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換其他任何一個人說,我都會一笑而過的。”道恩一樣望著萬里無云的天空,汗水浸濕了他的囚服。
維拉克聽罷只是輕笑了一聲。
替補區的犯人們縱情地奔向賽場,有的高呼著維拉克、道恩的名字,有的想到能與家人聯系,掩面痛哭。
“他們認可你了。”道恩側過腦袋道。
他一直以來都以犯人代表的名義和維拉克接觸,如今從他口中說出犯人們認可了維拉克,也就說明他自己也認可了維拉克。
“…謝謝。”維拉克不知該說些什么,最終僅從嘴里蹦出了兩個字。
“我們…真的能出去嗎?”道恩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
維拉克的聲音在犯人們的嘈雜之下清晰可聞:“能。”
“你確實和那些人不一樣,我找不到理由拒絕和你合作了。”道恩邊說邊起身,“希望我們能離開這里。”
站起來的道恩向躺著的維拉克伸出手。
維拉克看向道恩,探手與之相握,在道恩的拉動下直接站了起來。
二人并肩站在一起,左右環顧那些圍過來慶祝的犯人們。犯人們漸漸安靜下來,等待維拉克、道恩他們說些什么。
“你說點?”道恩道。
“說什么?”維拉克一時間組織不起語言,光看到大家洋溢著從未有過的笑容,從未有過的活力,他就心滿意足了。
“說點。”道恩拍了拍維拉克,眼里滿是期待。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你們活著。”維拉克抿著嘴,良久,他正視著犯人們,坦誠地道,“我可能給你們一種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做得到的感覺,可其實我很恐懼。我剛來時,看到你們麻木地躺在監室里,怕得要死,怕有一天我會變成和你們一樣的活死人。”
道恩雙手叉腰看向一邊。
“那時候,除了要在萊克特的虐待下堅持,我整晚整晚地想,怎樣才不會被改變,怎樣才不會同化成你們那樣。”維拉克感到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后來我想到了,在我被你們改變之前,先讓我來改變你們。”
犯人們在興奮能與家人取得聯系之余,開始隨著維拉克的話思考那些不知不覺就消失的東西。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總之,希望大家能永遠像今天這樣,為家人,為朋友,為自己,為尊嚴,為平等而戰。”維拉克伸手擦了擦眼角,“我說完了。”
犯人們沉默,緊跟著,爆發熱烈的鼓掌。
“謝謝你!”
犯人們由衷感激。
“也謝謝你們。”維拉克回以微笑。
待參賽的犯人、獄警全部處理完傷勢時,已經是下午。阿德爾特意安排了食堂全天開放,得到治療的人吃過飯就可以回去休息。
維拉克和道恩前后腳在醫務室包扎完傷口,一同去食堂吃過飯后,返回了各自的監室。
他們回去之前,不少參加了比賽的犯人已經返回,隔著房門、鐵欄,七嘴八舌地將比賽的經過仔仔細細地傳開。聽到參加了比賽的描述賽場上的情況,大多數沒能親眼目睹的,始終被關在監室的犯人們忍不住熱血沸騰。
痛毆那些不把他們當人看的獄警,贏得不公平的比賽,給家人寫信。
沒有一件事是他們想過會發生的。
但今天,這些全部實現。
因此,維拉克和道恩回去后,一個監室的犯人看見他們,立即扯著嗓子大喊起來:“道恩老大、克里斯回來了!”
這一聲傳出去,聽到聲音的監室門口瞬間擠滿了犯人,他們像沒見過二人一樣,在路過時,上下打量著維拉克、道恩。
“謝謝你們!”
“好樣的!”
“光聽他們說我就痛快得不行了!”
維拉克路過的每一間監室前,都有犯人在主動熱情地向他打招呼,感謝他的付出,肯定著他的努力,他一一招手點頭回應。
“道恩!克里斯!道恩!克里斯!”
歡呼聲愈演愈烈,很快整個地下一層的犯人們就達成了默契,有節奏地拍打著鐵欄桿,叫著二人的名字。
“安靜!安靜!”獄警維持著秩序,但沒什么用,警告聲輕易地被歡呼吞沒。
直至道恩、維拉克各自回到自己監室后,歡呼聲才漸漸平息。
“克里斯!快跟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么!聽他們說不夠過癮啊,我想聽你講講!”
剛回到二零八監室坐下的維拉克,還沒顧得上和基汀打招呼,隔壁的羅斯就嚷嚷著要他講述賽場的情況。
經羅斯這么一帶動,二零八監室隔壁的幾個監室都激動地附和起來。
“去講講吧,我也很好奇。”坐在床上耐心等待維拉克回來的基汀笑道。
“嗯,老師。”維拉克微微點頭,來到鐵欄桿前,向大家講述了一遍賽場上的情況,因為也同時要讓基汀有所了解,他專門說得很詳細,整個經過講了十分鐘才講完。
最后,他還不忘把在球場上最后說的話重復說給了沒能前往賽場的其他犯人們。
將該做的都做完后,那些犯人這才沒再揪著維拉克不放,維拉克也得以去和基汀聊天。
“老師。”維拉克坐到基汀的對面,咧嘴笑著。
“傷得怎么樣?”基汀最關心的還是維拉克的身體狀況。
維拉克專門活動了一下身體:“沒什么大礙,他們的攻擊跟萊克特的虐待比起來,簡直不痛不癢。”
“那就好。”基汀慈祥地看著維拉克,“你又一次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維拉克不覺得歸功于自己,這其中有諸多的原因,機緣巧合之下才令犯人們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是大家一起把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阿德爾為什么會幫助我們?”基汀過問起重要的問題。
剛剛維拉克在和眾人講述時,只是提到了監獄長充當了裁判,臨時改變規則準許了犯人們反擊,卻沒有詳細說明原因。
“我和他做了筆交易。”維拉克帶著疑惑說起了他和阿德爾的事情,“交易的內容是,他幫助我們贏得比賽的勝利,我晚一點向萊克特匯報黃金的線索,給他留一點時間。”
“他同意了?沒有別的?”
“他同意了,沒有別的要求,所以我自己也有點意外,只是幫他拖延一點時間,而且還沒約定好究竟拖延多久,只是口頭上一說,他怎么會愿意幫這么大的忙呢?”維拉克絞盡腦汁思考起來,“之前一直忙著比賽,現在才有空和您說一說這件事的疑點。”
基汀“嗯”了一聲:“確實很古怪,他同意你們反擊,直接導致了幾十名獄警在比賽中受傷,這恐怕將嚴重影響他在監獄的統治。那么,你單單口頭上承諾的拖延一點時間,到底值不值得他這么做呢?”
“肯定不值得,除非他能在我拖延的一點時間里找到什么底牌逆轉局面。但如果他真的把希望賭在了時間上,又怎么可能在談判的時候沒詳細說明需要多久呢?看上去就好像他完全不在意我提了什么好處。”維拉克說著自己的分析。
“難不成是擔心把時間說出來,你會透露給萊克特?”基汀剛說出一種猜測就又迅速自己否定了,“也不對…要真是這樣,連時間都不敢給你透露,還談什么合作。”
“那只有一個可能了,阿德爾根本不在乎我能給予他什么,他不惜站在獄警的對立面幫助我們贏得勝利,不是為了我們,而是有著其他的目的。”維拉克順著當前唯一剩下的可能性探尋下去。
基汀沉吟一聲,在維拉克之前想到了答案:“…糟了。”
“什么?”維拉克看向基汀。
“萊克特親口和你說了,他根本沒想過犯人贏,所以才提出的寫信獎勵?”基汀問。
“是的,他還跟我說,他根本沒有能力去兌——”維拉克說到一半就頓住了,隨即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和基汀對視著,“阿德爾就是想讓萊克特陷入兩難境地?萊克特無法兌現承諾的話,犯人們一定會爆發前所未有的怒火,而他要是兌現了,更是會被阿德爾直接抓到把柄,順勢踢出監獄。”
基汀的面孔凝重起來:“除此之外,阿德爾沒有任何理由幫助犯人贏得勝利。”
“也就是說,下個月十二號,履行承諾的那天,是他們爭奪監獄長之位的關鍵了…”維拉克攥緊雙拳。
阿德爾真的抱著這樣的目的幫他們的話,原本大好的局勢將會變成復雜。
他們的正面越獄計劃推進困難,接下來只能寄希望于和道恩達成深度合作,集結所有犯人的力量去尋找監獄的破綻。
如果就算聯合了所有人都沒能有好的辦法,他們就必須開始全力推進備選,也就是以阿德爾、萊克特爭奪監獄長之位為核心,伺機從中找到機會破局的計劃。
可經過阿德爾幫助犯人贏得勝利這事后,最晚下個月的十二號,監獄長之爭就會塵埃落定。
他們必須在那之前確定正面越獄是否可行,不可行之后得立即著手備選計劃,在下個月十二號之前完成越獄。
二十多天的時間,非常緊迫。
“您覺得來得及嗎?”維拉克心里有些沒底,盡管他一早就給自己定下了一個月之內越獄的目標。
“先想想有沒有可能把時間再往后拖延一下。”基汀沉著冷靜地思考起來。
維拉克嘆了口氣,危機接踵而至,讓他得不到片刻的休息:“阿德爾一定會想方設法讓萊克特在十二號的時候做出選擇,要么幫助犯人寫信,要么反悔。”
“反悔除了會引起犯人們極大的不滿,還會讓你大大降低對萊克特的信任。我想,這兩個后果里,阿德爾著重考慮的是后者。”基汀緊鎖眉頭,“畢竟就算犯人們不滿,該鎮壓也能鎮壓下去,想威脅到萊克特的位置不太可能。而阿德爾現在和萊克特能給你的東西幾乎是一樣的,他要是能在人品上勝萊克特一籌,讓你放棄與常常言而無信的萊克特合作,轉身投奔他,也就能化解萊克特對他的威脅。”
“那如果到時候萊克特選擇了返回,我也繼續與他合作,時間應該可以延長,留給我們的周旋空間還很大。”維拉克松了口氣,阿德爾的計劃里包括了他的選擇,只要他不按阿德爾想得那么來,阿德爾的打算只能泡湯。
“嗯,看來阿德爾起碼沒對你有太多的懷疑,沒把你和其他犯人聯系在一起,認為你只想通過黃金早日離開監獄。”基汀又總結出一個好消息。
危機解除,維拉克放心地躺在了床上:“既然如此,接下來我們先全力推動正面越獄計劃。比賽贏了,道恩會按照約定好的和我們達成深度合作,我們集結了所有人的力量后說不準能找到破局之處。要是沒能找出來,就穩住萊克特和阿德爾的局面,通過備用計劃找出路。”
醫務室 萊克特昏迷了約莫六七個小時才幽幽轉醒:“人呢…”
“副監獄長。”不久前才把獄警、犯人加起來三百多人的傷勢處理完的醫生聽到萊克特微弱的呼喚,連忙打起精神湊了過去。
萊克特的腦袋還很痛,他忍著痛稍微轉動了點方向,看著醫生:“誰贏了…”
“您是說足球賽嗎?聽他們說是犯人七比四贏了。”醫生如實把自己聽到的消息匯報出來。
得知獄警輸了比賽,預想到之后的棘手局面,萊克特閉上雙眼壓制自己的憤怒:“阿德爾在哪里?”
“我不清楚,監獄長應該在辦公室?”醫生道。
“叫他過來,我要見他。”萊克特還動不了,只能拖醫生把阿德爾叫來。
如今局面扭轉,他必須和阿德爾好好談談。
“好,我去通知一下外面的獄警,讓他們把您的話轉告給監獄長。”醫生立馬向門外走去。
“等等。”萊克特叫住了正要出門的醫生,“算了,別叫阿德爾了。”
“那…”
萊克特思考了一會兒,開口道:“叫獄警把八一九六號犯人,托馬斯·克里斯帶過來。”
“就是那個每天中午來敷藥的嗎?”
“對。”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