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的坦克里,衛燃揪著一根拴在提手上的繩子,彎著腰艱難的重新鎖死了坦克底盤逃生口,這期間,他也難免被撞了幾次頭。
用腳踩了踩扣緊的蓋板,衛燃將頭湊到觀察孔附近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雖然這個觀察孔確實還沒有老二粗,而且視野范圍也并不算大,
但總算讓衛燃在顛簸中勉強看清了外面的情況。
目光所及之處,能看到的除了大片的被毀壞的農田和冒著青煙的森林,周圍最多的便是一輛輛和他們拉開距離并駕齊驅的坦克。
稍稍矮下頭,還能隱約看到遠處的天空上正在纏斗的飛機,以及航炮擊中目標后出現的煙團。
相比這些吸引眼球的景象,路邊偶爾出現的殘垣斷壁的,反倒成了最不起眼的存在。
就在他看著外面出神的時候,一架德軍戰斗機拉著濃煙在呼嘯中從天空中栽下來,狠狠的撞在距離他們有段距離的農田里,
炸開了一個漂亮的火球。
恰在此時,在衛燃的視線正前方,一輛正準備翻閱一座土坡的坦克突兀的炸開一團火花,緊接著,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中,那輛坦克的炮塔也被掀飛砸落在了農田上。
“避炮!”
衛燃側后方的車長扯著嗓子一聲大喊,同時用腳掌瘋狂的敲擊著瓦吉姆的左邊肩胛骨!
話音未落,負責駕駛的瓦吉姆立刻操縱著坦克開始向左轉動!巨大的慣性之下,衛燃立刻被甩的貼在了艙壁上,
同時也讓視線離開了那個小的可憐的觀察孔。
幾乎在他艱難的坐直了身子的同時,那狹小的觀察孔處卻閃過了一道火光,
緊接著,
便是一聲伴隨著恐怖撞擊的低沉嗡鳴!
“艸!”衛燃下意識的捂著耳朵罵了一聲。
這一刻,
他只覺得自己整個人仿佛被塞進了一個大號低音炮里,
而沿著車身蔓延的嗡鳴也讓他感覺心臟都被一支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抽了一個嘴巴!
更為要命的是,他手邊位置的那臺9r電臺,
也在這嗡鳴中爆開一團火花。
“羅曼!”負責駕駛的瓦吉姆大聲喊道。
“活著!”瓦吉姆身后的車長回應了一聲,緊接著雙腳踩住了瓦吉姆的左右肩胛骨。
瓦吉姆給完成轉向的坦克瘋狂提速沖向側面那片并不算大的森林殘骸!同時不忘繼續喊著名字:“阿加豐!”
“人和彈藥都沒問題!”衛燃身后的裝填手扯著嗓子應道。
“維克多!”瓦吉姆在羅曼車長的“腳語”指揮下剎住坦克的同時,
扯著嗓子喊出了這輛坦克里最后一個人的名字。
“活著!”衛燃扯著嗓子回應道,“不過電臺好像出問題了!”
回應衛燃的,卻是后腦勺炮塔的轉動時無法被忽視的噪音,以及緊隨其后的一聲沉悶炮聲!
“當啷”
被拋出的炙熱的彈殼剛剛砸在地板上,衛燃身后的那位裝填手便立刻塞了一枚炮彈進去。
直到這個時候,短暫停住的坦克在那位名叫羅曼的車長嫻熟的“腳語”指揮,以及瓦吉姆的暴力駕駛下,再次加速開向了土丘邊緣隱藏著敵人的森林殘骸,而衛燃則在嗆人的硝煙味中聽到了炮閂閉合時的哐當聲。
隨著距離一點點的拉近,衛燃也透過機槍觀察孔隱約看到了一輛似乎被擊中了履帶的德軍4號坦克。
“嘎吱——”
瓦吉姆駕駛著坦克突兀的停下,衛燃也眼睜睜的看著那輛經過偽裝的4號坦克炮塔開始朝著他們的方向轉動。
千鈞一發之際,羅曼車長先一步完成瞄準,對準那輛坦克的側面狠狠打出了一炮。
“轟!”
震耳欲聾的火炮聲中,衛燃透過觀察孔清楚的看到那輛德軍坦克正面靠左的裝甲處爆出了一團火花。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又一輛t34坦克在不遠處停住,瞄準那輛坦克打出了一發炮彈。
轟隆隆的殉爆聲中,這輛埋伏在土丘邊緣的4號坦克被炸飛了炮塔。
這被打破的交火仿佛戰斗開始的信號一般,一時間,
足足十幾輛4號坦克相繼出現在了正前方的小高地上,憑借地利優勢對蘇軍坦克進行著伏擊。甚至那其中竟然還混跡著兩臺仿佛走錯了片場的三號坦克!
“轟!”
剛剛同樣在開炮的那輛t34坦克被不知道從哪里打來的炮彈命中,
而羅曼車長卻已經先一步鎖死了炮塔,趁著阿加豐裝填炮彈的功夫,指揮著瓦吉姆駕駛坦克開始兜起了圈子!
相隔不過幾百米的距離,或許占據高地優勢的四號火炮同樣能輕而易舉的摧毀t34,但前提是這些蘇軍坦克老老實實的站在那里不動才行。
相反,只要跑起來,雙方比拼的除了指揮和配合之外,便是炮塔的轉動速度和坦克本身的速度罷了。
在指揮與配合上,只有四個乘員的t34固然有著先天的劣勢,但它的速度卻要比對方快多了,雖然這優勢因為對方占據的小高地被幾乎填平,但在這片戰場上,蘇聯的t34明顯還占據著數量上的優勢!
另一方面,瓦吉姆的駕駛技術也確實過硬,雖然衛燃已經快被巨大的慣性和顛簸晃散了黃,但事實上卻根本沒有一發炮彈再次落在他們這輛坦克上。
當然,不管是負責駕駛的瓦吉姆還是負責指揮的羅曼,他們明顯都沒有逃跑的想法,反而一次次猛的停下,和周圍的坦克相互配合著,瞄準那些4號坦克打出了一發發的炮彈。
彌漫著嗆人硝煙的坦克內部,羅曼用靴子尖快速點了點瓦吉姆的后腦勺,后者立刻拉動撥桿,操縱著坦克加速后退了一段距離,等到裝填手阿加豐將炮彈送進炮膛,立刻停下了坦克。
本就指著正前方的炮管稍作移動,羅馬果斷的打出了一發炮彈。與此同時,一直將眼睛貼在觀察孔上的衛燃也清楚的看到正前方兩三百米外,一輛剛剛開火過的德軍坦克還沒來得及移動,他的炮塔座圈處便簽收了這發炮彈。
“干得漂亮!”
羅曼大喊了一聲,仿佛踩縫紉機似的用腳指揮著瓦吉姆,操縱坦克再次開始換位置。而衛燃身后的裝填手,也在前者鎖死了炮塔之后,立刻裝上了一發炮彈。
接下來的戰斗,衛燃仿佛個買到最佳位置的觀眾似的,通過那個細小的觀察孔做起了看客。
當交火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之后,這片土丘下已經多了二十多臺坦克的殘骸,那些德軍坦克,也只剩下了最后四輛。
但相比從高地上沖下來,他們想在眾多蘇軍坦克的圍堵下撤回去,卻已經成了奢望。
輕而易舉的解決了最后的幾輛坦克,隨后又在后方趕來的步兵協同下拔出了那片小高地上的僅剩的敵人。這突如其來的交火也總算停了下來。
“嘎吱”一聲,瓦吉姆在羅曼的指揮下再次停下了坦克,隨后推開了駕駛室的艙蓋并且將頭伸了出去。
“下來看一眼吧!”瓦吉姆縮回腦袋道,“維克多的運氣可真好。”
聞言,羅曼和裝填手阿加豐先后打開了頭頂的艙蓋,緊接著,裝填手雙手一撐便離開了炮塔,隨后將腦袋探下來問道,“維克多,要不要出來看一眼?”
“怎么了?”衛燃的詢問并沒有得到回應,不過見另外三人都已經從各自的艙門爬了出去,他也立刻起身鉆出了坦克。
直到跳下坦克,他這才明白發生了什么。就在航向機槍盾的邊緣,一個拳頭大小的彈痕格外的顯眼,那彈痕甚至蓋住了一半的機槍盾。
顯而易見,命中這里的那一發炮彈被彈飛了,否則這個時候,衛燃的身體恐怕早就已經被撕碎了。
暗自掐了掐左手虎口處的紋身,衛燃這才有時間觀察這輛保住自己小命的坦克。
繞過正背對著坦克履帶撒尿的那三位,衛燃最先看到的,便是炮塔左側的“29”白色編號,而在炮塔右側,則是一句“為了奪回蘇維埃烏可爛”的白色油漆標語。
除此之外,這輛坦克的炮塔上還殘存著大量或是已經被油漆覆蓋,或是明顯在剛剛的戰斗中留下的彈痕。
“我們該出發了!”
羅曼系好了腰帶招呼了一聲,隨后大聲問道,“維克多,我們的電臺是不是壞了?”
“似乎是被剛剛那枚跳彈震壞了,我還沒來得及檢查。”
衛燃打量對方的同時回應道。這位名叫羅曼的車長個子并不算高,瘦長的臉上除了油污之外,還有一塊明顯是因為燒傷留下的傷疤。除此之外,他胸口的位置還掛著一枚勇敢獎章和一枚戰功獎章。
“瓦吉姆,等下記得把坦克開的穩一點,讓維克多試試看能不能修好電臺。”羅曼話的同時已經爬上了坦克。
“交給我吧!”瓦吉姆一邊用一條臟兮兮的毛巾擦著臉一邊答道。
“這就是瓦吉姆?”
衛燃掃了眼對方,一邊往坦克里鉆一邊暗自嘀咕,就像進入這場戰斗之前,瓦連京娜太太形容的那樣,這位瓦吉姆不但個子不高,而且長相在斯拉夫人里也算不上突出,同時他走路時稍稍有些跛的步態,也極具標志性。
相比之下,那位同樣也就一米七出頭的裝填手阿加豐的形象可就好多了。
雖然他身上也穿著臟兮兮的坦克服,但依舊可是看出他的體型絕對和健身教練有的一拼,甚至就連那張同樣帶著油污的臉,也足以稱得上帥氣,同樣,他的胸口,也別著一枚戰功勛章。
就在衛燃坐穩的同時,瓦吉姆已經駕駛著坦克開始前進。而羅曼和阿加豐,此時也已經開始忙活著將腳下已經放涼的炮彈殼重新塞進彈藥架。
“羅曼,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衛燃在開始檢查那臺出故障的車載電臺之前問道。
“托馬洛夫卡”羅曼扯著嗓子回應了一句,轉而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衛燃擺擺手,內心已經把這個地名和1943年8月初發生的別爾哥羅德戰役對上了號。
“今天是三號還是四號?”衛燃猶豫片刻后問道。
“當然是三號”負責駕駛坦克的瓦吉姆大聲回應道,“怎么了維克多?難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還有好幾個月呢”衛燃胡亂回應了一句,對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
在身上摸索著掏出一本證件,衛燃翻了翻之后也越發的確定,這次自己的角色隸屬于第5近衛坦克集團軍下屬的第29坦克軍,恰恰是這場戰役中,奪取托馬洛夫卡的主力坦克部隊之一。
努力回憶了一番專業課上習到的歷史內容,瓦吉姆也已經駕駛著坦克爬上了剛剛被德軍占據的小高地。
借助那狹小的觀察孔看了眼外面,衛燃收起思緒,在顛簸中拆開了車載電臺的金屬殼,仔細的檢查著里面的情況。
“電臺還能修復嗎?”羅曼彎下腰大聲問道。
“不太好”
衛燃搖搖頭,“電子管被震碎了好幾個,線路板似乎也因為短路出現了一些問題,除非我們還有能用的零件,否則”
“否則我們就只能像以前一樣靠旗語溝通了?”
衛燃身后的裝填手阿加豐抱怨道,“這破電臺怎么還不如我奶奶的老花鏡結實?”
“維克多能活下來就不錯了”羅曼無奈的道,“等等看吧,不定等我們拿下了托馬洛夫卡之后就有新的電臺用了。”
阿加豐沒好氣的調侃道,“你怎么不等我們拿下哈爾磕夫之后會換一臺新坦克?”
“新坦克你就別想了”
瓦吉姆替羅曼回應道,“不過如果真的能拿下哈爾磕夫,我倒是能請你們喝一杯,我離開哈爾磕夫之前,在我家的院子里埋了整整一箱的伏特加呢。”
“得了吧瓦吉姆”
裝填手阿加豐立刻回應道,“兩天前的時候,大概也是這個時間,你還你和伱的妻子離開別爾哥羅德之前,你在你們住的那棟房子的地板下面藏了一箱伏特加呢。這才多久,那箱伏特加怎么就從別爾哥羅德跑到哈爾磕夫去了?”
“你就沒想過它們可能是兩箱伏特加嗎?”瓦吉姆得意的道,“我甚至在沃羅涅日住的地方也藏了一箱伏特加。”
“你哪來的那么多伏特加?”車長羅曼調侃道,“不會是你夢游的時候尿進了酒瓶子里的吧?!”
“我的是真的!”
瓦吉姆得意的顯擺道,“我的妻子是商店的收銀員,我以前是拖拉機駕駛員,所以我們的收入都還算不錯。重要的是,她和我一樣喜歡喝酒,而且在商店里工作總會比別人更容易買到酒。所以我們每次搬家,都會想辦法先買弄箱伏特加。”
到這里,瓦吉姆語氣中的得意變成了仇恨,扯著嗓子大聲咒罵道,“但那些該被塞進騾子屁眼里夾斷脖子的德國人,他們每次不等我們把酒喝完,就逼著我們不得不再次搬家。我參軍之前最后一次搬家之后,我們的積蓄都已經不夠我們買下一箱酒了!”
“收銀員可是個讓人羨慕的工作”
阿加豐一臉的嫉妒,“真是想不明白,你的孩子都已經快出生了,怎么就沒有姑娘看上我呢?哪怕不是收銀員也行。”
“別急”
羅曼點上一顆莫合煙,悠然自得的道,“早晚有一天,我們不但能把烏可爛收回來,不定還能打到德國去呢,到時候你可以弄個德國女人回來,我想我們的坦克還是可以塞進來一個女人的。”
“只要她穿的少一點,確實塞得下。”瓦吉姆這話的同時,刻意在“穿的少一點”上加重了語氣。
“斯大林同志保佑”
阿加豐同樣點上顆嗆人的莫合煙,“等我們拿下托馬洛夫卡,不管是酒還是女人,哪怕有一個我就滿足了。”
“這種事斯大林同志應該是不會保佑你的”
剛剛一直沒話的衛燃掏出個銀亮的酒壺晃了晃,“女人我沒辦法,不過至少在拿下托馬洛夫卡之前,我們可以先每人來一口。”
“那里面是酒嗎?!”反應最快的瓦吉姆話音未落,三雙眼睛便直勾勾的看向了衛燃手中的小酒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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