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與方泥馨到臺上之后,跟臺的醫生大概說了一下病史,陸成就用手探了探右股骨的中部,好家伙,隔著手套都能夠感受得到皮下腔隙的波動感。
好歹是沒有隔著手套就能摸到體溫增高。但是感染是肯定的。
再看看面板上給這個疾病的評價:股骨粉碎性骨折鋼板螺釘內固定術后:感染,并骨不連,慢性骨髓炎,鋼板斷裂!lv67!(領主級怪物,特性:疤痕增生,骨吸收,感染再生能力:200!感染變異率:20。混合感染變異率:15!多耐性感染變異率:10。)
又是一個大怪物,而且這特效未免特太恐怖了吧?
陸成看了,砸吧著舌頭問:“老師,這個病人術前有做過藥敏培養么?”
“做過,是金色葡萄球菌感染,對多西環素和頭孢哌酮舒巴坦過敏。術前已經打了三天的頭孢哌酮鈉舒巴坦鈉。術中也備了兩支。”站在陸成對面的人說著。
然后又道:“你們可別叫我老師,你們都是湘雅二醫院的專家,我姓佘,你們就喊我老佘或者讓我拖個大喊我敏哥也行。”
方泥馨馬上說:“佘哥,我們可不是專家,我們都是李東山老師的學生。”
“這個病人術中只準備一支頭孢哌酮可能不夠,你們再喊病房送至少四支下來吧。對了,你們提前有聯系過硫酸銅么?”
佘敏聞言道:“硫酸銅載抗生素我們之前就做過了,還是不行,硫酸銅都直接液化了,差點還把病人的皮膚給燒壞了,后來我們就取了出來。”
“不過頭孢還要的話,我馬上喊人打電話送下來。”
方泥馨聞言,便沉默了一下說:“還是多準備四支吧,這個病人術前就有細菌培養的陽性結果,術中肯定要放抗生素的,但要怎么放,等會兒還是聽李東山老師的吧。”
正說話間,李東山就進手術室來穿衣服了,道:“王主任,這臺手術的手術器械,你們備了幾套?我們等會兒至少要換一套。”
“備了,肯定備了多的,總共有三套。這個病人我們都怕了,哪里敢不備,而且我們為了方便沖洗,專門還進了脈沖沖洗槍。”
“硫酸銅我也聯系著備用了,如果李教授您需要,我馬上可以喊人上來配,隨時都候命著。另外,如果李教授還要其他的安排,比如說外固定這些,都是可以隨時喊我的。”
“為了這臺手術,我基本上把能夠想到的東西都做了預案。”王林峰馬上回道。
聽到王林峰這么說,李東山心里的氣才稍微消一點,他本來是打算下來做復雜骨折的,骨不連也是骨折術后并發癥中比較難纏的,到了地方卻喊他來做清創,這不是看不起他么?
哪里有人請湘雅系統的教授下去清創的,要是早知道,估計李東山會在電話里面罵娘。
“那就行,我們開始手術吧。”李東山心里再如何無奈,也只能做一回工具人了。
雖然做清創和下來做骨折的會診費用都一樣,但是價值體現不一樣,做個清創都還要我李東山來,你們也真是夠絕的。
王林峰心里終于舒了一口氣,其實他最先喊的不是李東山,而是湘雅醫院的熊教授,但是別人一聽說是清創,當時就直接掛了電話。
清創拿做骨折的錢,雖然很賺,但別人根本就不想。這才是王林峰隱瞞病人具體情況的主要原因,在來之前就想過了李東山會發火,當然能準備的東西都得備全了。
上了臺,李東山戴上了雙層的手套,然后用圓刀破開了原切口的皮膚,剛一劃開,就血流不止。疤痕增生處,血管增生得太多,只能馬上用電凝止血。
然后再用電刀慢慢往下剝開。
才到皮下層,還沒完全穿過脂肪層的時候,一個口子一開后,頓時一大包黃色粘稠的膿液就汩汩而出,雖然不是噴射狀,但是只一點小口子,就如同長出來的蘑菇一樣地一堆一堆的冒出來。
眼疾手快的老佘趕緊用吸引器在口子邊守著門。
“棉墊!”李東山趕緊要來紗布,把邊緣給圍住,這些膿液越是擴散,就越增加其他地方的感染幾率,所以要必須十分小心,盡量減少其擴散范圍。
“取培養管!”
“把吸引器伸進去!”在外面的膿液都吸干凈后,李東山馬上喊佘敏把吸引器伸進去,盡量把膿液都吸出來,方便下一步地繼續深入。
嘴里還道:“這病人要是再不做手術,估計沒過多久,就要產生竇道了,這都快到了脂肪層。我估計里面肌層組織,不會太好。”
話都才說完,李東山打開了脂肪層把肌肉層露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肌肉是一片爛肉色,紅泛著白,也不知道是膿苔還是肌肉壞死的跡象。
“拉鉤,把脂肪層稍微拉開一點,吸引器給我。”李東山看到了這大膿腔,馬上就把吸引器接過來,自己在里面就開始吸。
吸到一半的時候,膿液實在是太過于濃稠,竟然把吸引器都給堵了。
不過堵塞的位置在吸引瓶口的位置。
因此馬上喊巡回開始操作。
在這個時候,陸成就發現,這個大怪物的血量已經是減到了:“548947/612265!”
血量的上限因為切皮增加了,但是!
它的當前血量,減少了不少。
但是根據這個血量估計,這個病人的膿腔,有點大啊!
哧溜哧溜,吸引器的每次吸入,大概都會減少200600之間的血量,然后傷害量越來越小,但是這些血量比起龐大的幾十萬的天文數字,減少得并不算快!
這絕對是一場難纏的戰斗。
李東山看著差不多把可以看到的膿腔都吸光了之后,才又重新打開肌肉層,開始往里面深入!
但就在這個時候,陸成又看到了一連串的加號冒了起來。
赫然是之前流動的膿腔,在增加著生命值的同時,又把感染給擴了開。
感染啊,外科醫生的噩夢…
感染,可以這么講,即便是靠著感染吃飯的感染外科,都把它當作噩夢。
感染外科的專科就是做這一塊的,但是手術后的再發感染,仍然讓很多教授十分頭疼。而其他外科專科的病人感染,則是會給每個主刀醫生帶來非常多的麻煩,至少要為感染病人的后續手術少那么百十來根頭發。
少著少著,就可能這么禿了。
若能不碰感染的病人,絕對不會碰。即便是湘雅系統的三個醫院,除非是有人刻意打招呼,否則的話,從下級醫院轉上來的感染病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會將病人打回原來的地方喊給他之前做手術的病人再去清創。
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那種特殊的病人,能夠讓教授們產生興趣的,才會直接留下來。
接手別人的感染病人,就是給別人擦屁股,而且吃力還不一定討好,誰會這么傻呢?
不過現在的手術既然開始了,那么就得好好做。
李東山本身就是創傷專科出身的,一輩子接觸的感染病人都至少一千個以上了。所以他非常清楚外科感染后病人的治療原則。
第一,找到感染菌,找到敏感的抗生素,這個是重中之重,甚至比手術還要重要一些。
在沒有找到感染菌與敏感抗生素之前,手術這回事提都不要提。不過這一點在看病歷的過程中,李東山已經找到了,否則的話,后面的事情就不要論了。
第二,就是徹底的清創。一定是要徹底的清創,才能夠最大可能的消除二次感染,然后二次再徹底清創,直到感染完全消失。
第三就是足量,適量的抗生素使用與修改。
感染病人的治療原則,手術只是占了三分之一不到,甚至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分量。抗生素的調整和使用方式,才是最主要的。
這也是李東山愿意在自己科室做,而不太愿意在下面醫院做感染的原因。一個教授能夠治療好感染,絕對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技術有多么高超。
接著李東山繼續暴露到了骨折端的時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好在是骨髓腔里面是產生了閉合死腔,否則的話,感染沿著骨髓腔大量的遷移,嘖嘖啊。
那難度就是再次提升了好多倍。
骨髓炎,那又是創傷外科的另外一道難題了,再加上骨不連這塊硬骨頭,狗都懶得啃。
“再拿培養管過來,送一次快速鏡檢,找一下膿細胞,再送一管細菌培養。”
在確定了骨髓炎是局限性的之后,李東山才把第二管培養的膿液送出去。
這也是感染病人治療極為關鍵的一部分。
術前取細菌培養,術中取軟組織、骨髓腔的細菌培養,如有必要,還需要取血培養與骨質的培養,但目前患者沒有發熱、寒顫等癥狀,骨髓腔部分閉合,雖然送一管培養更好,但意義并不是特別大。
血培養在教科書上,都是寫的在發熱的時候取。
而且術后也要多次取送培養,直至無法培養出細菌,才算是感染真正控制好了,這個過程中,肯定要多次的根據培養結果調整或減量加量抗生素的使用。
這才是感染病人真正的治療流程。
培養管早就準備好了,取好了之后密封好被巡回護士再次送了出去。
這次的手術不是普通的手術,所以巡回都直接配了兩個,隨時聽候吩咐取送東西。
而就在這個時候,另外一個巡回護士也走了進來,說:“頭孢哌酮舒巴坦,四支,已經到了啊。如果需要的話,隨時可以上臺。”
李東山只是在繼續操作,開始清理軟組織。但是王林峰還是朝著巡回護士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辛苦了。”
暴露了骨髓腔后,再重新回到軟組織的徹底清創的時候,李東山的眉頭皺得特別深。其實感染之后的清創,雖然要清得徹底,但也還有一個基本點。
那就是要盡量清出來新鮮組織,保證清創之后的殘留面有血供。否則的話,把軟組織直接切完了不就了事了?
但事情并不是這樣的,如果沒有軟組織的支撐,莫不提這個空隙該怎么填,沒了肌肉下肢該怎么動,這是個問題吧?
第二點就是,如果還把壞死組織留在里面,那沒有血供的它們就會壞死,就會成為細菌最好的培養基。不要懷疑細菌對營養的趨向能力,只要有營養的地方,它們就能到達。
可恨之至。
王林峰和佘敏認真地拉著鉤,而李東山這是用鑷子不斷地探著病人股骨四周的肌肉,滿臉苦笑起來:“這些肌肉,估計都沒活力了,沒活力了,這骨折就算是接上了,又能有什么用?”
那蒼白色的肌肉,怎么看怎么覺得刺眼睛。
王林峰當然也知道這些難點,他們之前做了那么多次清創,都還有細菌殘留,而且隨著清創的次數增多,隨著血液的流動,反而把細菌散發了開。
如果不是膝關節是閉合腔隙,恐怕化膿性關節炎又要找上門了。如今的肌肉組織一塌糊涂,就是他們害怕的點。
“李教授,該清還是清吧,能留多少是多少吧。”王林峰硬著頭皮道,也是覺得自己TM的有點損,這種湘雅醫院的教授都不敢做的事情,卻被自己忽悠了過來。
但是目前遇到了這么大的困難,若是他一點都不愿意擔當,那么做人做到他現在也就到此為止了。
李東山道:“這關鍵不是切不切的事情啊,如果沒有軟組織保留,還不如高位截肢來得痛快。”
“你和病人談過沒有?”李東山又問起了一勞永逸的問題,暫時把手中的手術刀給放下,看著王林峰,意思就是他覺得這臺手術繼續下去的意義已經非常小了。
另一頭,陸成和方泥馨完全不敢說話,方泥馨更是神色嚴肅地一動都不敢動,她也知道此刻李東山心里肯定很亂。
不過陸成并沒有方泥馨這么沉默,用手往里面摸了幾下。
王林峰回說:“談過了,病人和家屬保肢的意愿很強烈。”
“要死都要把腿保住是吧?他經得起幾次手術的打擊啊?真以為四肢的感染不會死人是吧?”李東山一邊吐槽,一邊又拿著電刀在壞死的肌肉層上劃拉起來。
就在李東山準備整條把手中的股外側肌完全橫中劈斷的時候,陸成忽然開口道:“師父,要不換尖刀慢慢往里面切,說不定還有些組織的內里有小的血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