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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5章 救命稻草一般的借口

  “我我不知道”

  麗華戲社后臺的隔間里,平野葵茫然的囈語道,去哪?她確實不知道去哪。

  回大阪嗎?回去的話怎么和良子解釋?可如果不回大阪的話,自己又能去哪?

  甚至,就算只是離開申城,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

可如果不離開  不,必須離開!

  平野葵咬緊了牙關,卻依舊無法克制涌出的眼淚,她不想嫁給年齡快比自己大了一倍的蒼井——尤其對方同樣已經有了家庭和孩子!

  可.去哪呢?

  當平野葵苦惱的問題繞了一圈又回到原點的時候,林喬安再次開口了。

  “平野小姐”

  林喬安等對方淚眼婆娑的看向自己,這才笑著繼續說道,“如果今天發生的一切讓你太傷心了,不如在沖動的做出決定之前先去散散心吧。”

  “散啊?散心?”平野葵茫然的看著林喬安。

  “明天上午,受平野先生管轄的征柴隊將出城征集木柴。”

  林喬安說道,“恰好,明天我的戲班子也準備出城去給紀先生唱堂會。

  如果平野小姐愿意跟著一起去熱鬧熱鬧,也許心情會變得好一些。”

  “湯灰?是什么?”

  平野葵茫然的問道,但很快,她便猜到了什么,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問道,“是為了送.他離開嗎?”

  林喬安微笑著點了點頭,“堂會就是.就是戲劇團去觀眾的家里進行專場表演。”

  “我愿意!”平野葵近乎下意識的做出了決定,“我愿意一起去!”

  “平野小姐”

  衛燃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而他過于冷靜和清醒的語氣,也讓平野葵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她并不害怕衛燃,但卻莫名的恐懼他的身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一些東西,她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么,但她卻有一種自己不小心闖進老虎籠子里的無力。

  “我有個問題想問清楚”衛燃無視了林喬安的眼神暗示。

  “什什么問題?”平野葵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想知道.”

  衛燃做了個深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和語氣都足夠的溫和,“我想知道,你的決定是出于什么。愛情?沖動?又或者其他的什么。”

  “愛情?至少不會是愛情”

  平野葵在聽到這個問題之后反倒冷靜下來,“我曾不止一次鼓起勇氣,拋棄廉恥之心,主動向齊先生表達了我對他的好感,但他也一次又一次想都不想的拒絕了我。

尤其在不久前我知道了  知道了那些真相之后,我不認為我和他之間還有產生愛情或者友誼的可能。”

  用力連續做了幾個深呼吸,平野葵慌亂的抹掉再次不受自己控制涌出的眼淚,“我我其實不知道因為什么,我只是想做些什么,我只是.我.我很愧疚,我”

  “時間會給所有人答案的”

  林喬安拍了拍衛燃的肩膀,“衛燃,去換套衣服吧,等下我會重新擺一桌,到時候一起喝點。”

  “好”

  衛燃點點頭,起身離開了隔間,然后便看到了指尖夾著一顆香煙等在不遠處一張桌子邊上的趙景榮。

  朝著衛燃擺了擺手,趙景榮轉身帶著他鉆進了挨著后臺的一個類似倉庫的房間,這個房間里已經提前放了一套黑色的中山裝,除此之外,還放了個臉盆架,那銅盆里的水都是溫熱的。

  “說說怎么回事?”趙景榮坐在一張條凳上低聲問道。

  “意外”

  衛燃嘆了口氣,脫掉身上濕透的衣服,一邊用打濕的熱毛巾擦拭著身上的雨水一邊低聲解釋了一番。

  “衛燃,別沖動。”

  趙景榮怔怔的看著指尖燃燒近半的香煙囈語般的說道,“不管你心里有多委屈,不能沖動,不能對他們兄妹動手,現在現在的局勢太艱難了,咱們這條線能救很多人。”

  “我我知道了”

  衛燃一邊穿上提前幫他準備的衣服一邊答道,他甚至不敢去看趙景榮的眼睛,他更不知道,對方是在勸他,還是在勸自己。

  趙景榮才是真正背負著為趙家上下32口復仇的巨大負擔的人。

  他和張泰川,和張正歧一樣的痛苦。可偏偏,他卻要在壓下痛苦之余去安慰、開導衛燃。

  “放心吧”

  想到這里,衛燃認真的說道,“我我會保持冷靜的。”

  “等下敬平野先生幾杯”趙景榮稍稍抬高了聲音,“武藏先生走了,以后咱們可全都要仰仗平野先生照顧。”

  “我會和平野先生多喝幾杯的”

  衛燃用力搓了搓臉,努力讓臉上掛上笑容,隨后才跟著趙景榮離開了這間儲存著所有痛苦和仇恨以及殺意的倉房。

  兩人往二樓走的同時,在下雨之前就已經躲到了姘頭床上的閻隊長也聽到了外面傳來的敲門聲。

  “特么誰呀?”正在賣力氣的閻隊長沒好氣的問道。

  “老朋友了”門外的人說道。

  “您等等!我馬上出去!”

  閻隊長不由一哆嗦,連忙拔刀出鞘,慌里慌張的套上衣服,趿拉著鞋便走了出去。

  自從上次出事兒,他和這位老朋友已經合作了很多次了,多虧了對方的幫襯,他不但堵上窟窿保住了這副隊長的差事,而且因為他和“道上朋友”的關系,如今這征柴隊真可謂“一路暢通”。

  也正因如此,金隊長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了他一馬,當然,代價不止于此,他可是欠了一屁股債,這才算是讓金隊長幫忙堵住了汰菌的手指頭縫,也安撫住了那些下里巴鄉紳。

  不過,總體來說,閻隊長對未來是充滿期待的,照他的預計,再有半年,他就能把欠下的所有窟窿堵上,等那之后,賺的可全特碼都是自己的!

  到時候咱也買個大洋馬騎著玩!閻隊長美滋滋的回味著。

  在這胡思亂想間,兩人一前一后的來到了這個住了不知道多少租客的石庫門建筑一樓,又沿著后門離開,最終走進了一條沒什么人,也沒有幾扇門的弄堂里。

  “最近有出城的機會嗎?”走在前面的人舉著一把油紙傘,背對著他低聲問道。

  “有,明天一早就出去拾柴火去。”閻隊長連忙說道。

  “帶個朋友出去”

  前面的人說著,已經將一個小荷包丟到了腳下,“明天一早,人在棺材鋪門口等著,只要帶出去,回來還有這么多。”

  說完,這人舉著油紙傘邁步就走,閻隊長也連忙走過來,彎腰撿起那個粗布縫制的小荷包打開,從里面倒出了兩根小黃魚。

  “都是朋友”

  閻隊長朝即將消失在拐角的背影熱情的說道,“明天早點到,一起吃頓早飯再走。”

  說完,閻隊長將那兩根小金條送到嘴邊咬了咬,他臉上的表情也愈發的滿意。

  至于對方把這么金貴的東西丟到腳下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以及剛剛都連手都沒朝自己招一下做為回應是不是不禮貌,閻隊長可不講究那些虛頭巴腦的臭規矩。

  生怕這兩根小金條丟了,閻隊長連忙將其藏進腳上的鞋子里,轉身又走向了他那姘頭租住的房子里。

  他這邊歸刀入鞘的時候,衛燃和張泰川、趙景榮以及林喬安三人,也和平野兄妹在同一個包廂圍著桌子坐了下來。

  “平野先生,不知道明天您有沒有時間。”趙景榮端起酒杯和平野大翔碰了碰問道。

  “明天?”

  因為自己的親妹妹一直繃著臉,所以有些心不在焉的平野大翔反應了一下這才答道,“沒什么事情,怎么了?”

  趙景榮笑了笑,重新給對方倒滿,然后才解釋道,“明天我師傅收徒,想請您過去做個見證順便喝一杯。”

  “紀先生收徒?明天?”平野大翔疑惑的問道,“怎么這么突然?”

  “您這話說的,這還不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嗎?”

  趙景榮循循善誘乃至擠眉弄眼的暗示道,“平野先生,您猜為什么是明天,不是今天也不是昨天?”

  “哦?”

  平野大翔總算來了些興致,并且下意識的看了眼身旁的張泰川。

  “武藏老師,我是說,武藏先生今天才離開申城。”

  張泰川將話說的更加直白了些,“昨天.昨天武藏先生不是還在嗎?”

  “哦?哦!”平野大翔終于聽懂了這二人的暗示。

  “我的老師最近手里有不少東西想變成真金白銀,或者等同于真金白銀的東西。”

  趙景榮重新和平野大翔碰了碰,“平野先生,我們為什不趁著武藏先生不在,進行一些更直接的交易呢?”

  “沒問題”

  平野大翔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格外上路的說道,“明天我會準備一些像樣的賀禮的。”

  “我的老師明天也會準備一些像樣的回禮的”

  趙景榮說到這里直接轉移了話題,“為了明天的收徒宴,我師傅還請了戲樓的戲班子過去唱堂會。”

  “確實如此”

  過來作陪的林喬安端著酒杯說道,“下午的時候雨都還沒停下,我就讓齊管事先過去安排了,明天可要好好熱鬧熱鬧。”

  “明天我也想去”

  剛剛一直不說話的平野葵開口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城外待一段時間。”

  “這這不行”

  平野大翔搖了搖頭,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是打算躲著蒼井先生,但蒼井開出的條件卻也足夠的心動。更何況,他也實在是不放心自己的妹妹一個人在城外。

  “平野小姐跟著去看看熱鬧也好”林喬安幫腔說道,“不過您想在城外待一段時間恐怕不行。”

  “為什么?”平野葵問道。

  “接下來可能會有些貴重的古董需要放在您的診所里幫平野先生保管”

  趙景榮在一邊說道,“那些東西太珍貴了,放在我們這些人的家里或者這座戲樓,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哪位汰菌看上要走。只有放在您的診所里才是最安全的。”

  見自己的哥哥看向自己,平野葵在短暫的猶豫之后說道,“可以,但是我不想再見到蒼井先生,如果他再出現在我的診所附近,我就.我就毀你放在我這里的那些東西。”

  “好好好,都聽你的。”平野大翔略顯無奈的應了下來。

  “平野先生”

  林喬安適時的開口說道,“我們是很久的朋友了,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穆先生直接說就好”平野大翔說著,還端起杯子和林喬安碰了碰。

  “我也有個妹妹”

  林喬安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之后亮了亮杯底,然后才繼續說道,“剛剛蒼井先生試圖硬闖診所的一幕我都看到了,平野先生,如果蒼井先生真的愛慕您的妹妹,他肯定不會做出這么失禮的事情來的。”

  “說的沒錯!”

  平野葵憤憤的說道,“他不但想占有我,而且他闖進去之后眼睛一直在盯著房間里那些屬于你的古董。”

  “你說的是真的?”平野大翔陰沉著臉問道。

  “平野先生”

  林喬安趁著張泰川給他們二人倒酒的功夫游刃有余的補了一刀,“如果是我,我不會允許有人覬覦我的收藏,同時還貪婪的試圖搶走我的妹妹作為要挾的。”

  “如果蒼井先生年輕哪怕十歲,而且有平野先生一半的威武霸氣,他或許還配得上平野小姐。”

  衛燃端著杯子和對方碰了碰,“平野先生,這么說或許非常失禮,但是蒼井先生無論在哪一方面似乎都并非不可替代。

  坦白說,他沒有什么拿得出的籌碼和您做生意,而且武藏老師只是暫時離開,他總要回來的,與其到時候發生矛盾讓大家都沒辦法賺錢,倒不如趁著他不在做進行幾次交易更劃算一些。”

  “龍之介君,我以為你是個很忠誠的人的。”平野大翔帶著一絲絲調侃說道。

  “平野先生說笑了”

  衛燃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我確實個非常忠誠的人,所以才愿意站在我的老師武藏先生的立場上,試圖阻止您和蒼井先生交易,而且”

  “而且什么?”平野大翔饒有興致的問道。

  “而且金隊長已經承諾我,如果我愿意對此保密,每次交易我都能得到一筆封口費。”

  衛燃故意露出了一絲絲的貪婪說道,“當然,未來如果您需要我幫你做些什么,我也是非常愿意的,如果您愿意把我也當作朋友的話。”

  “我們已經是朋友了,龍之介君,干杯。”

  平野大翔說著,再次端起剛剛被張泰川倒滿的酒杯,和衛燃再次碰了碰。

  等兩人一飲而盡,平野葵追問道,“所以你不會把我賣給蒼井那個老男人了?”

  “當然不會,你在說什”

  “你和蒼井在另一個包廂里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平野葵不滿的說道,她是平野大翔的妹妹,她比在場的任何人都知道怎樣讓自己的哥哥把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己的身上。

  而她此時這么做卻并非單純的在幫這個包廂里其余人,對于這個年輕善良的大阪姑娘來說,這同樣是一筆交易。

  她幫忙打掩護救下她有好感的“齊管事”,甚至不介意幫這些人保守秘密。而林喬安等人,則幫她把蒼井先生踢出交易桌。

  “那只是”

  “所以明天你帶不帶我去?”平野葵愈發不滿的問道,卻是根本沒給平野大翔解釋的機會。

  “既然這樣,明天我帶你.”

  “平野先生”

  剛剛一直在忙著倒酒,一直都沒有說話的張泰川卻開口了,“您愿意聽聽我的看法嗎?”

  “你的看法?”

  平野大翔以為張泰川在幫自己轉移話題,格外爽快的說道,“說說吧,你有什么看法?”

  “我覺得您明天可以不去”

  張泰川說道,“這其實也是我一直和金隊長一直沒有達成共識的一件事。”

  “我明天為什么不去?”平野大翔問道。

  “紀先生收徒是在向您表達親近”

  張泰川重新幫對方把酒杯倒滿,“但是我覺得,如果您去了,等武藏先生回來,他難免會知道。就算我們全都保密,難道蒼井先生會不知道嗎?難道他會不說給武藏先生嗎?”

  故意等平野大翔點點頭,張泰川這才看了眼平野葵,隨后笑著說道,“我認為您不如派平野小姐做您的使者,這樣就算武藏先生知道了,您也剛好可以借口是蒼井先生騷擾了平野小姐,所以讓她出城散散心,至于實際情況嘛,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武藏先生也給我寫了一封很失禮的信”

  平野葵煩躁的說道,“我倒是覺得這樣不錯,等那個更老的老男人回來知道這件事之后,他肯定會對蒼井不滿的。”

  “我們華夏有句古話”

  林喬安說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平野先生,如果武藏先生和蒼井先生因為平野小姐起了沖突,對您來說,也許會有意外的驚喜收獲。”

  這連番的迷幻藥隨著一杯接著一杯的清酒灌進了肚子,平野大翔很是猶豫了一番之后不放心的說道,“我似乎確實不去更合適一些,但是誰能保證小葵的安全?”

  “平野先生,如果您擔心平野小姐的安全,明天不如讓我陪著一起吧。”張泰川主動說道。

  “明天我也可以陪著”

  衛燃笑著說道,“如果明天我以代表武藏先生的身份在場,我相信即便他回來也挑不出什么問題。”

  “我明天肯定也要回去的”

  趙景榮笑著說道,“平野先生,請放心吧,我們會保證平野小姐的安全的。”

  “既然這樣,小葵的安全就交給你們了。”平野大翔端起杯子和大家舉著的杯子碰在了一起。

  將這杯酒一飲而盡之后,林喬安主動提議道,“平野先生明天送平野小姐出城之后,如果有時間不如來戲樓坐坐,這樣既能看護著診所里的那些寶貝,而且等平野小姐回來之后也能第一時間看到她。”

  “明天我會來坐坐的”平野大翔應了下來,卻根本沒有注意到平野葵眼睛里沒有藏好的慌張。

  她此時確實非常慌張,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就像她根本說不清,她的哥哥倒賣那些物資的行為是對還是錯的一眼。

  但她知道,即便拋開之前的所有,如果此時她不好好配合,也許今天晚上,她和她的哥哥平野大翔就會變成尸體。

  而這樣的擔憂,對于此時的她來說,卻成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借口。

  對于此時的衛燃、張泰川、趙景榮以及林喬安來說,平野葵基于以上擔憂做出的配合,也成了他們內心救命稻草一般的借口。

艸他嘛的  衛燃在又一次舉杯的同時,在心里狠狠的罵了一句,他才真正的意識到,這樣的抉擇有多么煎熬和痛苦。

  他才知道,能和敵人交朋友,能接受敵對者的幫助和善意,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多么強大的心臟。

  只是難免,他還是忍不住又一次想到了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孔。

  對不起.

  衛燃端起重新倒滿的一杯酒,卻又假意失手澆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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