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七日。
距離十二號僅剩五天,五天之后,維拉克、基汀、道恩等一眾犯人能否自由,阿德爾、萊克特的監獄長之爭都會有個結果。
雖然常常會發生或大或小的暴動、越獄事件,但戴曼斯監獄整體來說還是平靜的,畢竟越獄這種事情對他們而言就像是家常便飯,甚至不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起伏。
只不過,這種平靜從維拉克入獄的那一天開始,在另一個維度上被徹底打破。
這天放風,和道恩等人確定完計劃細節上的東西后,維拉克躺在地上,又看向那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空。
他要擺脫重復,擺脫一成不變。
“維拉克。”道恩忙完也坐下休息,“馬上就要開始了。”
“嗯。”維拉克伸了個懶腰,“你出去要做什么?”
“去找我的家人,然后過普普通通的生活。”道恩回答道。
在囚禁于這里之前,道恩向往著波瀾壯闊的世界,可經歷過這些后,他發現在自己心中最重要的還是家人。能和家人互相陪伴著,讓父母安享晚年,同妻子相濡以沫,看著孩子一點一點長大,對他而言已經足夠。
“你呢?去萊澤因找平等會?”他問。
“平平淡淡的也很不錯,只是哪怕僅僅如此,在這個時代下也是奢侈的。”維拉克咧嘴一笑,“…我出去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證你能過上你剛剛所說的生活。”
“是么?”道恩揚起嘴角,“那就拜托你了。”
維拉克笑了笑沒說話。
十一月八日 維拉克和萊克特在醫務室碰面。
這次維拉克剛進去就看到萊克特坐在椅子上,雙臂環胸臉色鐵青,他明知故問:“怎么了?”
“不要和我說你還沒有任何線索。”萊克特冷聲道。
“確實沒有,怎么了?”維拉克站住腳問,“距離約定好的最終時限還早,而且我想要是和阿德爾合作,他不會給我設置什么時限的。”
想大發雷霆的萊克特聽出維拉克隱隱的威脅,只得按耐住自己的脾氣,咬著牙盡可能心平氣和道:“我的意思是,能快點是最好的。”
“我當然希——”
“我知道我知道!”萊克特控制自己的情緒還不到幾秒,就不耐煩地站了起來,“你不就是想說,你巴不得快點嗎?我沒資格催促你嗎?”
維拉克朝后退了一步,怕張牙舞爪的萊克特波及到他。
“你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怎么才能盡快從基汀嘴里問出黃金的下落,和我說啊!”萊克特吼道,“這不應該是問出一個線索就能把所有的都勾連出來了嗎?!怎么和擠牙膏一樣還是沒碰到黃金的邊?!我要的不是這些線索!這些線索有屁用!就算來一百個,不知道黃金的位置還不是白搭?!我要它的具體位置!具體位置!”
“可我不知道。”維拉克保持和先前一樣的聲音說道。
“你不知道?!”萊克特轉過身,冷笑一聲,反復念叨,“你不知道…”
看樣子,隨著時間臨近十二號,萊克特已經無法在維拉克面前裝作不著急了。可萊克特演不下去,維拉克也還得陪著他硬演:“出什么事了?為什么這么急著要知道黃金的下落?”
“沒什么…”萊克特背對著維拉克擺了擺手。
“對我還需要保留什么秘密嗎?”維拉克自然地演起戲,“…既然你不愿意說出了什么事,那也總該告訴我時間吧?你什么時候需要黃金的位置?”
“就這幾天。”萊克特精疲力盡地道。
維拉克自顧自地把萊克特剛剛坐的椅子拉到跟前坐下:“就這幾天是幾天?你給個準話。”
“十二號之前。”萊克特大概是趁這點時間想到了可以圓回來的說辭,接著補充道,“我父親還是不太支持我留下來,所以我要是在十二號之前沒問出黃金的下落,就得走了。”
“和一個月前的情況一樣?”維拉克道。
“嗯。”萊克特重新轉過身,面向坐著的維拉克,“你要是能幫我度過這次危機,在十二號之前問出黃金的下落,我可以答應你的任何要求。”
“除了離開這里?”
“對。”
維拉克沉思一番:“先欠著吧,等我做成了再找你提。”
萊克特坐在了維拉克旁邊的病床上:“想想我欠你的已經很多了,一個月前就說過只要你能問出黃金的線索讓我留下來,我可以滿足你的任何愿望,那時候你也說欠著。”
“主要是還沒出去,有的東西說了也沒有意義。”維拉克切回自己之所以愿意陪著萊克特繼續演下去的真正目的上,“那接下來,我們每天中午就不用例行見面了,我如果有情況會主動來找你的,這樣也能把更多的時間利用起來。”
“好。”萊克特也知道如果維拉克那邊沒收獲,他們見面毫無意義,還不如讓他趁這點時間多和基汀打交道。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你務必要做到。”維拉克一字一頓地說著,讓萊克特重視起他的要求,“在沒有到最后關頭之前…再詳細一點就是,你父親讓你十二號離開,那就在中午那艘船離開戴曼斯島之前,你都不要輕舉妄動,不要自己胡亂做什么事情。”
正面越獄的計劃已經制定完畢,現在他們最需要的就是穩定。萊克特作為監獄里最大的變數,維拉克非常擔心他會在最后關頭做出什么瘋狂舉動,傷害到基汀抑或是影響計劃的進行。
因此需要安撫住萊克特,只要讓他安安穩穩等到他們計劃開始,監獄變天的時候即可。
“好。”萊克特應下。
“沒到最后一刻,就都是有希望的。”維拉克見萊克特回答得很干脆,怕他沒放在心上,又多說了幾句,“你沒被帶上船之前,任何一刻我都有可能問出黃金的位置。所以別擅作主張搞什么動作,相信我就足夠了。”
“好。”萊克特這次是看著維拉克的眼睛應下。
十一月九日 維拉克他們擴充的骨干人員數量已經超過兩百人,這兩百人中大多是參加過足球賽的,他們親手和獄警打過,心里有底,做起事來更靠譜一些。
到時候放風分為兩批,按照概率,廣場的、工作區的骨干分別都會有一百人以上,同時暴動,這些人將會是犯人們迅速控制正一層的關鍵。
十一月十日 維拉克和道恩考慮到時間將近,把越獄計劃散播給了像羅斯這樣先前一直不知情的普通犯人們。
換以往任何一次越獄,都沒什么越獄領導者敢把越獄計劃散播給所有犯人,因為誰也說不準會不會有人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就把他們揭發出來。
但這次沒有。
一部分是因為維拉克帶給他們的夠多了,他們就算不相信維拉克他們能做到,也愿意放棄揭發后的那些獎勵,作為一點報答。
一部分是因為清楚維拉克、道恩他們在犯人中聲望有多高,他們擔心舉報之后遭到報復,在犯人、獄警之間兩頭不討好,徹底混不下去,才選擇了沉默。
總之,這次前所未有的,所有犯人們保持了默契。
十一月十一日 上午,阿德爾去見了一次維拉克,再次叮囑了一遍,確保在最后關頭維拉克這邊不會出什么岔子,導致局面再次逆轉。
萊克特則沉住了氣,連續三天沒有去找維拉克,整日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對外面的瑣碎充耳不聞。
放風結束時,維拉克有幸被分到了第一批里,在返回時,他故意表現出和基汀還有話說的樣子,硬是拖到了人群的最后出去。
兩只腳踏出廣場大門后,從放風結束的哨聲響起時心里就默算時間的維拉克心里一頓。
十點零四。
犯人們全部從廣場出來需要三到五分鐘。
那他們明天就將會在這個時候,發起暴動!
他擔憂地看了基汀一眼。
考慮到在第一批犯人放風結束時暴動,正好趕上獄警換班,可以多鎖住幾十名獄警,緩解其他地方的壓力,他們做出了把越獄的時間定到第一批放風后,而不是第二批放風后的決定。
這樣,引申出了新的問題。
基汀會在第一批犯人放風的時候被帶去廣場,直到第二批犯人放風結束才會被帶回二零八監室。要是他們第一批犯人放風結束時就暴動,那留在廣場上的基汀該怎么辦?
維拉克和道恩商量了很多種辦法,例如暴動時第一時間把基汀也帶出去等,但這些都存在一定的風險,最終為了保險起見,他們決定明天讓基汀以身體不舒服為由,干脆不去放風,等他們暴動之后再去進行解救。
維拉克一想到明天要干一番大事業,就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基汀笑道:“以后你要經歷的事情會比這大得多、多得多,不用這么緊張。”
“失敗了可就是死啊…”維拉克雖然嘴上說著死,神情卻還顯得輕松,這段時間他在鬼門關不知走了多少遭,都快習以為常了,“帶著這么多人呢,還是有點不放心。”
“明天放開手腳盡管去做就行。”基汀道,“現在阿德爾、萊克特都把注意力放在了黃金上面,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會把握住的,您放心。”維拉克深吸一口氣,安安份份地躺好,“好了不說了老師,我要睡覺了。”
“嗯,晚安。”
“晚安。”
十一月十二日 大清早,哨聲還沒響起維拉克就醒來了,基汀依舊在他之前起床。
“醒了?”哪怕越獄計劃就要進行,基汀也還是相當平靜地翻閱著書籍。
“早上好,老師。”維拉克快速穿好了囚服,迫不及待地站到門前朝外面望去。
“大概再有十分鐘就到你們工作的時間了。”基汀在這里待了兩年,漸漸培養出了估算時間的能力。
維拉克知道基汀說的時間一般都大差不差,于是壓抑興奮坐了下來:“您在看什么書?”
“平等論。”基汀道。
“等我們出去了,可以和平等會的伯因他們好好討論一下這些東西。”維拉克終于覺得這成為了一件近在咫尺的事情。
基汀將書合上,看向維拉克,見維拉克像忽然患上了多動癥一樣坐不住,將他招到了自己身前:“過來。”
“嗯?”維拉克走到基汀的床邊坐下。
基汀再次為維拉克按摩起了肩部,正如那幾次鼓勵他一樣:“孩子,一定要小心。”
感受基汀柔和的雙手松緩自己緊繃的身體、緊張的神經,維拉克終于平靜下來:“…我會的,老師。”
“起床!”沒多久,哨聲響起,獄警開始挨個開門,放犯人出來洗漱、吃飯、工作。
“去吧。”在獄警開隔壁羅斯他們房門時,基汀停止了按摩,輕輕推著維拉克的背部。
維拉克站了起來,朝基汀微微點頭,來到門前,等待獄警開門。
出去之后,維拉克感受到有無數雙眼睛看著自己,他不管其他犯人,自己表現得和往日沒什么區別,先去洗了個漱,然后在獄警的押送下來到食堂就餐。
“維拉克,我準備好了。”羅斯也已經知曉了維拉克的真實名字,在吃飯時忍不住偷偷亮出了自己準備的一小截鋼絲,“到時候我就把鋼絲纏手上,往那些獄警的脖子上扎…”
維拉克不動聲色地踢了羅斯一腳:“別露出來,小心被看到。”
“嗯…”羅斯左顧右盼,將鋼絲重新藏好。
“別表現得這么敏感,在沒到那個時間點之前,你就當什么事情都沒有就行了。”維拉克發現羅斯遠比他激動,吃個飯都能把飯喂到鼻孔里,特意叮囑他不要出什么差錯,“好好吃飯,別談論這些了。”
“嗯…”羅斯再次點頭。
吃過飯后,二人前往工作區的紡織線上工作。這一路過來維拉克沒碰到道恩,但與很多越獄計劃的骨干成員打了個照面,大家都表現得還算沉穩,這讓他放心多了。
抵達工作位后,維拉克開始工作。
在幫助因為過于激動,在工作上頻頻出錯的羅斯解決了好幾次問題之后,時間不經意間來到了九點鐘。
因為有萊克特的授意,維拉克被順利分到了第一批放風的犯人中,而道恩被留在了工作區。這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廣場、工作區在暴動發起時都需要一個主心骨。
九點出頭,押送基汀去放風的獄警跑來見低調許多的萊克特。
“什么?基汀因為不舒服所以今天不去放風了?”萊克特在辦公室里得知了基汀今天不會去放風的消息,又向前來匯報情況的獄警追問道,“那克里斯呢?”
“八一九六號犯人,托馬斯·克里斯去工作了。”獄警答道,“在您的授意下,我們把他安排到了第一批放風的犯人里,現在他應該在廣場上。”
萊克特瞪大眼睛:“基汀不在,把他安排到第一批犯人里有什么用?!”
獄警不敢說話。
“去通知克里斯,讓他回二零八監室。”萊克特下令道。
“是。”獄警快步離開。
不久后,這名獄警氣喘吁吁地趕了回來:“副監獄長,八一九六號說讓您不要干涉他的安排,耐心等著就行。”
萊克特面無表情地看著辦公室里掛著的鐘表。
九點半。
再有不到兩個小時,新一批的運輸船就會過來,他要是在那之前無法獲知黃金的下落,就徹底喪失了和阿德爾爭奪監獄長之位的機會,到時候,就算還沒人趕他走,他也不得不乘這趟船離開了。
“基汀在哪?”
“二零八監室。”
萊克特起身,走出辦公室:“把他帶去審訊室。”
監獄長辦公室 在萊克特前往地下一層沒多久,監獄長阿德爾的眼線趕來匯報起萊克特的行程。
阿德爾在得知基汀因病留在了二零八監室,而維拉克在廣場上放風后,已然知道自己勝券在握:“萊克特把基汀帶去了審訊室?”
“沒錯,而且不允許任何人進去。”獄警答道。
“真是到了窮途末路了啊…”阿德爾同樣起身,點燃一根雪茄,披著監獄長的大衣,帶著麾下也前往了地下一層的審訊室。
廣場上 天空晴朗,獄警們抽煙閑聊。
每個月十二號是犯人最有可能暴動的時候,不過從上個月開始犯人就安分了不少,已經連續差不多一個半月沒有發生過越獄,再加上今天收走了他們寫給家里的信,就要準備寄出,獄警們料定這些犯人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沒事找事,故而沒有多加提防。
愈發臨近越獄計劃開始的時間,犯人們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好在維拉克之前就叮囑過他們要繼續按以前的狀態行事,他們才該打牌的打牌,該聊天的聊天,沒有引起站崗獄警的懷疑。
“嗯…”維拉克沉吟一聲,略微有些擔憂基汀。
不久前萊克特派人過來找過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撫住到了最后關頭的萊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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