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元武自己很確定,自己在離開了手術室之后,并沒有喊科室里的人下手術室來,科室里的那些下級到底什么水平他一清二楚得很。
不是自己科室的人,卻在做著自己科室的手術,這豈能不讓覃元武心里打鼓?
當即神色猛地變換了好幾次之后,他怒氣沖沖地走進去,指著正操作的陸成就說:“你是誰?你在干什么?誰喊你來手術室的?”
聽到覃元武這話,就站在覃元武旁邊的陳炳和康興華嚇了一大跳,眼珠子轉動著,滿臉的不可思議。
他們自然也是看到了手術臺上的那個人正在做血管外科的手術,本來他們還以為是覃元武喊來救場的人了!不過馬上,康興華好像反應了過來,壓低聲音說:
“陳炳,陸成是你喊來的吧?我開始出手術室的時候看到他了,這個人好像就是陸成。”
陳炳本來就有點懵逼這個逼到底是誰,此刻聽到康興華一講這是陸成,而且還是他喊來的,要是覃元武較真起來,那是要出事情滴!
不對,我什么時候叫陸成了?他不是還在沙市么?難道他今天就已經過來了?我怎么不知道?
康興華看著陳炳一臉更加懵逼的表情,心里飄出了一個想法,那就是陸成來常市的事情可能陳炳都不知道。頓時神色更加古怪,然后走進了手術室里。
被嚇到的可不止是康興華和陳炳兩個人,巡回護士,洗手的兩個護士,包括曾德位在內的做腹部手術的醫生,都嚇得當場愣住了。
這大兄弟,站我們旁邊操作了大概有十幾分鐘了吧,竟然不是覃元武叫來的人?
那他是誰?他跑進來干嘛的?為什么康興華還認識?
這一連串的問號,讓他們的表情也變得逐漸有點難受。
你想象一下嘛,在手術臺上做手術拼命地想救人,結果跑來一個不認識不熟悉的人瞎搞,那嚇不嚇人?
陸成聽到了覃元武的話,但是此刻他正在取足背動脈內的血栓,足背動脈往回拉血栓的時候,遇到的岔路口更加多。
不過覃元武的話還是讓他稍微頓短短的一秒鐘,但陸成還是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手術。
作為一個外科醫生,上了手術臺就是戰場,到了主刀位之后,就是整臺手術的主宰,莫說是覃元武了,就是現在衛生健康委員的領導,或者陸成的師父閔宏來了,他們都不得干擾陸成的操作,除非是陸成下了手術臺!
而且陸成操作的過程中,他相信不會有任何人會打擾到他,這是作為手術室內工作人員的一個準則,至于其他的解釋工作,也要等他操作完成了這一次后,再詳細地解釋。
曾德位此刻已經沒心思做手術了,他是行政院長,真出了什么事,他第一個脫離不了關系,而且這臺手術他還上了臺,現在臺上面他在主刀,任何狗屁事兒,都能讓他一褲襠黃泥巴。
不過好在肝臟處的出血點他已經處理得七七八八的,所以隨手示意了一下,讓自己的助手完成接下來并不多的手術操作。
然后曾德位稍微退了點,把更多的空間讓給了陸成。
顯然他也是看出來了陸成的意思,不管怎么樣,他都要先把目前的手術給搞完。
這副處亂不驚的心態,絕對是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必備的。
只是,血管外科取血栓的手術操作,并沒有太多的觀賞度,閉合之下,誰都看不到導管到了哪里,導管的近端有沒有拖拽出血栓。
這是急診手術,而且常市也沒有那么高端的手術設備。
但是,雖然看不到陸成的操作里面的畫面,但是覃元武走近到陸成更近處的時候,就看到了陸成身旁的紗布上,一條又一條如同小泥鰍大小的血條凝塊,塑形非常好地擺放在那里。
粗略一數,竟然就有七八條之多,比他之前丟掉的紗布上的血栓條都還要多一些。
當場,覃元武的眼神就閃爍了起來,停止了嘴里的逼逼,心里再次浮出了無數個問號。
他是誰?他取出來的血栓是哪里的?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夠取出來這么多血栓的?他可以把手術做到哪一步去?最后是不是患者的血運可以貫通,只需要患者自己扛過再灌注損傷?
正這時,陳炳思量完成后,還是在覃元武的旁邊,把陸成的身份給講了一下。特別還強調了這是他從湘雅二醫院請來的人。
不過覃元武關注點卻并不在后面的湘雅二醫院的什么身份,他立刻轉頭確認道:“你是說他是你們科室以前的那個陸成?”
“嗯。”陳炳點了點頭,又道:“后來去了湘雅二醫院讀研究生,天賦很高,之前在關節鏡青年大賽中,獲得了這么多年來唯一一次的特等獎!”
“陳主任,康主任,我們馬上上臺!”覃元武也是個非常果斷的人,既然這是熟人,而且還是他印象非常深刻的那個人,那就夠了。
“我們配合小陸手術,說不定這個病人的腿還有一線希望,最壞的也就是截肢了。”
覃元武說著,就站到了陸成的旁邊,曾德位也聽到了陳炳的介紹,心里也不禁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件事,對陸成這個名字取得了對應之后,不禁暗想道,這個陸成的確是個人才,當初他就想過要留住陸成,不過也知道陸成要去讀書,所以根本留不住!
只是,才去了湘雅讀書半年就能混到現在這樣子,簡單的人才兩個字是很難形容了。
要知道,陸成還才是個學生啊。雖然講是講有陳炳抬他一腳,請他下來發展新科室,但是,湘雅二醫院能夠把陸成放出來,就證明了事情不簡單!
越是大的醫院,就越要臉面,如果把陸成放下來是來丟他的臉的,能有這個膽子?
這肯定不可能的啊,越是年輕人要出去做教學支援,就越是要要求嚴格!
要說半年時間能夠學到很多東西,曾德位是不相信的,在常市第一人民醫院目前的要求就是研究生,研究生至少都會跟著自己的導師進行長達三年的學習,這樣的學歷,到了科室里,仍然還只是個學生,半年時間能學到多少東西?
只是,有一個問題曾德位現在還沒想明白,陸成以前不是骨科的么,怎么現在開始搞起血管外科的手術了?
難道陸成是去湘雅二醫院讀的血管外科的研究生,或者是調劑的?
覃元武正說著的時候,陸成這邊就終于把剛剛往回拉的血栓又拉出了血管,直徑很細,細到了比平時覃元武看到的血栓條就要細很多。
于是覃元武站到了陸成旁邊的時候,打斷了陸成:“小陸,你這條血栓,是從哪里取的?”
陸成操作的導管很細很長,所以覃元武估計,這至少也是從脛骨前動脈或者是脛后動脈,而且還是動脈的遠端取出來的,因為只有那里的直徑,才會有可能這么細。平時的時候,覃元武從腘窩位置開放取血栓條,也可以取到脛骨前后動脈內!
但是,從股動脈這里,要穿過那么多條岔路,的確是有點為難了。
“覃主任,這是足背動脈的。這條腿的動脈內血栓基本已經取出來了,還有跖背動脈可能有血栓,但是也暫時可以不處理了,足部的交通支很發達。”陸成略有些遺憾地說著,就把位置讓了出來:“覃主任,足底內外側動脈還有沒有血栓,就由您來驗證吧!”
沒有動脈造影,發現不了血栓的具體位置,所以陸成保守地說著,而且,如果近端血栓堵塞了,就算是做了造影也無法顯影,依然要診斷性地操作取栓,診斷和治療一體化。
“哪?哪里?”覃元武都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足背動脈,顧名思義,那就是足背。
大哥,你是在股動脈進的導管啊,你怎么不去取月球上的血栓啊?
康興華和陳炳也聽到了陸成講的解剖結構,頓時看了看腹股溝的位置和平時摸著的足背動脈,心里都大罵陸成這是不當人啊!
而且還是真的狗!
平時他們與覃元武接觸得就比較多,覃元武從腘窩處能夠達到的取栓的最遠端,也就是脛后動脈、腓動脈和脛前動脈的遠端了,再往下,那在血管外科,相對屬于一個盲區。血管分支太多,即便是解剖切開取栓,耗費的時間也太多了!
陸成上來就喊覃元武取腓動脈的分支,這不是專門給覃元武難堪么?
當然啦,陸成也是無意的,只要大家不說明白,不說透,就還是沒事的。
“足背動脈的。”陸成非常確信,然后他就看到了陳主任再給自己使眼色。
陸成立刻會意:“覃主任,要不我還是繼續來操作,您在旁邊指導我一下?這樣我就也安心多了。”
于是覃元武石化了將近四五秒沒有任何的思維,接著被陸成的講話打斷,卻不敢有絲毫的脾氣,點了點頭說:“相互學習,相互學習!”
覃元武馬上就明白了陸成這是給他面子,對他客氣客氣。
其他人覃元武不知道,但是即便是湘雅二醫院的血管外科的張教授,也肯定沒辦法保證百分百能夠從腹股溝到足背動脈。而血管外科的張教授,在湘雅二醫院的外號就是國際張,那是經常去國外搞教學的那種。
牛逼不?
雖然不知道陸成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覃元武也不敢問啊,問了也做不到,還可能聽都聽不懂。何必呢?
而這個時候,陳炳也插嘴了:“覃主任,那還是要辛苦你給我們骨科的小陸做一做科普了。曾院長,您說是吧?”
曾德位知道陳炳此刻是要他給陸成撐腰一下,病人一切順利大家什么話都好說,但是如果有了什么問題,那么就需要曾德位以院方的名義授權來避險了。
“這兩條腿,有可能保得住不?”曾德位問覃元武和陳炳。
他是普外科的肝膽外科的,對雙下肢的解剖還是有了解,足背動脈也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聽起來玄乎不頂用啊,他要得到踏實的答案。
覃元武保守地說:“如果能夠把足背動脈和足底內外側動脈的血栓都取出來的化,保肢的可能性至少會提高百分之五十,最后都不用住院去骨科,轉我們血管外科就行!”
如果陸成能夠把動脈血栓在術中取干凈,那他就敢在靜脈放濾網后放肆的溶栓了!
這樣的話,搏一搏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病人住在血管外科,還是非常可以的。
畢竟就算術后出血,也可以再手術進行止血!再配合抗凝,那一切都就好起來了。
陸成也不廢話,這時候也不是廢話的時候,當即再把導管又伸進了血管,大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覃元武作為血管外科的主任,他看到了陸成至少轉了四五次方位,這代表陸成至少經過了三到四次的岔口!
我的天吶,小兄弟,你真的是來我這里砸場子的吧,你搞血管導管搞得這么隨意,就好像是在大馬路上行走轉四五次彎一樣。
裝逼是會遭雷劈的你知道不?
緊接著,覃元武就看到,陸成先后兩次都把小小的血栓條又從血管中拉了出來,而且在拉回的過程中,再一次地轉了四次方向,看得他是頭皮發麻!
這些操作,可能在陳炳等人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是此刻的陸成就是在創造奇跡!
做完取栓操作,陸成與覃元武一起開始縫合,縫合完畢之后!放開股動脈的近端!
覃元武立刻十分緊張地吩咐巡回護士上一根注射器針頭上來!
此刻血管已經從股動脈處貫通,如果陸成把血栓都取了出來的話,那就代表著,末端血液循環已經打開!
捏著針頭從大腿往下戳戳戳!
刺入之后,一絲絲的血滴先后緩緩流出,是刺眼的鮮紅色。
看起來血淋淋的鮮紅色,有時候未必就代表著恐怖和噩夢,那也可能是生命的奇跡。
對于已經栓塞之后的雙下肢,特別是雙足部來講,此刻滲出來的血滴,不就是生命的奇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