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維拉克忙完情報部門的事情,時間差不多才到六點鐘。這個時間點對平等會大多數的人來說還算早,起碼距離晚飯開餐都還有兩個小時,因此維拉克變得格外輕松,得知基汀、皮雅芙也都忙完了工作回去后,他也決定回自己房間休息會兒,給自己一點獨處空間。
就在他通過地下通道回到旅館,剛走到三到四層的樓梯間時,卻意外聽到了從三樓走廊里傳來的莫萊斯的聲音。
三樓應該是女性成員的住所。
他怎么在這里?
維拉克沒一口氣上六樓回自己的房間,而是退了幾步,進入了三樓的走廊,在走廊一間房的門前看到了莫萊斯正蹲在地上用工具維修門與門框的連接處,他的身旁,則站著不時幫拿工具,打下手的皮雅芙。
“怎么了?”維拉克走上前去問道。
“你那邊忙完了?”莫萊斯瞥了一眼走來的維拉克,繼續專心拆因年久失修壞掉的連接裝置。
“是,聽說基汀老師和皮雅芙同志都忙完了,我也打算回來休息,然后沒想到聽到了你的聲音,就專門過來看看。”維拉克道。
莫萊斯拆掉裝置,換上了新的:“來得正好,幫我扶一下門。”
“好。”維拉克上前一把穩定住了門,又看向了皮雅芙,“這是你的房間?”
“對,今天門框突然壞了,我怕門直接掉下來,就找莫萊斯來幫忙了。”皮雅芙解釋緣由。
干凈利落處理故障的莫萊斯笑了一聲:“沒當兵之前繼承了我父親的手藝做木匠,這些多少都會修點,就是沒以前那么快了。”
“你以前是木匠?”維拉克沒了解過莫萊斯的過往,對他曾經的身份頗感意外。
“怎么?很驚訝?”莫萊斯聽出維拉克的語氣含著驚訝,“我以前可是做木匠的一把好手,只是自從當完兵回來結識了弗朗西斯,建立了平等會,就基本再也沒碰過了。你呢,以前做什么的?”
“照相師。”維拉克扶著門道,“在茨沃德市的貧民區里給窮人拍照片,也做過煉鋼工什么的。”
莫萊斯拿錘子釘釘子:“你還會照相?”
“會點。”維拉克不覺得這是什么厲害的東西。
“這玩意兒挺賺錢的吧?那你以前在那邊活得還不錯?”
“還行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那么湊合過著,主要這活不累。”
“是啊,煉鋼什么的太累人了,一天十四五、十六七個小時,去了就是個死。”莫萊斯非常干脆地把釘子一一釘好,起身推了推門框,發現紋絲不動后,把工具都收納好,“好了,這下沒什么問題了。”
維拉克松開手,跟著活動了一下門,確實重新穩固了。
“謝謝。”皮雅芙道謝道,“進來洗洗手,順便喝點水吧。”
莫萊斯提著工具包走入其中:“情報部門那邊你估摸著還需要多少能正式開始運轉啊?”
幫了一點小忙準備走的維拉克聽到莫萊斯問話,只得也進了皮雅芙的房間:“我感覺…十天左右吧。”
“也就是我們在計劃開始之前,能有差不多二十天的發揮時間。”莫萊斯在皮雅芙的引領下來到衛生間洗手,“希望情報部門能發揮點作用,再怎么樣也不能光讓我們畏手畏腳的。”
把莫萊斯帶過去后,皮雅芙又出來示意維拉克坐下,接著倒了兩杯清水放在了桌子上。
“謝謝。”維拉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環顧起皮雅芙的房間,皮雅芙的房間比他的還要簡單一些,除了快把書桌堆滿的書籍,基本上看不出有什么繁雜的,“最近有點時間,想看點書充實自己,你有什么推薦的嗎?”
“我的書怎么樣?”皮雅芙笑道。
“當然可以,差點忘了你是家。”維拉克捧著水杯道。
皮雅芙走到書桌前,從一摞摞中書中翻出了自己的作品拿給了維拉克:“但我要給你看的不是我的作品。”
維拉克接過皮雅芙的作品,只見書封上寫著書名《婦女和女性公民權利宣言》:“這是…關于女性權利的作品。”
“沒錯。”皮雅芙坐下,為維拉克簡單講述宣言的撰寫目的,“我看過很多有關人權的宣言,比如敦曼的《獨立宣言》,比如我們布列西的《人權與公民權利宣言》,它們提倡的’人權‘實際上僅限于男人的權利,也就是男性特權。它們宣言中,人權的‘人’都特指的是男性,而且我們布列西的憲法,甚至還在不斷地從法律上將公民概念男性化。正是因為這些制定者的無視,驅使我決定去撰寫這樣一份要求婦女權利的宣言。”
“這無疑是一本在實現平等路上,地位、意義都極其重要的著作。”維拉克簡單翻閱起來。
在《婦女和女性公民權利宣言》的扉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
“女性有權利攀上腳手架,也同樣有權利登上論壇報。”
而在宣言的正文里,近似的內容數不勝數。
皮雅芙的思想大膽而又超前,她仿佛就是基汀曾說過的,具備審視世界能力的人。她沒有被當下時代所拘束,提出了諸多注定劃時代,讓女性權利、讓平等掀開嶄新一頁的想法。
比如。
她建議建立離婚制度。
建議保障非婚生子女的權利。
建議醫院里開設專門用于婦女分娩的產科。
為更多的女性爭取教育、就業,和男性對等的基本權利。
這些都是維拉克不曾想過的,但經過宣言里皮雅芙所講,他又覺得那么有道理,覺得這些理應是被實現的東西。
“真是…”看著宣言里的內容,維拉克說不出話。
他難以評價。
這和《平等論》、《物種起源》等等,完全可以列為同一級別的著作,它是在新舊時代交替下,最耀眼的,指引著新時代方向的星辰之一。
“想實現全人類的平等,就得先實現女性和男性之間的平等。”莫萊斯洗完手出來了,《婦女和女性公民權利宣言》他早就看過了,所以理解維拉克初看時的震撼,“皮雅芙的這份宣言,會是我們吹響平等之戰的號角。”
“皮雅芙同志,你的我也可以一并看看。”維拉克先前并沒有對皮雅芙的書太過感興趣,但簡單看過宣言后,他更全面地認識到了皮雅芙是個怎樣的人,他想從這位女性身上學到更多東西。
最重要的是,更深入了解女性的信息。
性別注定了絕大多數男性并不能站在女性的角度思考問題,難以共情女性在當下社會經受的磨難。
維拉克知道自己絞盡腦汁思考十年,也不如皮雅芙原封不動地花些時間把親身或目睹的經歷講出來,他所能做的,就是保持謙卑,在自己無法全面了解的時候認真傾聽。
皮雅芙起身又拿來了兩本她寫的。
皮雅芙多說了幾句自己的過往:“我是私生女,我的婚姻因為我丈夫的去世而匆匆結束,我經歷得足夠多,感觸也就足夠深。這兩本書都盡我所能,客觀、全面地抨擊了社會的陰暗面,揭露了女性的生存困難。我想,她們和宣言一樣,會讓更多女性用于站出來爭取權利,會讓更多男性學會去了解女性的世界。”
維拉克鄭重收下兩本書及宣言。
他只是因為好奇過來,然后幫了一點小忙罷了,沒想到自己居然能有這些意外的收獲。這些對他更深入理解平等,對他站在更高處審視世界都有著無與倫比的幫助。
“我會認真閱讀這些作品的。”維拉克向皮雅芙保證。
皮雅芙只是笑了笑,她覺得如果有些東西是強迫才能得來的,那也就沒什么意義了。
“我們也不多留了,還有事情要做,你好好休息吧。”莫萊斯將皮雅芙倒給他的水一飲而盡,打算離開。
“是,你好好休息。”維拉克抱著書起身也道。
“好,那我們晚飯見。”皮雅芙也沒有多留二人,畢竟她叫莫萊斯的目的就是幫忙維修一下門,并沒有在招待二人上有什么準備,她的房間里也實在沒什么好招待的東西。
維拉克抱著書同莫萊斯出了門,向樓梯口走去。
“我發現我有一點做的很不足。”維拉克抱著書向莫萊斯感嘆道。
“你還有不足的東西?說說看?”莫萊斯對維拉克的感慨很感興趣,因為聽這意思,顯然是通過剛剛和皮雅芙接觸后,維拉克才有的想法。
維拉克沉默了兩秒開口:“我了解了平等會里的很多東西,理論、局勢、各個部門…讓我去談平等會的事情,大大小小的我可以說幾天幾夜,但我疏忽了最重要的一點,我忘了去了解你們。”
“了解我們?”維拉克的感慨和莫萊斯猜測的不太一樣。
“對,我對你們一無所知,之前也根本不感興趣,認為不需要了解你們的過往、你們的任何細節,我們只需要在平等會里,共同為實現平等而奮斗就好了。”維拉克道,“我現在才知道你以前是個木匠,還是個很優秀的木匠,才知道皮雅芙的經歷,知道了她創作出了怎樣偉大的作品。”
“我是木匠這件事,能和皮雅芙創作婦女和女性公民權利宣言相提并論嗎?”莫萊斯笑道。
“我只是說這個意思,這對我了解你們,對我們能更高效共事有著難以用言語表達出來的巨大幫助。”維拉克道。
到了樓梯口,莫萊斯拍了拍維拉克的肩膀,臉上掛著贊賞的笑容:“好好干吧。”
“你不回自己房間休息一會兒?”維拉克問。
“不了,我就尋個空檔過來修個門,還有很多事要忙。”莫萊斯朝向上的樓梯輕輕推了一把維拉克,“你回去休息,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幫忙。”
維拉克沒急著走動:“什么叫幫忙?這是我應該做的。有什么需要,隨時來找我。”
“知道了。”莫萊斯忍不住笑著下了樓,留給維拉克一個瀟灑隨性的背影。
維拉克站在樓梯口望了幾秒鐘,才同樣抿嘴微笑起來,抱著書上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認真閱讀起由皮雅芙創作的宣言、兩部。
政府大樓,軟禁伯因的房間里 “怎么,克里斯那邊有消息了?”房間里伯因在教丹尼爾認字,見洛克施瑞福突然來拜訪自己,便問起了上次見面時,洛克施瑞福所說的關于釋放‘克里斯’的事情。
“還在運作,馬上的事情,不用擔心。”洛克施瑞福只不過是試探伯因,‘克里斯’已經帶著所有犯人越獄,他到哪去釋放人家,“我來是想和你探討關于平等論的事情。”
平等論?
丹尼爾的眼神立馬不對,伯因則非常沉穩,挑起眉頭道:“你把平等論看完了?”
“當然,我看的還是原稿。”洛克施瑞福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開始繼續試探伯因。
“原稿…你是說之前抓住克里斯的時候,從他身上搜出的哪本?”伯因還記得。
“沒錯。”
伯因反過來摸起洛克施瑞福的底:“原稿和印刷版完全一樣,其實我還是建議你看印刷版,最起碼字比克里斯手寫的要好認。”
“嗯?一樣嗎?我還專門訂對了一遍,發現原稿和印刷版不太一樣啊?”洛克施瑞福故作不解。
“你是指錯別字?”伯因波瀾不驚。
“平等論還沒有寫完對嗎?”洛克施瑞福盯著伯因問道。
伯因直視著洛克施瑞福,目光沒有絲毫躲閃:“為什么這么說?”
“印刷版有九章,而克里斯所寫的原稿里,可是有著第十章的…雖說只是一個章節名。”洛克施瑞福觀察著伯因的表現。
“是嗎?這事我不太清楚,我只見過這本書的九章,這本書也只有九章內容。”伯因靠著沙發,淡然地回答道,“你說原稿里有第十章的章節名?是什么?”
“你作為克里斯最好的朋友,也是平等會的新任會長,會不知道這個?”洛克施瑞福假笑著。
伯因一臉茫然搖搖頭:“你說了我才第一次知道有這么回事。”
“我問你個問題吧。”洛克施瑞福話鋒一轉。
“你說。”
“你覺得你們平等會要怎么改變這個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