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積云沒有想到江縣令的背景這樣的深厚。
她微微一愣,隨后琢磨起王太太的來意。
朝廷是不允許官員做生意的,所以那些官員家的生意都是掛在其他人名下的。
王主簿就把和宋家的瓷器生意掛在了小舅子身上。
上次她去王府的時候已經和王主簿商量好了,等她這邊拿到御窯廠的契書,燒出了甜白瓷,王家看了貨,再和他們家簽約。
可這次王太太來,
卻有了不同的說法。
王太太當然不可能擅自做主,這肯定是王主簿的意思。只不過宋家的女眷要守孝,他也好,他的小舅子也好,不方便親自到宋家來,只能讓王太太借口探望錢氏來傳個口訊。
宋積云沉吟道:“您的意思是,先把鋪子開起來?”
“那是當然。”王太太忙笑道,
“我那不成氣的兄弟已經啟程去了瀘州。你這邊的鋪子開起來了,他那邊應該也準備得差不多了,肯定能趕上今年春節的旺季。”
宋積云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道:“您是說,陳老爺準備在滬州銷白瓷?”
王太太聽了嗔道:“這不是之前已經說好了的嗎?把白瓷的生意從你們家單獨分出來,我們家從你們家拿貨,賺多賺少憑自己的本事。”
景德鎮瓷器的銷售模式如今有兩種。一種是各窯廠在梁縣的繁華地段設立商鋪,各地的商鋪來這里進貨。還有一種是在各地設立分店,統一燒制,統一銷售。
宋家的日常瓷采取的是第一種,高檔瓷采取的是第二種。
宋積云憑著后世的經驗,想漸漸地將宋家的瓷器變成分銷模式。
就由宋家統一鋪貨,統一定價,銷售則交給加盟商,
買得越多,
加盟商不僅賺得越多,她還會按銷售額給予一定比例的獎勵,讓加盟商更積極地去銷貨。
她準備用白瓷來做試點。
而王太太的意思,是讓她快點把宋家的鋪子開起來,而不是她之前誤會的,王家想和宋家一起開鋪子,賺那些來景德鎮的行商的錢。
王主簿并沒有想改變他們之間的合作方式。
難道王主簿特意讓王太太來一趟,就是為了告訴她以后宋家做生意可以借江縣令的東風?
宋積云笑道:“御窯廠那邊還沒有用印,就怕萬公公知道了不高興。”
他要是卡著不同意,他們也沒有辦法燒白瓷。
王太太聽著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低聲笑道:“那不還有江大人嗎?”
宋積云知道江大人昨天的話傳了出去。
她雖然感覺這速度未免太快了,但也沒太放在心上,笑道:“名帖只有一張,總不能事事都求江大人吧?好鋼還是要用在刀刃上。”
王太太含笑不語,轉頭對錢氏道:“我們家老爺總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這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畏手畏腳的,以后肯定會后悔的。”
錢氏向來不懂這些,但她對于自己不懂的事,從來不發表意見,更不會插手。
她只好模棱兩可地笑道:“多謝王主簿,
要不是王主簿,
我們孤兒寡母的,
還不知道被別人怎么磋磨呢?王大人的恩情,
我們家都記在心里呢!”
王太太訕訕然地笑了笑,兩人聊起了家常。
直到宋積云去安排午膳,王太太這才又揪起之前的話頭,道:“這做生意的,誰家不找個能庇護的人。像我娘家的生意,就得虧了我們家老爺關照。我是覺得,趁著江大人對你們家大姑娘印象好的時候,可以多走動走動。”
錢氏不太明白怎么個多走動法。
王太太干脆就把話挑明了,俯身和她耳語:“我可打聽清楚了,那江大人還沒有成親,這次來任上,也只帶了兩個師爺,一個貼身的隨從,一個貼身的小廝和一個從小服侍他的婆子。”
錢氏心怦怦亂跳。
江大人她遠遠見過。
不管是相貌、才學還是氣度,那都是她平生所見。
若是他們家積云能嫁給這樣一位夫婿,她做夢都能笑醒。
但這念頭也不過是在她腦海里一閃,她就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清醒過來。
江大人是讀書人家出身,就算是他們有意和江家結親,江家未必瞧得上他們家。就算是江大人鐘意宋積云,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落得個做良妾的下場。
她夫婿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姑娘,可不是為了精心養大了送給別人家糟蹋的。
錢氏頓覺王太太這話說得有些不妥當。
可王家幫他們家良多,她也不好指責王太太。
“男女有別,”錢氏道,“還要有分寸的好。何況江大人身邊還沒有個如夫人,我們家積云就更要避嫌了。”
還故意歪曲王太太的意思,感激地拉了王太太的手道:“多謝您告訴。不然積云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不懂事,要是被別人誤會就不好了。”
王太太見她雙目含淚,言語真誠,一時間竟然分辨不出她到底聽懂了沒有。
“哪里,哪里!”她順坡而下,含糊地道,“我這不也是盼著你們家,你們家大姑娘好嗎?”
錢氏生怕她再說出什么荒唐的話來,忙拉了她去花圃里看花:“積云孝順,前幾天去文思樓賞花,也給我花大價錢買了兩盆建蘭回來。我不是很懂這些,你難得來一趟,去幫我掌掌眼唄!”
兩人在花圃里消磨了一會兒,用了午膳,錢氏和宋積云一起送王太太回去。
王太太到底不死心,拉了宋積云道:“你是個有膽量的。這女兒家出嫁,就像是第二次投胎。這嫁得好了,下半輩子不僅自己享福,就是做父母兄妹的,兒子女兒的,也跟著被人高看一眼。這要是嫁得不好,不要說幫襯娘家了,就是自己,也跟著受苦。有些事,你得自己拿主意!”
宋積云怔住。
王太太已道:“我們這小地方,江大人可是你能遇到的最優秀的男子了,你要知道把握機會!”
宋積云這才明白王太太今天真正的來意,再回想她之前說的那些話,可謂是句句都有深意!
她表情頓時冷了下來。
她和元允中的婚約人盡皆知,王太太這么說,是何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