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歉”
平野葵連忙撿起掉落的筷子,嘴上不停的問道,“還還說什么了嗎?”
“就這些了”張泰川笑著回應道。
只不過,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封那么厚實的信不可能只是寫了那么一件事。
平野葵似乎對張泰川的態度早已經習以為常,直接換了個話題說起了她的事情,“衛先生,我想,我現在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了。”
“我都已經忘了”衛燃答道,他并不想繼續這個毫無意義的話題。
“我還記得”平野葵嘆息道,“這些年,我問過很多人,也得到了不同的答案。”
“平野小姐,其實沒有人.”
“不,這些完全是我自愿的。”
平野葵不等衛燃說完便搖搖頭,“招核人對于過去的戰爭是否痛恨,大多取決于他們是否有家人死在了那場戰爭里。”
“這根本沒有什么意義”衛燃直白的說道。
“是啊,確實沒有什么意義。”
平野葵露出個慘淡卻又無奈的疲憊笑容,“我的大多數同胞,相較于痛恨戰爭,不如說痛恨輸了這場戰爭。
他們都很遺憾自己的某個家人或者朋友死在了戰場上,卻又對照片里那些殘酷事情說,那是戰爭里難免的事情。”
“所以從來都不會有感同身受的痛苦”
衛燃端起剛剛被張泰川倒滿的酒杯,和對方碰了碰,又和平野葵碰了碰,“平野小姐,你依然是我見過的、認識的,唯一一個善良且富有正義感的招核人。”
“這句話聽起來比當初你第一次說的時候更加諷刺了”
平野葵帶著羞愧嘆息道,“在你眼里唯一一個善良且富有正義感的招核人,對于招核人來說卻是個某種意義上的叛徒,這這樣的人生真的是太痛苦了。”
“我之英雄彼之敵蔲,或許吧.”
衛燃無聲的嘆了口氣,換了一個也許能讓對方舒服一些的話題說道,“說說你正在做的事情吧。”
“自從麥克阿瑟先生取締了JCP之后,我一直在進行秘密印刷反戰刊物的工作。”
平野葵的心情并沒有好多少,“我不認同采用更加激進和暴力的方法反美,更不覺得招核該承接美國的軍用物資生產訂單。
這不但會讓招核再次被戰爭紅利誘惑失去理智,而且還會讓招核徹底成為美國的傀儡。”
“天真又清醒,這樣的人最痛苦了。”
衛燃暗自嘆息,拋開立場問題客觀來看,此時的日本根本沒有理由拒絕這送上門的橫財。
潮蘚戰爭前三年,華夏的志愿軍在半島上把傻老美玩弄的欲仙欲死的時候,老美為了能打贏這場戰斗,瘋狂甩給鬼兒子超過了600億美元的軍用物資訂單,這個數兒都特碼超過5個馬歇爾計劃的資金總量了。
毫無疑問,這一波鯨魚奶幾乎直接把干巴鬼子給奶成了球兒,也為鬼子后來的經濟騰飛打下了足夠厚實的底子。
但同時,這一波甜棗也算是配合之前那兩根兒大棒子,將這條被打了個半死的狗給徹底喂熟了——就像平野葵擔心的那樣,招核幾乎徹底成為了美國予取予奪的傀儡。
“這些.有用嗎?”衛燃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
“也許有用吧”
平野葵嘆息道,“但我總要做些什么,就像我當年說的那樣,哪怕只是改變了一個招核人也好。”
“砰!砰!砰!”
恰在此時,窗外的夜空中又一次炸開了一團團絢爛的煙花,那倆小孩子也歡呼著跑了進來。
“這兩個小家伙以后有什么打算嗎?”衛燃換了個更加輕松一些的話題。
“一切都等他們長大吧”
平野葵滿臉溫柔的說道,“他們還太小了,還不是能告訴他們真相的時候。”
“是啊,他們還太小了。”
衛燃嘆了口氣,無論這兩個孩子擁有誰或者沒有誰的血統,他并不想這么早的賦予他們任何名為仇恨的負擔。
至于什么車輪放平.他終究還是個人。
談及這兩個孩子,平野葵的話多了許多,她也變得像是個正常的母親一般——即便兩個孩子都不是她生下的。
在有關孩子的話題中,這頓不知道該算是晚餐還是該算夜宵的重逢之宴也在一次次舉杯中來到了尾聲。
趁著平野葵帶著兩位奶媽收拾桌子,張泰川帶著重新拎起行李箱的衛燃來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
這個并不算大的房間完全就是個照相館的布置,這里甚至有扇臨街的窗子和門。
“把這封信帶回去吧”
張泰川帶著衛燃走進了暗房,掀開地板從夾縫中取出了一封信遞過來低聲說道,“親手交給喬安,這封信非常重要。”
“二叔.”
衛燃接過信,斟酌了片刻后問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去?”
“回”
“回華夏啊”衛燃說道,“已經出來那么久了,你不打算回去了嗎?”
“快了,就快該回去了。”張泰川滿是憧憬的嘆息道,“等華夏和美國的這場戰爭結束,我們也許就該回去了。”
聞言,衛燃張張嘴,終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重新打開行李箱,將里面那些黃白之物全都取出來放在桌子上,“這些你留著,肯定用”
“帶回去吧,這些我用不上。”
張泰川攔住了衛燃,將那些財物又幫著裝回了他的行李箱,“帶回去吧,我用不上這些。”
“我我能幫你做些什么嗎?”衛燃最后問道。
“早點回去吧”
張泰川輕輕拍了拍衛燃的肩膀,“你該回去了,等回去之后回去之后幫我去看看正歧,再幫我去看看我老娘,替我給她老人家磕個頭盡個孝就行了。”
“好,我答應你。”衛燃鄭重的點了點頭。
“砰!砰!砰!”張泰川正要說些什么,窗外的夜空中又一次炸開了一朵朵絢爛的煙花。
“國內也是這樣萬家燈火嗎?”張泰川囈語般的問道。
“是啊,國內也是。”衛燃點點頭,“雖然暫時大家一窮二白,但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會比這小鬼子更好嗎?”
“會,肯定會,一定會。”
衛燃篤定的答道,“不用向美國或者蘇聯搖尾乞憐,憑著雙手,一點點把日子過好,一點點把腰桿挺直。”
“好,那就好啊.”
張泰川抬頭看著夜空中一次又一次炸開的煙花嘆了口氣,“好了,走吧,你該回去了。”
說著,他第一個走出了這間暗房,帶著衛燃離開了這間臨街的照相館,重新回到了院子里。
此時,平野葵已經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和那位管教媽媽以及那位奶媽一起在等著他們了。
“衛先生,幫我把這封信捎回去吧。”那位奶媽說道,“要是有人收要是那個地址沒人了,就.就算了,我也死心了。”
“我會盡量送到的”衛燃鄭重的接過信塞進了懷里,隨后看向了那位管教媽媽。
“我家人都死絕了”
這位管教媽媽倒是格外的坦然的和平靜,“我男人為了吸大煙把我賣了,我早就沒有家人了。”
聞言,衛燃張張嘴,又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夜空,這樣的天色,他甚至說不出一起拍一張合影這樣不切實際的請求。
最終,他也只能在這不是一家人的一家人的送別中,邁步走出了這座日式宅院的大門。
“媽媽,他是誰?”
星野幻太郎仰著頭朝平野葵問道,就像平野葵說的那樣,這兩個小家伙都還太小了,他們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可能記得曾經發生了什么。
他們只知道,他們的媽媽叫做武藏葵,他們只知道,他們的爸爸叫做星野親善。
“砰!”在又一聲炸響中,夜空中炸開了一朵絢爛的煙花。
然而這次,衛燃的身體卻猛的一顫。他不但沒有抬頭看那近在咫尺的絢爛煙花,反而一臉驚恐的看向了身后——他清楚的聽到了隱藏在煙花爆炸中的槍聲!
他親眼看到平野葵仰面摔進了張泰川的懷里,他親眼看到了身后的方向,有個模糊的人影一閃而逝。
“媽媽!”
相繼炸開的煙花中,兩個臉上沾滿了血的孩子松開了同樣沾滿了血的燈籠,在哭喊中任由管教媽媽和奶娘將他們分別抱起來,跟著抱起平野葵的張泰川一起躲進了院子里。
“別開槍!快進來!”
張泰川的提醒讓已經舉起了盒子炮的衛燃松開了已經開始下壓的扳機,以最快的速度躲進了院子里。
“不能開槍”
張泰川焦急的用漢語說道,“這是個陰謀,一旦開槍,他們就有了借口。”
“他們是誰?”
衛燃詢問的同時,已經跟著張泰川跑回了房間,“我需要燈,快把她放平,還有,把孩子帶走。”
“招核政府需要一個對JCP動手的借口”
張泰川一邊將平野葵放在榻榻米上一邊用母語答道,“她刊印了很多反戰讀物,里面甚至印上了她的哥哥犯下的那些罪行,而且她至少在名義上,還有個來自華夏的丈夫。”
“不要.不要讓.孩子離開”
平野葵卻在這個時候艱難的說道,“幻太郎”
“媽媽,媽媽!”
臉上染著血的幻太郎哭喊著,他笨拙的試圖伸出手捂住平野葵后腰處和腹部的傷口不讓暗紅色的血流出來。
“我要救你”
剛剛在進門的時候就已經趁亂將皮箱換成醫療箱的衛燃說道,“他們在這里”
“給我.一支.腎上腺素和.嗎啡就夠了”
平野葵艱難的說道,“幻太郎聽.聽媽媽的話.不要心懷仇恨離.戰爭遠一點.”
“嗯,我聽到了,我聽到了!”淚流滿面的幻太郎用小小的手捂住他根本捂不住的傷口答道。
“照顧好”
平野葵喘了口氣,等衛燃幫她注射完一針腎上腺素和嗎啡之后繼續說道,“照顧好千代子.你是哥哥要.要成為.她的榜.榜樣,答應.媽媽”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別死!”
幻太郎傷心又絕望的哭喊著,而站在角落,同樣滿臉血的千代子,則怔怔的看著躺在血泊里和燈光下的平野葵。
“抱歉.”
平野葵歉意的看向衛燃,“我的同胞.讓你”
“先別說這些了”衛燃一邊回應對方,一邊檢查著對方的傷口。
然而,僅僅只是一眼,他便嘆了口氣,他幾乎可以確定,剛剛那一槍是用獵槍打出的獨頭彈,他.他救不活她了。
“張先生”
平野葵看向張泰川,語氣依舊滿是歉意,“請折斷那把刀吧.把刀刃.留給我.陪葬把刀柄.送去大.”
“平野小姐?平野小姐?”
衛燃和張泰川對視了一眼,又在漸起的白光中,一起看向了雙手已經沾滿了血的幻太郎,以及遠處那個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恐懼和暗紅色血跡的小女孩,武藏千代子。
艸你嗎的 在衛燃滿是殺意的咒罵中,白光吞噬了周圍的一切,又漸漸將吞噬的一切換了個模樣吐了出來。
待看清周圍的一切,衛燃不由的打了個哆嗦,這是一個雪天,周圍格外的冷,但陽光也格外的明媚。
聽著撞進耳朵里的那些帶著濃郁關西腔的日語,衛燃很是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習慣性的看了看四周,又習慣性的觀察了一番自己的打扮。
這是一個并不算多么繁華的十字路口,不遠處還能清楚的看到一座矮山。
就在十字路口正對著那座矮山的把角位置,有一座上下兩層,后面似乎還有挺大一個院子的獨棟建筑。
這座建筑臨街的大門一側,有一棵只剩一米高的焦黑樹干,這樹干的周圍,已經新長出了不少的枝條。
這些枝條有的已經有手腕粗了,有的才不過手指粗細。
但無論粗細,它們明顯都經過了精心的修剪,尤其這顆枯樹的周圍,甚至還圍著一圈不足半米高的籬笆。
再看那座建筑,他的大門一側,掛著“平野家居酒屋”的招牌。
壓下走進去朝這家居酒屋店主開一槍的沖動,衛燃將自己也打量了一番。
自己和白光之前的打扮沒什么兩樣,僅僅只是多出了一條厚實的圍巾,以及手里沒有皮箱罷了。
再次看了看那座居酒屋,他卻并沒有走進去,反而轉身走向了幾百米的那座矮山,沿著似乎許久前被燒灼過的石頭臺階,一步一步的爬到了半山腰,找了個足夠隱蔽的位置,取出了金屬本子里的那輛威利斯吉普車。
將航空照相機對準了山腳之下的那座居酒屋,他緊接著又卸下吉普車上的六角帳篷。將其搭在了吉普車的前面,用帳篷的身形擋住了小半個車頭。
緊接著,他又取出了那臺超大號的施耐德防空望遠鏡架好同樣對準了山腳下的居酒屋。
兩者間最多恐怕都不到一公里的直線距離,讓他可以借助這臺超大的倍率的望遠鏡清楚的看到居酒屋的大門以及一樓和二樓的玻璃窗里隱約可見的客人。
衛燃卻并不急,他頗有耐心的取出了馬毛長包放在車頭的引擎蓋上打開。
算那活爹有良心,這包里不但有裝在銀皮錘紋罐子里的咖啡粉,甚至還有兩個分別裝著牛奶和水的德軍水壺乃至一盒方糖。
這份小小的驚喜也讓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了一抹強撐著的笑容,但卻沒有辦法消弭他內心的殺意——
他目前唯一認可的招核人也死了,也是死在招核人的手里。
趁著等待咖啡煮好的功夫,衛燃將點燃的懷爐揣進了上衣的內兜,隨后取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套上煙嘴點燃猛吸了幾口。
用這些雜事平復了內心的情緒,他終于湊到了那架巨大的防空望遠鏡的目鏡邊,默不作聲的窺視著似乎生意還算不錯的平野家居酒屋。
他累了,他不想再和平野大翔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他只想躲在暗處看著,只想等著朝平野大翔打出一發子彈撕碎那個畜生。
在他的耐心等待中,一杯杯加足了奶和糖的咖啡被一口口的喝進嘴里,天色也一點點的變的越來越暗。
終于,隨著街道上相繼亮起了路燈,隨著居酒屋里面也相繼亮起了路燈,躲在暗處的他也看的更加清楚了。
他看到了提著行李箱風塵仆仆趕來的張泰川,看到了他站在路口一臉錯愕的看著那座居酒屋。
又看著他走進了居酒屋,看到了一臉驚訝的平野大翔,看到他們二人走上了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看到張泰川將幾張照片遞給了平野大翔。
他還看到平野大翔揪住了張泰川的衣領卻又松開,最終幫他倒了滿滿一大杯啤酒。
這些他都看到了。
最后,他看到張泰川拎著皮箱在平野大翔的相送之下離開了那座居酒屋。
“唉”
衛燃疲憊的嘆了口氣,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望遠鏡和吉普車等物,隨后快步下山,重新取出吉普車啟動,朝著張泰川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或許是因為這輛美式吉普車帶來的威懾足夠,這一路上,那些大阪人都遠遠的讓開了路,也讓他得以看到了拎著皮箱仍在慢慢走的張泰川。
“二叔,上車。”衛燃踩下剎車說道。
“衛燃?”
張泰川錯愕的看了一眼突然開車追上來的衛燃,隨后反應極快的跳上了車子。
“你怎么在這兒?”衛燃最先問道。
“我本來是想把平野小姐的囑咐的遺物送來的”
張泰川咬著牙說道,“沒想到那個畜生竟然還活著!”
“孩子們呢?”衛燃平靜的問道。
“還在京都”
張泰川說道,“我沒想到平野大翔還活著,看來那兩個孩子必須要離開才行。”
“殺了他呢?”衛燃指了指身后。
“還不行”
張泰川搖搖頭,“現在沒有精力做這種事,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繼續留著它?”
“景榮46年的時候就憑借老鬼的舉薦信和他女婿的身份,和同文書院的那些余孽成為了朋友,并且一起加入了愛知大學。”
張泰川說道,“他現在已經作為鬼子的間諜被派去印泥了,我剛剛和那個畜生說,平野葵和孩子們都在印泥,而且把當年老鬼的地址給了他。”
“在那里動手?”衛燃問道。
“看看他會不會去吧”
張泰川嘆息道,“我和他剛剛聊起了對潮蘚戰爭的看法,他在炫耀他通過這場戰爭賺了多少錢,他甚至炫耀他在資助一些黑幫社團.謀殺JCP的成員。”
“你你說什么?”衛燃將剎車踩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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