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是怎么知道自己被關了兩年的?”維拉克頗為好奇,難不成基汀也在沒有時間概念的監獄里默默計算著天數。
“每年新年的時候獄警都會休假,那天犯人們也能得以休息休息,所以對有些人而言,雖然已經模糊了具體的月份,但多少還是知道已經在這里待了幾年的。”基汀解釋道,“今天是一四三三年九月十二日,星期二,對嗎?”
維拉克一愣:“…對。”
“說明我沒算錯。”基汀對此很滿意,臉上的笑容更加濃郁,“最近半年被安排進我監室負責照顧我的都是老犯人,我很久沒有辦法核驗日期了。”
“您兩年以來每天都在算日子嗎?”維拉克也正打算這樣。
“沒錯。”基汀道,“知道時間,也是讓自己保持清醒的一種方式。”
維拉克深以為然。
如果連時間都不知道了,就會逐漸喪失對外面的渴望,慢慢融入這里,化為監獄機器的一個零件,再也沒有任何希望。
“我也會記日期的。兩個人記總比一個人記好,能保證盡可能不出錯。”維拉克道。
“你想出去是嗎?”基汀聽到維拉克這么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維拉克并沒有隱瞞對自由的渴望,被關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想出去,他怎么可能例外:“當然,總不可能喜歡上這里。”
“可你知道嗎?八十年了,進來這個地方的犯人從沒有活著出去過,甚至有的人死了都只能被埋在監獄附近的亂石堆中,無法回歸家鄉。”
“我知道,聽人說起過。”其實維拉克并不愿意提起這一點,這個事實總會給他帶來巨大的絕望,他還不想被摧垮,“但像我這種剛進來的人,是不會那么輕易妥協認命的吧?”
“聽上去,你對以后并不是很有信心。”基汀非常善于從語言中看出一個人更多的想法。
維拉克站到了監室門口,透過欄桿縫隙查看外面,外面的犯人們正被獄警有序地帶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現在想那么遠也沒有用…您是怎么想的呢?被關了兩年,對自由的渴望還在嗎?”
“在這種地方,不論被關多久,都還是會無時無刻想著出去的。有所不同的,不過是有的人死了心,有的人并沒有死心。”簡陋的監室里實在沒什么可看的東西,基汀的目光一直跟隨維拉克移動著,“我還沒有死心。”
“那還不錯,我撐不下去的時候,說不準可以從您的身上汲取到力量。”維拉克開了個玩笑。
“那你得想辦法在這座監室待穩了。”基汀透露出了一丁點信息,“這件事不止在我,也在你還有獄長身上。”
基汀這話和沒說一樣,反倒是給維拉克帶來了更多的疑惑,他不再一邊看犯人們被帶走一邊研究監室外的布局,轉過身面向了基汀:“短時間內我應該是走不了了,因為副監獄長萊克特禁止我申請調換監室。”
“為什么?”基汀瞇起眼睛。
“我剛來的時候就招惹到他了。”維拉克把自己和萊克特的過節說了出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好奇為什么明明這里很不錯,別的犯人卻都不愿意和您住在一起。”
基汀略過了后半句的問題:“惹了萊克特那個年輕人,你可有得受了。我在被抓進來之前,就在萊澤因里聽說過他。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喜好折磨、虐殺,許多年前就在萊澤因里鬧下過不小的麻煩。”
維拉克之所以這么忌憚萊克特,正是因為被押送到監獄的路上,獄警們提到了中午的暴動是萊克特一手安排的,他不在乎會不會有獄警在暴動中受傷甚至失去生命,只想著順理成章殺幾個人過癮。
“那這座監獄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堂。”維拉克道。
“呵呵…他父親把他安排到這里工作,是最明智的選擇。”
“他父親是誰?”維拉克很好奇萊克特的背景,聽獄警說連獄長都拿他沒辦法,他的父親想必位高權重,底蘊深厚。
基汀沉吟一聲:“在我被抓進來之前,他的父親正任布列西司法部部長。司法部的職能包括監督法院建設、維護和管理法院、監督公訴、建議民事或刑事法律或程序立法,以及…管理監獄系統。所以把萊克特安排到這里,對于他們來說易如反掌。”
“難怪…”維拉克喃喃道。
“你惹到他會有生命危險。”基汀指明了維拉克的境遇,“最近半年里,戴曼斯監獄里死在他手里的犯人恐怕不下三十人。”
局面遠比自己想象得糟糕。
維拉克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我以為至多就是被他找找麻煩。”
“這座監獄的設立目的和其他的監獄并不相同。其他監獄是為了教化和懲戒,指望犯人新生。這里,惟恐犯人不死,因此盛行暴虐與折磨。”基汀注意著維拉克的表情變化,“面對萊克特這樣的人,你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保住性命。”
“什么?”
“永遠不要向他妥協。”基汀一字一頓道,“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升起好勝心,在沒有征服你,徹底摧垮你的心志之前,不會考慮處死你。不過這比死要難多,因為你會經常被他無辜毆打,被他放狗咬、被捆綁在椅子上電擊、被香煙燙出不計其數的傷口、被監禁起來不得吃飯喝水…”
這些非人的折磨令維拉克有些沒有底氣。
“很快你就會發現,活著真的很難,而死亡,只需你向萊克特認輸,跪倒在他腳前求饒,破滅了他對你的興趣,就能馬上實現。”基汀描述完,期待著維拉克會做出怎樣的答復、表現。
維拉克眉頭緊鎖,緩步走到了監室門口前,外面的犯人們已經被帶去了工作區工作,他望著死寂的走廊,抿嘴不說話。
他面臨的最大的挑戰,并非是虐待,并非是死亡,而是沒有希望。
如果這輩子都出不去的話,硬撐著被虐待的意義在哪里?這樣的堅持有什么價值?
基汀從維拉克的背影里看到了猶豫與惶恐。
過了很久,維拉克的手抓在了鐵欄上,他緊緊攥著鐵欄,沉聲道:“我一定會出去的,所以盡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