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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4 天底下該是要有圣人的

  某位無法預測行動的魔門娘娘?

  這話題,李知白是無法插上話的。

  無論之后朝云宗對于魔門的態度是好還是壞,都與她這樣本質上是外人的姑娘沒有關系。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只是朝云宗暮雨峰的客卿,是不折不扣的外人。

  石青君將酒杯放在欄桿一側的平坦處,她看著北桑城熱熱鬧鬧、無比祥和的氣氛。

  雖然是以勾欄、煙花之地為中心,可這兒一眼望過去,的確是平靜安寧的。如果祝桐君能夠一直呆在這里,那么長治久安就不再是一句空話。

  “現在,該是喚她平娘了。”石青君語氣平靜。

  李知白愣了一下,點頭:“我還叫不習慣。”

  桐君桐君的,她可是喚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倒是個好名字。”石青君說道:“她變了許多。”

  好名字…

  李知白有些驚詫。

  掌門也覺得‘平娘’這個名字是好聽的嗎?

  是了。

  掌門是何等人,桐君這種自污而讓普通姑娘們安心的舉動瞞不過她的眼睛。

  不過讓李知白最愕然的,還是掌門的態度。

  曾經,連朝云宗都不重視的掌門,如今…卻會思考一些普通的姑娘?

  李知白無法去理解這其中的變化,可她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倒不是她認為上位者就要是溫和的,而是在天道之下,本就是眾生平等的。

  掌門這種一視同仁的態度,反而更加貼近李知白所追求的自然。

  已經確認掌門的改變、并且沒有什么正事的李知白心思逐漸平靜下來,可以和石青君平穩的聊一些家常。

  只是普通的對話,有什么大不了的…難道,難道和掌門一起聊天,還能比教長安那小子修行更加困難?

  所以李知白從一開始就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大驚小怪,在掌門面前失了禮數。

  李知白想了想,有些歉意:“桐君雖然變了許多,可說到底她年紀也不小了,總是這般胡鬧,不太合適。”

  祝平娘作為掌門有實無名的學生,真是丟了掌門的臉面。

  石青君笑了笑。

  年紀不小了?

  祝平娘那個妮子,還是個孩子呢。

  命輪上都找不出一圈道紋的祝平娘在石青君的眼里,說是一個小姑娘沒有什么問題,畢竟…連魔門那位娘娘,在她面前都只是一個妹妹。

  “她變了許多嗎?”石青君問。

  “有許多。”

  “是說她的氣質?”石青君看著李知白,后者則搖搖頭:“不是桐君裝出來的嫵氣,而是別的。”

  石青君理解了。

  相比于祝桐君,祝平娘最大的改變其實并非是她現在像是女賴子、會開帶顏色的玩笑、變得不‘清純’。

  區區嫵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祝平娘在她女兒面前,那種發自內心的溫柔——才是改變最大的地方。

  這種切實于紅塵中所打磨出的溫潤柔軟,即便過去再久也不可能被抹去。

  桐君縱然面帶媚意,可說到底,只要有女兒在,她就始終泛著一股子讓人心生好感的溫柔優雅。

  這才是身為祝桐君時,她無論如何不可能擁有的東西。

  “桐君才來花月樓的時候…不知是什么樣子。”

  李知白十分的感慨,作為姐姐雖然為了妹妹的成長欣慰,可她真的有些后悔自己錯過了許多。

  慢慢變成如今模樣的祝平娘,那些過程…一定是很珍貴的。

  可惜她沒有看見,想知道興許只能從花月樓姑娘們口中打聽。

  “桐君才來花月樓時…”石青君想了想。

  她以往只顧著呆在山上,完全不知曉祝桐君是什么時候下山的,不過似乎是為了守護北桑城這個陣眼。

  那東西,有必要讓人看著嗎。

  除了給她收集道韻,還有任何的意義…?

  石青君想了想。

  罷了,這不重要。

  她現在會從小輩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了,在她眼中完全沒有必要的護山大陣,在小輩心里應當是極為重要的。

  誰讓以往的她,給人的印象著實不是什么會守護山門的人?

  要知道祝桐君曾經只身闖魔教圣山,卻全身而退…當時可是驚掉了一片人的眼球,轟動一時,包括魔門在內的人都沒想到,那位乾坤境的娘娘真的是連看祝桐君一眼都懶得看。

  也是從那時候起,腦袋靈光的人意識到了,在乾坤境的眼中…包括正邪在內的東西,皆是不值一提。

  所以同為乾坤境、同樣的高居霜天、同樣的放權…朝云宗中一定有不少人都認為她和魔門那位一樣,完全不管下面的事兒。

  真要有魔頭強闖朝云,掌門興許也不一定會管?

  就算掌門會管,可一想到魔門的娘娘曾經放過祝平娘一命,說不定就不會干涉了。

  于是護山大陣的存在,才能讓她們安心。

  “安心…”

  石青君抬起頭,輕聲說道:“知白,當今世人所求得,是否就是一個安心。”

  卑微如青樓姑娘們要的是安寧。

  高貴如仙門之師,要的也是陣法帶來的安全感。

  “長治久安?是吧…”李知白沒明白掌門的意思。

  石青君點點頭,她覺得世道果然是變化了。

  在她久遠過去、在她的那個時代,修行者所求的可不是什么長安,而是長生。

  一字之差,就是天壤之別。

  長生高高在上,長安…不過是卑微塵世中對于美好的向往,所以沒出息的人所求的才是長安。

  可偏偏徐長安來了,他給長安兩個字賦予了縱然是石青君都無法忽視的意義。

  石青君心想祝桐君真的是極為膽大的姑娘。長安這般天方夜譚的心愿,她也能將其具現到名字上…

  祝平娘是真的不怕將來突破乾坤境的時候產生心魔,畢竟就好像天底下從未有人有過長生一樣。

  這世道何時真的長安過?

  可一想到徐長安的存在,石青君就輕輕搖頭。

  世道變了啊。

  比起長生,反而是長安更加值得追求了,徐長安的出現就是最大的證據。

  所以,‘平娘’才會是一個好名字。

  古今皆平,天下長安?

  嗯,這就是李知白完全想錯了,石青君可不會去關心什么自污的事情,她只是單純覺得祝平娘這個以心愿做名字的行為,和徐長安的名字很配。

  這緣分不就來了?

  石青君說道:“徐長安是桐君送上暮雨峰的…所以,山上第一個和徐長安接觸的,就是她?”

  “嗯。”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徐長安本來就是個普通的少年,是祝平娘喜歡他,才給了他這個機會。

  李知白有些疑惑掌門的意思,不過看著石青君逐漸認真起來的眼神,她心想自己的想法果然沒錯。

  只要是關于長安的事情,就算是掌門,也不得不認真起來。

  李知白看著掌門微微蹙起得到眉頭,安靜的沒有出聲,將思考的時間留給了石青君。

  石青君的確在思考。

  她在思考,徐長安這樣存在出現的意義是什么。

  萬事萬物都有其存在的意義,花草樹木都是如此,又何況于徐長安這樣特異到無法遮掩光芒的存在?

  他身上一定有最為重要的秘密。

  可是無論石青君怎么想,也很難從徐長安出現后的行動中理解,他是想要做什么。

  《逆天邪神》

  如今,她算是有了些許的頭緒。

  祝平娘是天底下第一個‘有眼光’、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姑娘。

  這不是緣分,那什么緣分。

  石青君不相信什么緣分,可此時無論是祝平娘和徐長安緣分的來源,還是徐長安‘徐圖長安’名字的意義,甚至是同樣天下皆平的雷劫,無不是在告訴石青君——

  在這個時代,長安就是大爭之世的主題。

  就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

  就是這個時代眾人需要追求的道。

  這是石青君方才和那些姑娘們打牌時,忽然意識到的事情。

  趨于和平,就是天地大勢。

  可如果這個時代眾人追求的道是長安,那她也好、魔門的那位娘娘也好,都已經被天道所拋棄了——因為她們所求的是‘長生’,而非是長安。

  被天道所拋棄會是什么樣的下場?

  石青君不知曉。

  可她能想到,如果真的有修士得到了天道的大量資源,卻沒有走到正確的方向…大抵會被道韻囚籠圍著,被直接磨滅然后反補天地,將資源留給新的‘天選者’?

  祝平娘,興許就是這樣的天選者。

  可若是這樣,徐長安在其中扮演的又是怎么樣的角色。

  石青君可不相信他真的是什么仙人轉世,因為仙人按照書籍,終歸不過是飛升的凡人,又怎么可能和道扯上關系。

  所以,那位少年人,實際上是讓修行者明白天地大勢的引路人。

  會是這樣嗎?

  石青君搖頭。

  果然,她是想不明白的。

  因為徐長安的存在本就是最特殊的。

  無論她怎么去翻閱記憶和古籍,再也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無法用邏輯去推演的存在。

  不過雖然不明白,可石青君至少確認了‘長治久安’、“和平”這件事是極為重要的…所以,作為舊時代追求長生的修行者,她有必要改變一下心態。

  也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石青君才會開始在意小輩,才會想著和魔門那位娘娘坐下來好好談談。

  如今放棄搶奪道韻追求長生,先將青州的‘長治久安’實現了,順勢解決外部妖族的禍患,也許才是正確的事兒。

  “知白。”石青君忽然開口。

  “掌門。”李知白應聲,面色嚴肅。

  她其實完全不知曉掌門是在想什么,不過看著石青君那凝眉的模樣,她也精神緊繃。

  “《列仙傳》所言,輕紫表圣人,萬物共居靈境、諸天賢圣集會,道源萬行休停。”石青君輕聲。

  李知白微微愣了一下。

  她曾經與掌門說過類似的事情,便接話,“衣冠立中,含和建德,常受天福,圣人常游于天地間,可表天地為圣。”

  “你修道三十年,怎么看圣人?”

  “天地間哪有什么圣人?”

  李知白說著她曾經所說過的話,可此時的心境,又是截然不同。

  “是,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圣人…可若是真的有圣人,那么,他想要的會是什么樣的東西。”

  “我不知曉。”

  李知白微微低下頭,看著遠處那燈火燈火的祥和。

  圣人指知行完備、至善之人,是有限世界中的無限存在。

  聽起來麻煩。

  簡單來說,能讓所有人過上長久平安生活的,就是圣人。

  “你現在還覺得天底下沒有圣人?”石青君問。

  “至少目前是沒有的。”李知白似乎明白了石青君的意思,她搖搖頭:“說來奇怪,無論是紫白玉質的通天劫和后來虛日凌空,如今看來,都是圣人出世之象。”

  “圣人出則天下平,倒也合適。”石青君意有所指。

  “嗯。”李知白看了一眼徐長安的方向。

  于是石青君不說話了。

  李知白也陷入了沉默。

  在看似平靜的對話后,她心底掀起陣陣波瀾。

  掌門的意思真的很明顯,不是嗎。

  長安…會是圣人?

  聽起來真是極為奇怪的事情。

  畢竟,這個學生在李知白心里是沒用、笨拙的孩子。

  可這‘沒用’只是相對的,如果…

  李知白低眉。

  她是說如果。

  如果她這個學生,真的還能引來之前那樣通天的白玉雷劫——

  那修行在這個世界上就真的失去意義了。

  在那樣的封印面前,無論是體修還是劍修,都會化成最普通的人,只要一把刀子就能輕松收割他們的性命。

  到時候,這個世道就會徹底變天。

  一旦劫雷常在,這世界上的一切爭端又會回歸人與人、器與器的爭斗。

  如同魔門和朝云宗之間微妙的平衡,倘若失去了極端如同掌門這般的威懾后,世界會是什么模樣?

  野心會滋生。

  凡俗的士兵就會變成爭奪、定義一切的存在。

  這是長安嗎?

  長什么安。

  究竟是長治久安的吉兆,還是亂世禍端的起始…誰知道呢。

  李知白反正是不知曉。

  可她不覺得自己學生是什么圣人。

  不過是寵妻的、好色的少年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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