埋冤了自己一下,我語氣立馬客氣多了:“不是,你是誰啊?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嗚啊嗚啊!嗚啊嗚啊!”

  門外的人沒說話,只是不斷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我愣了一下,想起來對門的住戶是個獨居的啞巴大叔。

  莫非是他?

  我壯起膽子把門打開,發現門外站著的確實是那個啞巴大叔,他穿著個黑色背心、大褲衩,一臉焦急地看著我。

  “怎么了您?”我倆門對門的鄰居,免不了打過不少照面,他平時很和藹,從不給別人添麻煩,因此我尋摸著他大半夜這么著急肯定是需要幫什么忙。

  “啊啊啊!”他說不了話,直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他家里拽。

  “這,發生什么了啊?”我本能地抵觸著。

  他指著屋里,一個勁“嗚啊嗚啊”。

  “行行行,您不用拽我,我進去看看。”我掙脫開了啞巴大叔的手,朝他敞開的門里走去,他則飛快地沖在我身前,給我帶路,一路帶到了窗戶前。

  “嗚啊嗚啊!”他都快急哭了,指著我們隔壁的那棟樓。那棟樓最高的三層都在往外冒火,滾滾濃煙已經把前方的一片天空染黑。

  “我操!”我脫口而出一句國罵,不過很快就又冷靜了下來。因為火勢雖說很大,但樓下已經停了好幾輛消防車。既然有消防隊在,那應該是出不了什么問題,“沒事沒事,您不用擔心,那樓下消防隊都來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火滅了。”

  “嗚啊嗚啊!”啞巴大叔搖搖頭,還一個勁地指著那里。

  難不成有什么不對勁?

  我又仔細打量過去,發現頂層住戶的某扇窗戶里竟有兩個小腦袋后,腦里轟地一聲炸響!

  是孩子!

  因為我和啞巴大叔住的也是頂層,所以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被困住的頂層一戶里面,有兩個小孩子正慌亂地試圖鉆出窗戶!可頂樓裝有防盜網,就算他們鉆了出來也還是會卡在那個位置!

  我明白了啞巴大叔的意思,當即小半個身子探出窗戶,向樓下的消防車發出最大的呼喊:“誒!誒!上面有孩子!有孩子!!”

  “什么?!”

  “頂層有孩子!兩個孩子!!”

二十七載二十七載  “好!快快快!還有兩個孩子沒出來!”消防員聽到了我的聲音,加快了營救速度。

  “一定要快!”我吼道。

  這時啞巴大叔拍了拍我,又指向了孩子所在的位置。我抬頭看去,發現那兩個孩子中的哥哥已經把妹妹托出了半個身子!

  現在頂樓還不像下面那兩層燒得那么嚴重,可要不了多久也會被火焰吞沒。到時候孩子就算沒被燒死,也會被煙活生生嗆死!

  “孩子!別出來!別出來!”我又開始沖那兩個孩子吼道。

  那一瞬間,整個小區里都似乎在回蕩我的嘶吼。

  孩子也聽到了我的聲音,在黑暗中摸索聲音的來源。

  我叫啞巴大叔把陽臺的燈打開,回想起我們小區通往天臺的門都不會上鎖,便繼續大聲道:“跑!快跑!孩子快跑!向上面跑!去天臺!”

  孩子看到了我在向上指,哥哥把妹妹又拉回到了屋子里,轉身離開了窗戶。

  他們照我說的去做了!

  我松了口氣,剛充滿喜悅地扭過頭看向啞巴大叔,一絲理智就將我拖入了冰窖之中。

  “操…我多管什么閑事…”我意識到如果孩子們沒能逃到天臺,在中途出了意外,那么我這個給他們指了一個方向的人脫不了干系。

  “嗚啊嗚啊。”啞巴大叔恢復了些許鎮靜,在向我說些什么。

  都到這個關頭了,我無心猜測他想表達什么,強撐著身子迅速把燈關掉,以求不再被人注意到,隨后兩腿發軟,手腳冰涼地時而看向窗戶時而看向天臺。

  三十秒過去了,兩處都沒有人。

  一分鐘過去了,窗戶那里被火焰吞沒,消防員還在緊急救援中。

  一分三十秒過去了,天臺仍舊沒有動靜。

  啞巴大叔扶住了快癱倒在地的我。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雙眼呆滯喃喃自語。

  那兩個孩子沒有逃出來。

  我吃飽了撐的,在這件事上主動攤上了責任。

  這事要是讓我爸媽知道了,鐵定要破口大罵我閑得沒事干找罪受。

  “我完了…”我癱坐在了地上,面如死灰,想象到了消防員責問我為什么要讓孩子亂跑,孩子的父母扯著我的衣領讓我還兩個小孩的命的情景。

  “嗚啊嗚啊。”啞巴大叔手忙腳亂地打開手機,輸了一行字給我看。

謝謝你  我無力地注視著啞巴大叔。

  若不是他大半夜把我叫醒,我根本攤不上這事:“您謝我個屁啊!我要完了,都是您害的…”

  啞巴大叔又打起字。

  “您害死我了!”我幾近崩潰,雙手抱住了腦袋,抽泣著,“這都是什么破事!我才二十一歲啊!我就是想幫個忙!我沒想這樣!”

  “嗚啊!嗚啊!”

  “您能不能別叫了!”我只想一個人靜靜。

二十七載  一陣抽泣過后,啞巴大叔突然猛地拍打我的肩膀。

二十七載  “您還要怎么樣!”我眼眶通紅地抬頭瞪向他。

  他沒在意我的目光,再次指向了外面。

  我平復了一點,掙扎著爬了起來,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隔壁樓的頂樓也已經被火焰徹底吞沒,而天臺之上,有兩個小孩的身影若隱若現!

  “啊!”我難以置信地愣住,隨即嚎啕大哭起來。

  孩子們還活著!

  “孩子們在天臺上!天臺上!!”我再次探出身子,帶著哭腔向消防員呼喊。

  十多分鐘后,消防員們順利將孩子們救下。一對外出的夫妻火急火燎趕回來,把救下來的孩子攬入懷中泣不成聲。

  我擦去了臉上地淚痕,和啞巴大叔擠在陽臺上,看著樓下的這一幕,默契地露出了笑容。

  人在就好。

  “呼…”這小半個小時里,我的心情如坐過山車一樣起起伏伏,現在困意再次襲上心頭,“那火快撲滅了,您早點休息吧,我也回去睡著了。”

  啞巴大叔攔住了身子虛脫,聲音沙啞的我,用手機又打出了一行字給我看。

謝謝你,你救了孩子們  “要不是您,我現在還在屋里睡大覺。”我想到剛剛擔驚受怕的時候還呵斥了大叔,滿是歉意地道,“這倆孩子是您救的。”

  啞巴大叔還要打字。

  這次輪到我攔住了啞巴大叔:“我替孩子們謝謝您,好了,您安心休息吧。”

  說完,我離開了大叔家,回到自己家中,如釋重負地躺在了床上。雙手枕在腦后,盯著天花板良久,微笑著長嘆了一口氣,沉沉睡去。

  雨天,現在雨勢尚小,但廣播里說今天晚上會有特大暴雨。

  “咚咚咚。”有人用指關節敲著副駕駛的車窗。

  我開了一天的車,正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覺,而且看那人也沒撐個傘,身子都濕透了,進來還會把座椅弄濕,所以我擺了擺手,示意現在不接單。

  “咚咚咚。”那人無視了我的擺手,固執地敲著車窗。

  我耐著性子把車窗降下來:“哥們兒,我現在不——”

  “去興云橋。”那人沒等我說完話,就亮出了張百元大鈔。

  我本想拒絕,但畢竟順路,看他淋雨也怪不忍心,就收下錢讓他上了車:“去興云橋哪啊?”

  “橋上就行。”那年輕男子道。

  我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打量著他,這年輕人一頭長發,戴著圓框眼鏡,有點兒藝術家的那意思,可惜沒身上沒挎個相機包,應該不是專門去拍風景的:“你這是去干什么?”

  “沒什么。”男子回道。

  “行,那你把安全帶系上。”干這行這么久了,甚至用不著問兩句,光看人就能看出來健不健談,看這哥們兒不愛說話,我也懶得搭理他,開著車朝興云橋駛去。

二十七載  才開了二十分鐘,雷聲炸響,閃電不斷,雨勢突然就變大起來。才開了二十分鐘,雷聲炸響,閃電不斷,雨勢突然就變大起來。

二十七載  “鬼天氣,趕快下完吧…”我自言自語了一句。

  “這雨要持續到后天…我剛看了天氣預報。”坐在副駕駛的男子冷不丁說道。

  我緊盯著前方路況,把車速降了下來:“是嗎?咱這地兒就這樣,要么不下,要么往死里下,真他媽的折騰人。”

  男子看上去有些著急:“什么時候能到?”

  “再有個…二十分鐘吧。”我估摸了一下時間回道。

  車子恢復沉默。

  我原本以為今天臨了臨了能順路小賺一筆,運氣還是不錯的,但十分鐘后情況就急轉直下,車子經過了一段積水較深的地方時突然熄火拋錨。

  “我操。”我脫口而出,試著重新發動車子。

  旁邊的那位皺起眉頭,默默看我做著沒有意義的掙扎。

  我試了幾次,車子打不著,很快也覺察出這哥們兒有點不耐煩,便掏出了雨傘:“別急哈,我下車看看情況,肯定把你送過去。”

  “不急。”那哥們兒深吸一口氣,口是心非道。

  我打開車門,撐起雨傘,腳一落地,積水直接沒過了小腿:“操,這么深…”

  我們這破地方只要一下雨就積水,今天暴雨導致積水更加嚴重。我繞車一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也沒看出個問題,又灰溜溜上了車,搓著手一臉歉意:“哥們兒,對不住啊,這車一時半會兒修不好了,我得聯系個拖車。”

  “行吧。”男子八成也看出來了,所以情緒沒多大波動,直接解開安全帶就要下去。

  我一把拉住他:“你干啥去?”

  “走過去。”他說。

  我瞪著眼:“瘋了?這么大的雨怎么走過去?你有啥急事兒啊?”

  他掰開我的手,一副看穿了的樣子道:“錢不用退我了,我先走了。”

  我怪過意不去,把雨傘遞給他:“那這傘你拿著吧。”

  他看到傘愣了一下,遲緩地接了過來撐起:“謝了。”

  “謝啥啊,要我說你還是坐著等雨小點兒再說吧,我完了再幫你聯系個車子送你過去。”我說。

  “不用了。”他撐起傘朝前面走去。

  可惜我那小破傘不頂用,他撐著沒走兩步地就被風雨吹得散了架。

  看到這一幕我更過意不去了,從車窗探出腦袋大喊道:“回來!上!”

  男子沒搭理我,干脆扔掉了散架的傘,淌著積水繼續前行。

  我低聲罵了一句,挽起褲腿,下車趕上了他,扯著他往回走:“走吧!先上避雨!著什么急啊,天大的事兒還不能等雨停了?”

  “這雨后天才停!”男子抹了把臉道。

二十七載  “那你也先跟我上,我幫你聯系個車子行吧?”我生拉硬拽把他弄回了車上,先聯系了一塊兒開出租車的朋友過來接一下他,然后又同家里報了平安,再然后看向了男子,“你到底有啥急事兒啊,大晚上頂這么大的雨要跑橋上。”

二十七載  “沒什么。”男子還是沒說。

  “心情不好?”我脫掉了濕漉漉的上衣,拿出煙遞給了他一根,“抽煙不?”

  “我不抽。”

  我自顧自點了一根:“我朋友一會兒就來,讓他接你過去,成吧?你也不用再付車錢了。”

  “不用麻煩人,不是也沒多遠了嗎,我走過去就行。”男子道。

  我氣不打一出來:“你咋這么倔呢?車子開著都費勁,你硬走啥?”

  “抱歉。”

  “跟我道啥歉?”我一愣。

  “走了。”男子這次下車很快,直接跑了出去。

  我懶得追他了,跟朋友通知了一聲不用過來了,就安心等待拖車到來。

  第二天,我看到了男子從橋上跳河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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