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淺對于針灸和艾灸一點都不陌生。
她的身子骨很差,所以徐長安很早之前就看醫書自學了這些,在她偶爾吹了海風或者他以為寒涼入體后,都會給她弄。
因為是徐長安在她身上施弄,所以云淺很喜歡。
但是…
她沒聽說過針灸和艾灸對于生孩子有好處啊。
可既然是徐長安的‘因緣’們說,那一定就是有道理的。所以,毫無疑問,云淺現在想要去體驗一下姑娘們的針灸或者是艾灸,為了要孩子做準備。
慢慢咽下阿青送過來的點心,云淺抬起頭看向祝平娘。
后者心有感應的抬起頭:“云妹妹,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想要去做艾灸。”云淺如實說道。
祝平娘愣了一下,連帶著溫梨也好奇的看過來。
艾灸?
是說艾草嗎?
溫梨有些好奇,但是她從未有做過這些。
她是天生百脈具通,所以穴位之類的對于她完全沒什么作用,于是針灸艾灸也好,都是溫梨會去在意的。
難得遇到云淺說有‘想’做的事情…從未體驗過艾灸的溫梨瞬間就被激起了好奇心。
一旁的祝平娘也因為云淺第一次提出了要求而震驚不已。
只有陸姑娘第一個回過神來,她眨眨眼,驚詫開口:“云姑娘想要去做銀針、艾灸嗎…別說,這還真是我們這兒的規矩,花月樓里別的不好說,上好的艾葉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花月樓里體寒的女子們太多了,尤其是宮寒的…十個里得有八個,所以艾灸炙烤穴位、暖身子、驅寒氣是她們最喜歡的事情。
陸姑娘一開口,祝平娘也回過神來,她跟著點頭。
說起來,這種通宵了熬了一晚上然后美美的去做一個艾灸,最后帶著一身的輕松入睡做一個好夢…真的就是花月樓姑娘們最常做的事情。
沒想到,云淺居然也有這個習慣。
眼看著幾個人都怪怪的,云淺偏著頭,問道:“這兒沒有嗎?”
應該是有的吧,她聽到不少女子都說要去做的,陸姑娘也說了,不缺上好的艾葉。
“有肯定是有。”祝平娘怎么舍得拒絕云淺,她笑吟吟的:“只是沒想到,云妹妹還這么有精神…你身子弱,看了一晚上的曲目,我以為妹妹應當立刻想要回去休息呢,居然還想去做個艾灸。”
“是有些乏了。”云淺點點頭,隨后說道:“只是,做這些有助于懷上孩子。”
云淺的聲音平和如一陣風。
但是在場的幾個女人沒有一個能接住這陣風的。
和祝平娘、溫梨、陸姑娘提生孩子,這也太早了。
唯一一個算是有生孩子經驗的,可能就是溫梨了,但是溫梨那不是生孩子,她是分裂一個貍花出來,完全是不一樣的。
“…咳,云姑娘說也沒錯,暖身子,還治宮寒,加上熬了一晚上,銀針活血,總是好事兒。”仍然是陸姑娘第一個回過神來,彰顯了她成為侍女的潛力:“再說,乏了也沒關系,做艾灸的時候也可以小憩一會兒的。”
“沒錯。”祝平娘點頭。
云淺體質陰寒,如果按照塵世里的規矩來看,艾灸的確有利于她懷上孩子…
可問題是,這時候不用按照塵世的規矩吧,再好的艾葉,還能比得上丹藥嗎?
不過祝平娘覺得這也不算什么。
就當云淺是以前留下來的習慣好了。
“既然云妹妹喜歡,那一會兒等長安回來,散了宴,我們就去做個銀針艾灸。”祝平娘笑著。
“嗯。”目的達成后,云淺就不說話了。
但是話題已經挑起來。
“祝姐姐,我一直想問的,您是修行者…身子好得很,怎么整日也和那些丫頭一樣,跑去插什么銀針,對您應該沒用了吧。”陸姑娘問。
溫梨聞言,也好奇的看過去。
因為銀針艾灸是能讓云淺忍著困意也想要去做的,所以溫梨自然好奇的很,但是她也和陸姑娘抱有同樣的疑惑。
她們這樣的女子,去做這些還有意義嗎。
“對我有沒有用?肯定沒用啊。”祝平娘想也不想的擺擺手:“本質上是刺激穴位,通經活絡,運行氣血的東西…別說對我了,只要經過練氣洗禮,都沒什么用。”
溫梨點頭。
自該如此。
“沒用,您還天天跑去做,跟著那群丫頭混在一起趴著。”陸姑娘瞇著眼睛:“姐姐您有那個時間,不如多算兩本賬。”
“你弄死我算了。”祝平娘白了她一眼,慵懶地伸了一個懶腰,隨后修長手指點向溫梨的方向:“不是所有人的女人,都和你和阿梨一樣,能夠一天十二時辰干十一個時辰的活,我偶爾去休息休息算什么。”
“不是沒用?”陸姑娘輕哼。
“但是挺舒服的。”祝平娘眨眨眼,說道:“看著丫頭們小心翼翼的施以銀針,怕弄疼我的樣子,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祝平娘有些興奮的睜開眼,她輕輕拍手:“就好像,我為了她們付出了那么多,總算得到了回報一樣…而且,那些丫頭都很喜歡我嘛,在我身上施針,有好多丫頭爭著搶著,也有不敢看我,羞的睜不開眼的,就很有趣…還有…”
“咳。”陸姑娘咳嗽了兩聲,打斷了祝平娘的發癲。
看著溫梨那驚訝的樣子,陸姑娘羞的滿臉通紅。
自家姐姐,真是一點都不怕丟臉啊。
“嘛。”祝平娘搖搖頭,說道:“總之,就是體驗不差,花月樓里的艾葉都是特制的,氣味溫潤,帶著砭石燒的暖暖的放在小腹上,然后…和身邊同樣一起躺著的丫頭們聊聊天,這是很好放松的方式,我很喜歡。”
“…這樣啊。”陸姑娘對于祝平娘后來的理由感同身受。
她也喜歡那種暖暖的感覺,
只有溫梨在一旁若有所思。
也就是說,同樣的艾灸,云妹妹喜歡是因為孩子,而祝師伯是因為舒服…
那自己呢。
溫梨正想著,就聽到祝平娘拍拍手,她看向云淺,那眼里閃爍著明亮、悸動的光芒:“既然云妹妹說要去,一會兒等阿白回來,大家一起去做個銀針艾灸吧。”
艾灸啊。
她對于云淺那白皙的手,可是喜歡的緊。
而且,阿白…
借著艾灸,她說不得能對阿白做惡作劇,或者是占她一些便宜…
很興奮。
“好。”陸姑娘當然沒有意見,跟著興奮的滿臉通紅。
和云淺一起,那可是和云淺一起啊!
艾灸的時候,總歸是要…褪衣裳的,就算不多,那也…那也很讓人興奮。
陸姑娘感覺自己心跳的似乎都要跳出來了,她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等會兒去安排幾個醫家的丫頭來。”
“嗯…阿梨,你也一起吧。”祝平娘一句話就把溫梨給帶上了。
溫梨不會拒絕,因為她本身也感興趣。
不過…
李師也會去嗎?
溫梨閉上眼睛。
她不會欺騙自己,但是她的心跳的確加快了,看似無欲無求的她,被打動了。
不是因為云淺,而是因為李知白。
和李師坦誠相見,實話說…溫梨沒有做好準備,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緊張。
三個女人,因為一個艾灸,各自心跳不已。
有因為云淺的侍女候選,有因為李知白的學生,還有兩個都想要瞧瞧的貪心鬼。
只有云姑娘最是純潔,并且始終如一,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她就是想要個孩子。
宴臺階梯上,李知白和徐長安仍舊在聊一些什么。
出于對掌門的尊敬和憧憬,李知白對分析阿青性格這件事很感興趣。
此時,徐長安對李知白想要說的東西也了解了大半。
簡單來說,就是先生覺得那位阿青姑娘很不對勁…有些不符合常識。
她的心智,不該那么蠢。
不該因為一點小事兒就動搖的厲害,更不應該只是和她們打了一個照面就心跳的好像蹦出來,站都站不穩。
因為既然心智、心性對于修行十分重要,那么阿青能夠被石青君看上,就一定不會是膚淺的人。
而哪怕拋開石青君不談,就說阿青她自己。
“半妖。”
李知白皺眉:
“她可是半妖,一個…能夠安然活到如今,甚至還保留了女子純潔的半妖。”
阿青的姿色有目共睹,還是半妖。
這種情況下,阿青能是什么好相與的姑娘?她會是看上去那么純潔,只是撞上男人就腿軟的走不動路?
見到徐長安沉思,李知白繼續說道:“再說,就算她不是半妖,她的劍舞你也看到了吧,那樣的古劍舞,修煉到能夠運用光影、裹挾靈氣的大成境界,需要花費多少心力?”
徐長安則如實說道:“先生,在劍上,我遠不如阿青姑娘。”
對于徐長安貶低自己抬高阿青的話語,李知白不置可否。
因為,這興許都算不上貶低。
阿青能夠在開源境擁有那樣的劍舞,她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努力了多少個日夜、以及究竟有怎么樣的毅力…李知白一清二楚。
“所以才奇怪。”李知白盯著徐長安,語氣帶上了幾分怪異。
掌門的眼光也好。
半妖的經歷也好。
劍舞的修行也好。
無不在證明,阿青的心智不該是會動搖到那種程度的姑娘,但是阿青之前的緊張和臉紅心跳又是實打實的…
這表明了什么?
“先生,其實即便阿青姑娘有些奇怪,也不礙事吧。”徐長安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是祝姐姐的女兒,又被宗里的前輩看重…”
不需要警惕。
徐長安看人是很準的,阿青絕對沒有惡意,加上這個關系值得信任,就算奇怪點也不礙事。
“我當然知道,我可沒有懷疑她。”李知白擺擺手。
那可是桐君的女兒,以后有可能會喚她姨娘的…所以忌憚和懷疑忌憚是不存在的。
她只是純粹的好奇,好奇阿青為什么會被石青君看重。
以及…
看著徐長安那平靜的眼神,李知白輕輕嘆息。
“長安,簡單的來說…阿青她本身的意志也好、心智也好,都是極為成熟的。”李知白對上徐長安的眼神:“可是,她之前那慌張羞赧的樣子也不是裝出來的…這意味著什么,你能明白嗎?”
徐長安:“…”
徐長安一時間沒有說話。
李知白繼續看著他,也沒說什么。
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徐長安對于阿青是極為特殊的人。
阿青對徐長安的感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她身為半妖吃的苦,更要遠遠大于阿青沒日沒夜練的劍…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她為何那么慌張。
這意味著,徐長安在她心里的地位之重,
這意味著…
她很喜歡他。
難道還不明顯嗎?
遲鈍與對感情沒有什么了解的李知白,只是因為阿青面對徐長安的慌張后,就分析出了這一點。
長安是怎么樣聰穎的人,他會不明白?
于是,她和徐長安都很清楚,而阿青也沒有任何要隱瞞她喜歡徐長安這件事。
“長安。”
“嗯?”
“你的態度,自始至終都是很明顯的吧。”李知白問。
明顯的拒絕。
明顯的專一。
明顯的不給任何女人機會。
“嗯。”徐長安應聲。
很明顯。
他不是花心的人,所以很多事情,他是沒有必要反復提起的,因為他已經將‘拒絕’寫在了臉上。
所以,他并非是沒有拒絕阿青,而是一直在拒絕。
于是李知白就明白了。
即便是這樣,阿青也沒有放棄,依舊自顧自的喜歡、愛慕…于是,長安是沒有辦法的。
在已經表明了拒絕的立場之后,徐長安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抓著阿青的領子,讓她不要喜歡自己。
“疏遠她?”李知白忽然說道。
這會是一個好的選擇。
“先生。”徐長安抬起頭,看向阿青離去的方向,無奈的說道:“小姐說喜歡她,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的說喜歡其他人。”
“…啊。”李知白櫻唇微張。
那沒辦法了。
于是,這會是一個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