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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石板房外觀頗為簡陋,看著像是放花具的地方,可它卻是宋積云小時候宋又良為了哄她學燒瓷,專門按她的要求砌的一個小作坊。

  宋積云望著靠墻堆放的煤炭,在心里冷哼了幾聲。

  用柴燒窯,一夜的時間,不要說用高嶺土做的瓷器了,就是用黏土做的陶器,也不可能燒出來。

  可她從后世來,知道用煤炭也能燒窯,而且升溫快,時間短。

  她從置物架上找了一個大小合適的匣缽,把元允中的杯子放了進去,再用石板房里的紅磚砌了一個小小的蛋窯,然后開始用煤燒窯。

  當然,他這個杯子想燒成瓷器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燒一半——燒成素坯。

  只是滲水性不太好,穩定也不怎么樣,還說不好能不能用,但這與她何干呢?

  誰讓他只給了她一夜的時間呢?

  宋積云要注意的就是別讓溫度太低,泥不能成坯。

  紅紅的火光中,宋積云守了一夜,汗水出了一層又一層,等到天青時分,她覺得自己聞起來就像在腌菜缸里打了一個滾又泡了一夜似的,味道“酸爽”。

  宋積云趕回去好好的梳洗了一番,讓香簪帶著幾個小丫鬟去石板房開了窯,取出了那個燒得歪歪扭扭,像被狗啃了的素坯壓手杯。

  別說,仔細看看,還挺有藝術品的味道。

  如果能再燒層釉,還挺有意思的。

  等元允中拿到這個杯子,她倒要瞧瞧,他還有什么理由意難平?

  宋積云滿意極了,讓人去請了鄭嬤嬤。

  鄭嬤嬤幾乎一夜沒睡,眼下有黑黑的眼圈。

  她身后跟著五、六個小丫鬟,或拎著包袱,或提著食盒。

  “都照您的吩咐準備好了。”她說著,猶豫著打開了其中一個包袱,拿出一件男式衣服,道:“就是怕元公子不太喜歡。”

  宋積云一看,大樂。

  那是一件大紅紗寶藍色織金銀菖蒲紋團花的直裰。

  先不說那衣裳猩紅猩紅的有多亮麗了,就是這寶藍色織金銀菖蒲紋的團花,在屋內光線不充裕的情況下還不時閃動或金或銀的光芒,就可以想象到穿在身上,走在陽光下是多么的耀眼了。

  鄭嬤嬤解釋道:“也是巧了,街尾洪家的公子九月份行及冠禮,特意從蘇杭那邊訂了一批布料回來,做了這幾件衣服。我好說歹說,加了五倍的銀子,那家的裁縫才答應瞞著洪家,先緊著我們。”

  宋積云再看那包袱里,除了這件大紅色,還有若干件蘇梅色、紫蒲色、朱柿色等顏色極其鮮艷的衣服。

  若是穿在元允中的身上…肯定很有意思。

  不過,就元允中這身材,能和他穿同樣大小的衣服,這位洪公子只怕也是個大高個子。

  宋積云大手一揮,道:“你記得到時候洪公子的及冠禮好好的送份賀禮過去。”

  不管怎么說,沒有洪公子的及冠禮,就不可能有這一堆衣服。

  鄭嬤嬤松了口氣,笑著應是。

  鄭全也趕了回來,說事情都辦好了。

  宋積云放下心來,找了個藏藍色的錦盒裝了杯子,去了蔭余堂。

  元允中不在。

  宋積云挑眉。

  掃院子的小廝說,他去了錢氏那里。

  他去那里干什么?

  宋積云眉心突突地跳,她拿著錦盒,匆匆去了錢氏的院子。

  滿院的濃蔭,讓錢氏的院子看著就透著股清涼。

  廳堂龜背錦的琉璃扇門洞開,元允中穿了件青竹色素面紗道袍,坐在廳堂里擺了茶具點心的黑漆鈿鏍束腰圓桌前,和她母親說著話。

  聽見動靜,錢氏扭頭笑著朝她招手:“你怎么過來了?不是說早上要去封道嗎?快來,元公子給我帶了大方糕。你還別說,這鮮肉餡的大方糕,我還是小時候在老家吃過,好多年都沒吃過這種味道了。”

  這話就有點夸張了。

  去年中秋節,她爹還從蘇州帶了鮮肉餡的月餅回來。

  宋積云的心思半點不漏,含笑著過去坐在了母親的身邊。

  錢氏就親自叉了一塊點心給她:“你嘗嘗好不好吃?”

  宋積云接過錢氏手中的青花瓷小碟,還沒有來得及嘗一口,就聽見她母親笑道:“我準備留元公子在家里多住些日子,等過了冬至再說。”

  點心差點從她手里落下來。

  她朝元允中望去。

  元允中攤了攤手,一臉茫然,好像比她更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才有鬼呢?

  宋積云忙問母親:“您怎么突然改變了主意?我這邊送元公子回去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錢氏溫聲道:“我是覺得這么快就讓元公子離開不太好。你父親七七都還沒有過呢!何況我們和宋家的鬧得這么厲害,他要是走了,你的婚事還不知道會起什么波瀾。”

  這都不是理由。

  她既然敢撕破臉,就不會怕他們魑魅魍魎。

  送走了元允中,沒有了這個定時炸彈,她反而行事更方便,把握更大。

  她盡力地說服著母親:“總不好讓人在我們家過這么長的時間吧?”

  錢氏卻鐵了心,任她怎么說也不為所動,還道:“這件事你聽我的,元公子就暫時在蔭余堂住下,想吃什么喝什么,或者是有丫鬟小廝服侍得不周到的,你就讓六子來跟我說。”

  最后幾句,她是對元允中說的。

  元允中笑著應“好”,還溫文爾雅地道著:“多謝二太太。外院有什么事,您也直管差遣我就是了!”

  錢氏的滿意溢于言表,還對積云道:“他身邊只有一個六子服侍怎么行?我已經派人去跟牙行的人說了,他們明天會帶人過來,你讓鄭全幫元公子挑幾個機靈的小廝。”

  宋積云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

  她要是當初對母親坦白了元允中的來歷就好了。

  此時再說,她怕…她母親會以為她是在找借口讓元允中走。

  宋積云撫了撫額頭,草草地答應了。

  可轉過頭來就把元允中拽出了廳堂,按在了院角的香樟樹下,沉聲道:“你和我母親說了什么?”

  他低頭,望著她揪著他衣領的手。

  宋積云冷笑,不僅沒放,而且還擰了擰。

  元允中就伸出手來,點了點宋積云的拳手,若有所指地道:“宋小姐,男女授受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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