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見過啊?”
布萊克問了個奇怪的問題,而大德魯伊在海盜的注視下并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他以一個相當溫和的笑容回應,:
“或許吧。畢竟,我也覺得布萊克閣下和我很投緣呢。但現在不是這個的時候,還是專注于眼下的問題。
在真正消弭了其拉蟲人的威脅之后,或許我們可以聊一聊。
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就如你和我弟弟那樣,順便關于伊利丹的一些事情,我也要向您求證呢。”
老狐貍!
布萊克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他現在可以肯定,自己和瑪法里奧在一萬年前見過,但泰蘭德應該并沒有見過自己。
這還真是奇了怪了。
自己在一萬年前的“交友規則”到底是什么樣的呀?放著泰蘭德這樣的萌妹子不去接觸,反而和怒風兄貴玩的這么好.
自己是不是有點什么大病?
這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而就在布萊克和瑪法里奧猜啞謎的同時,在遙遠的破碎群島,德魯伊的圣地瓦爾莎拉的月神殿中,范達爾·鹿盔正帶著自己的兒媳和孫女在此拜訪。
此時距離鹿盔卸任塞納里奧教團的大德魯伊之位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他這段時間過的非常低調。
幾乎完全淡出了德魯伊勢力的領導層。
就居住在灰谷的老家,陪伴著自己的家人…
他的妻子和兒子的墳墓都在那里,他的家人也只剩下了兒媳萊雅娜和小孫女伊絲塔瑞亞,這兩個人已成老鹿盔與這個對他分外殘忍的世界唯一的聯系。
鹿盔厭惡這個世界。
因為這個世界奪走了他最心愛的人。
兩次!
而以老鹿盔暴烈如火的性格再加上他凄慘的遭遇,心智與靈魂已近千瘡百孔的他還能維持自己與講求均衡與治愈的自然之力的深厚聯系,已經證明了鹿盔在自然之道上的可怕天賦。
這份天賦甚至不比他的導師瑪法里奧·怒風弱上多少。
如今的鹿盔已盡顯老態。
在兩個月里,那個被其他德魯伊贊嘆為“鋼鐵意志”的首領一下子失去了心靈的支柱,整個人的狀態都差到了極致。
他知道自己犯下的錯幾乎無可挽回,他感謝瑪法里奧沒有追究他的錯誤而是給了他一個體面的退場。
讓他還有時間和機會看著自己的孫女長大成人。
鹿盔本來就是這么打算的。
他已經對除了家人之外的一切事情都失去了興趣,被邪惡蠱惑著做下錯事的經歷有一次就夠了,他現在只想平靜的活著直到死亡召喚他的那一天。
暗夜精靈們確實因為世界之樹的祝福而得到了永生不死的饋贈,但對于鹿盔這樣的人而言,一旦心死了,他們距離軀體的死亡也就不遠了。
就算勉強活下來,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罷了。
“父親,月之祭祀們同意了您參拜圣物的請求。”
穿著長裙的萊雅娜快步走入月神殿的內殿,對等候在門外的老鹿盔輕聲:
“但他們要求時間不能超過十分鐘。”
“足夠了。”
頭發全白,身體都佝僂下來的老鹿盔點了點頭,他看著身旁的小孫女伊絲塔瑞亞,他露出笑容,撫摸著孫女的腦袋,:
“小可愛在這里等著我,爺爺很快就回來。”
“嗯嗯。”
年幼的精靈伊絲塔瑞亞放開爺爺的手,又拉住了媽媽的手腕,她:
“爺爺你去吧,我會在這里乖乖等你回來,我們一會去看塞納留斯大人好不好?森林之王今天在瓦爾莎拉講呢。
我也要自然的力量,以后成為和爺爺一樣強大的德魯伊!
我會保護你和媽媽的!”
“真乖。”
鹿盔輕笑了一聲,他努力的挺直腰桿,看向自己面色復雜的兒媳,:
“你不隨我一起進去嗎?”
“不了,父親。”
萊雅娜低著頭擦了擦眼睛,:
“我只是害怕.又一次的失望,我遠不如您這般堅強,再經歷一次失去的痛苦我會崩潰的。”
“那就為我祈禱吧。”
老鹿盔點了點頭,拄著自己手中的繁花木杖,對萊雅娜:
“為我祈禱我能再一次見到他,但即便失望我也會堅持下來,除了你們之外,我已經沒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爺爺,我會為你祈禱的!”
元氣滿滿的小丫頭揮舞著拳頭,給自己最厲害的爺爺加油,盡管伊絲塔瑞亞并不知道她們一家人今天為什么要從灰谷來瓦爾莎拉朝拜。
“嗯,有了小可愛的祈禱,爺爺一定會心想事成。”
鹿盔笑了笑,摸了摸孫女的腦袋,在小丫頭的笑聲中,老鹿盔深吸了一口氣,朝著眼前的月神殿內殿走去。
這里是不對外人開放的隱秘區域。
在這最古老的月神殿中,供奉著一件卡多雷的圣物,它叫艾露恩之淚,乃是艾澤拉斯的創世之柱之一。
但和高戈奈斯的潮汐之石、阿格拉瑪之盾、卡茲格羅斯圣錘,以及阿曼蘇爾之眼不同,這件創世之柱從被尋獲到現在歷經萬年時光卻無人知曉它真正的用處。
它不能給予持有者任何力量強化,它的存在也遠沒有其他四把圣物那么強大,它似乎就是一顆普普通通的淚滴形寶石。
在月色下能綻放出耀眼的凈化之光,但也僅此而已。
不過,艾露恩之淚對于卡多雷精靈的意義并不在于它有多么強大,這圣物直接來自于月神艾露恩就是它最重要的特征了。
月之祭祀們認為依靠艾露恩之淚,她們能和月神有更親近的聯系。
但實際上,這只是一種安慰性的法。
泰蘭德和瑪維都可以證明,這枚圣物并不會強化祭司和月神的信仰聯系,它似乎除了極致的堅固,漂亮和圣潔之外一無是處。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老鹿盔盯著眼前被放置在祭臺上懸浮的月光水晶。
他一步一步走到水晶面前,那晶瑩剔透的艾露恩之淚倒映出他蒼老又憔悴的臉,曾銳利的雙眼也變的渾濁起來。
此處存在的并非是一位可以毀天滅地的大德魯伊,來到這里的只是一個因為失去而千瘡百孔,疲憊不堪的靈魂。
他剛遭遇了一場徹底心扉的失敗。
此刻他有些猶豫,有些忐忑,也有掩飾不住的期待。
最終,老鹿盔伸手握住了月之祭祀們向來不許人碰觸的圣物,而在他接觸到艾露恩之淚的一瞬間,他的意識就仿佛脫離了軀體。
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最少鹿盔沒聽過艾露恩之淚還有制造幻境的效果,這種奇特的體驗讓老德魯伊疲憊的心靈砰砰跳動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今日會得償所愿。
月神啊。
求求你。
求求你給我一點希望吧。
我愿意付出一切來換取它。
在鹿盔的祈禱與那奇異力量的引導下,他感覺自己飄飄蕩蕩,在真實與虛幻的夾縫中,來到了一處熾藍的夢境里。
那是和德魯伊們熟悉的翡翠夢境截然不同的世界,雖然都誕生于自然,但兩者的屬性卻幾乎是完全相反的。
鹿盔疑惑的打量著四周。
這是從未在任何德魯伊的典籍中出現過的區域,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還在不在艾澤拉斯的物質世界中?
這里的自然力量沒有回應他,它們冷眼旁觀著鹿盔這個外來者。
它們甚至在抗拒他。
這是自然的生命之力的反面。
“父親!”
就在鹿盔疑惑于此地的生命力為何如此冷漠的時刻,一聲讓老頭幾乎心臟驟停的呼喚在他身后響起。
就是這個聲音!
鹿盔猛的回頭,映入他眼簾的并不是他記憶中的兒子,并不是他魂牽夢繞的瓦斯坦恩,而是一個很奇怪的生物。
他有叢林守護者一樣的四蹄鹿身,上半身維持著人形態,但臉頰卻更像是精靈與野獸的混合,黑色的鹿鼻之下并無利齒,但碧藍的雙眼之上卻有奇特的角。
那黑色的角中混雜著藍色的熒光,讓他看起來分外奇特并充滿了一種守衛者兇猛的威嚴。
他身上披著代表自然力量的藤木盔甲。
那盔甲似乎是活化的,被跳動的光點縈繞,讓他行走的每一步都如水波蕩起漣漪般留下閃耀的光。
他手中握著木頭和熾藍水晶混合而成的活木戰戟,背后還背著繁花盛開的戰弓與盾牌,一看就是自然力量的強大衛士。
這容貌和鹿盔記憶中的兒子沒有任何相似,完全是兩種生物,但鹿盔依然在一瞬間認出,這就是他的兒子!
這就是他在一千年前的流沙之戰里失去的兒子。
“瓦斯坦恩,天吶,真的是你.我的兒子,天吶。”
老鹿盔臉上的表情非常復雜。
這強大的德魯伊在這一瞬進退失據,他伸出手,想去觸摸千年未見的孩子,但手抬起又在下一刻攥成拳頭。
“別過來!”
白發蒼蒼的鹿盔呵斥道:
“我必須確認你.我已經犯過一次錯了,我差點做出了不可挽回的罪孽,我必須確認!”
面對鹿盔這種相當古怪的反應,眼前朝他走來的熾藍仙野荒獵團的精銳沃卡伊戰士并沒有流露出什么失望或憤怒。
相反,他藍色的眼睛里盡是悲憫與溫和。
他停在鹿盔五步之外,溫聲:
“我從邦桑迪那里聽了您的遭遇,父親。我從未想過我的離世會對您造成這么大的痛苦,或許當年我在做出選擇前應該更多考慮您的感受。
您所做的一切都源于對我的不舍,您的罪孽應由我來承擔,不過很遺憾,父親,我們雖有很多很多要與彼此分享,但我們今日不能太多。
寒冬女王的領域不屬于生者。
您無法在這里停留太久,我們必須長話短。”
“寒冬女王?那是誰?”
老鹿盔的眼睛一下子銳利起來,他挺直腰桿質問到:
“就是她把你變成這幅樣子的嗎?就是她囚禁了你的靈魂讓你無法返回世界之樹嗎?告訴我,兒子,我該怎么拯救你。”
眼看著老父親一下子變的殺氣騰騰,瓦斯坦恩也有些無奈。
他也是在死后的漫長“冷靜期”中才意識到了自己和父親的關系其實是稍有些扭曲的,父親太溺愛他,在母親死后,父親把他視作人生唯一的牽掛。
他太愛自己的兒子,這才導致了鹿盔在這一千年中的痛苦。
再美好的事也是過猶不及。
“不,父親,寒冬女王并未囚禁我,實際上,是她統治下的熾藍仙野毫無保留的接納了我,這才讓我躲過了被邪神掌控靈魂的絕境。
但我很難在短時間內為您解釋熾藍仙野,暗影國度和物質世界的復雜關系。
您可以將這片領域理解為一切自然行者在死后的天國。”
瓦斯坦恩拄著自己的活木戰戟,語氣溫和的對老父親:
“您和其他的德魯伊們在遭遇不幸之后本也該會來到這里,只是世界之樹諾達希爾賜予了我們永生不死的力量讓我們斷絕了死亡。
諾達希爾的存在對于卡多雷來既是幸運,也是不幸。
寒冬女王或許就是因此厭惡我們,畢竟世界樹的存在確實干擾了屬于暗夜精靈的生死循環,但這不是重點。”
他搖了搖頭,對鹿盔:
“重點是,父親不需要再擔心我了!
我已在熾藍仙野生活了一千年,如今所見,我在這里生活的很好,我并非孤魂野鬼,而是死后也在為自然意志服務。
與您一樣。
盡管在死者的世界中追憶活著時候的記憶是一種罪孽,但我在過去的每一日每一夜都在思念您和萊雅娜。
是你們給了我勇氣,讓我在對抗那些扭曲邪物時悍勇無比,不管身在何處,當我每一次于戰場回頭時,都能感覺到你們就在我身邊。
你們從未離開。
我從邦桑迪那里聽,我在家鄉已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您無法想象我在知道這個消息時心中的喜悅。
我想的是,您應該放下沉重的過去了,父親。
我的離世讓您痛苦至今,但您還有偉大的未來可以追尋,你不能因為我一直懲罰自己活在過去,這也會讓我心中不安。”
瓦斯坦恩笑了笑。
盡管這張怪異的臉上再無鹿盔記憶中的爽朗與俊秀,但能看出來,他的笑容是發自真心。他邁動四蹄上前,伸手擁抱已經泣不成聲的老鹿盔。
他拍打著大德魯伊的后背。
如兒時父親安慰自己那樣,安慰著自己的老父親。
“在您注定光輝的人生結束時,我們終會在這片靜謐的偉大林地中相遇,我的父親,熾藍仙野會有您的一席之地,這里會成為我們的新家。
我會在這里等待和您團聚的日子,時間對于死者向來很寬容。
您應該回去了。
盡情追逐自己的偉大。
讓我在這個世界也以您為榮。”
“不!瓦斯坦恩,不要再離開我。”
老鹿盔死死抱著兒子,他泣不成聲,用一種祈求的語氣:
“沒有你的人生對我而言毫無意義,我寧愿就此了結生命,也不愿意活在一個對我如此殘忍的世界里。”
“伊絲塔瑞亞和萊雅娜還需要您照顧呢,父親。”
瓦斯坦恩溫柔的對老鹿盔:
“這是我最后的請求,請代替我照顧好她們。
我會在這個世界為您祈禱,我已經為我們一家人尋好了一處木屋,它就在重生林地不遠處的河灘森林中。
我會花很多時間雕琢它。
在你們到來時,我會將它獻給你們。
去吧,父親。
我依然摯愛的世界還需要您 不過,千萬不要因此落入布萊克·肖的掌控中,我感謝他給了我們父子團聚的機會。但如果連狡猾的邦桑迪都忌憚他,那么您也有足夠的理由保持謹慎。
您已因我犯下過一次錯誤,不要再因我第二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去吧,父親。
帷幕神游者即將巡邏至此,您不能繼續停留了。”
“不,兒子,不要!”
在瓦斯坦恩的推動下,老鹿盔感覺自己的意志在快速脫離這片亡者的世界,他竭盡全力的試圖挽留。
就像是貪婪的孩子試圖抓住眼前每一顆美味的糖果。
但下一瞬,他在月神殿中睜開了眼睛。
他茫然的看著周圍,就好像做了個夢。
夢里有多么滿足,夢醒時就有多么痛苦。
那是失而復得又復失的痛苦,是所有痛苦中最讓人絕望的一種,緊隨痛苦而來的,便是渴望,哪怕犧牲一切,也要得到的渴望。
一個選擇擺在了鹿盔面前。
現在,他必須做出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