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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8 憧憬之人

  憧憬是一種極為美好的情感,那種期待和向往足以從最根源的位置改變一個人的所有。

  如同一個輪回。

  李知白對石青君的憧憬,而她同樣被溫梨所憧憬著。

  溫梨對李知白有所向往,可她也擁有許多愿意在心口繡上一朵梨花的師妹。

  本來,天底下大多數的感情都是需要得到反饋的,可唯有憧憬可以理所當然的不給予對方任何回應。

  作為被憧憬、被仰望著背影的存在,他們沒有理由、無須對仰視者投去目光與溫柔。

  可恰恰就是這樣,如果真的能得到憧憬之人的注視,那該是怎么樣溫暖和夢境一般的美好?

  溫梨此時感受到了這種溫暖。

  哪怕是溫梨,在不斷被李知白贊揚愈發美麗的同時,耳上都攀上一陣陣紅暈。

  要知道即使被人當面戳穿對師弟有感情,溫梨心神都極為平靜。

  可偏偏,她如今被夸的臉紅了。

  大概是因為李知白從來都不是夸贊別人的性格,所以這樣嚴肅性格的李知白一旦奉上贊賞,就會讓人受寵若驚。

  溫梨本不在意任何人的視線,當初保留短發的習慣也沒少被師妹們可惜,可她依舊沒有任何蓄發的意思。

  而如今,忽然留起長發,換上玄色長裙、披上云肩后的溫梨依舊不在意其他人那震驚的目光。

  她的心里有屬于自己的一桿秤。

  但是在這一刻…

  這桿秤,被李知白毫無遮掩的視線…硬生生的壓彎了。

  “嗯?阿梨,你怎么臉紅了?”

  李知白驚詫的看著溫梨面上的紅暈。

  怎么回事。

  許久不見,溫梨難道不僅僅是變了外貌,連內在也變了嗎。

  這可不好。

  李知白一下就嚴肅了起來。

  溫梨的劍就是要一往無前的,怎么能因為被自己簡單的掃視一下就紅了臉頰。

  相比于會害羞的、小姑娘一樣的溫梨,她對于如今暮雨峰的大師姐更滿意。

  溫梨看著李知白變臉,無奈的嘆氣。

  那是簡單掃視一下嗎。

  從方才開始,先生的就差一整個貼在她臉上了啊。

  那種近乎于要看透她一切的眼神讓溫梨一度開始懷疑,自己與師妹們學的穿衣打扮,是不是又哪里不合規矩。

  要不然,先生怎么一直這樣看她?

  “李師,您是看什么呢。”溫梨輕聲問道。

  “看你好看。”李知白如實說道。

  溫梨:“…”

  溫梨不會覺得自己單憑樣貌就能吸引到先生的注意,但是如果能得到她的贊賞,她的確會很高興。

  “哦。”

  李知白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這般有些不妥,可她總是這樣不善辭的。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紅裙,李知白感慨的說道:“若是那些時日我允了桐君一同教你練氣,想來…你不至于走這么多年彎路。”

  彎路?

  溫梨微微愣了一下。

  然后忽然領悟了李知白的心思。

  溫梨也承認,她曾經留短發、總是一身玄色道袍的確是受到李知白的影響,可她并不認為這是什么錯誤的事情。

  “不是彎路。”溫梨搖搖頭。

  “是嗎。”李知白笑了笑,不置可否。

  事實上,她的確后悔了。

  若是當年桐君和她一起教溫梨,到時候走出劍堂的,應當是一個從心智到魅力都近乎于完美的女子吧。

  溫梨靜靜看著李知白的笑,沒有說話。

  她詫異的發現,先生變得愛笑了。

  要知道當年在劍堂修行那段時日,直到她從劍堂‘畢業’,也沒有看見過哪怕一次李知白的笑容。

  溫梨精神有些恍惚,緩緩低下頭。

  是了。

  并不是先生變得愛笑了,而是…自己已經不是她的學生了。

  如果徐長安在這里,一定很能理解溫梨的心思。

  平日里再可怕的老師,在學校之外遇到學生,也會讓學生認為…老師似乎沒有那么可怕,原來她也是會笑的人。

  溫梨注視著面前的女子。

  真的掄起暮雨峰的身份,她這個大師姐比李知白區區一個劍堂先生的地位要高許多——至少,俸祿上,李知白沒有能拿的出手的靈石。

  可在心里,溫梨認為自己永遠都是先生的學生。

  哪怕被嚴厲告知已經離開劍堂的自己絕對不能再喚一聲‘先生’,她仍舊固執地尊稱一聲‘李師’。

  溫梨閉上眼睛。

  她對徐長安最初的好感,除了來自于小花,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徐長安被李知白認可,成為了她的‘師弟’。

  所以她才總說,對徐長安的態度很復雜,那種感情連自己也看不清楚。

  “李師。”溫梨睜開眼。

  “什么?”

  “您為何要在劍堂。”溫梨不明白,以先生的本領,一個劍堂先生的位置…實在暴殄天物。

  “這兒,清閑些。”

  一個讓溫梨沒有想到的答案。

  “我其實是個沒什么干勁的人。”李知白看向祝平娘所藏的那扇門后。

  當年,便是桐君以香茗一品,書香繚繞,半日悠閑幾個字將她從深山道觀中忽悠到暮雨峰來。

  “她總歸是沒有騙我。”

  李知白語氣平緩:“暮雨峰極少收外來的弟子,即使有,也都有自己的先生帶,所以公共劍堂是個閑職,我還算喜歡。”

  她這話,也算是說給門后那個偷聽丫頭的。

  “清閑…嗎。”溫梨輕輕嘆息。

  也對,暮雨峰本就是從合歡宗分裂出來的,沒幾個新人,縱然有也都是被人帶上山的,誰會去劍堂修行?

  只有當初她半妖身份不好暴露這種,或者是徐長安當初那種根本就沒有人要的才會去。

  這么一看,先生還真的沒有教過幾個人,住在諾大的劍堂,領著俸祿卻什么都不需要做,可不就是一個閑職。

  溫梨心情有些復雜,因為她從未有想過,原來先生居然會是個喜歡偷懶的人。

  難怪說憧憬是距離理解最為遙遠的距離,連溫梨都是如此,又何況其他人。

  可是也不怨溫梨,她才開源就被李知白以沒什么好教的給趕出了劍堂,之后…更是幾乎沒有機會再見她。

  哪怕是徐長安被趕出去后,回來恭恭敬敬的每日打掃劍堂,都沒有見到李知白哪怕一面,又何況是幾乎沒有空閑的溫梨。

  溫梨眼神復雜的看著面前這個女子。

  “原來,我一直都不了解您。”

  “嗯?”李知白抬起頭,

  問她:“你了解我做什么,你有你需要做的事。”

  “是這樣。”溫梨點點頭。

  屋里,化妝化了一半、正在偷聽的祝平娘豎起耳朵。

  她隱約覺得不太對勁。

  溫梨對阿白的感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

  聽聽,什么叫‘原來,我一直都不了解您’?

  溫梨一個區區被阿梨趕出去的學生,要了解自己的阿白做什么?

  李知白一是暮雨峰的編外人員,二是長輩,三,她的一切都和朝云宗沒有關系,準確的說,李知白的一切行為都只需要對掌門一人負責。

  看起來修為極高,也是隱藏在暮雨峰內的“大能”,可因為上述的原因,她如今只是劍堂的先生。

  溫梨卻是整個暮雨峰的大師姐,是隨時可以代行暮雨峰任何職位的絕對“高層”。

  作為李知白的學生,溫梨應該也很清楚,阿白在她開源之后絕對不會再在修為上指點她哪怕一絲一毫。

  所以,溫梨找不出任何一個理由去了解李知白,因為這沒有意義,純粹是浪費時間。

  那按照祝平娘的理解,唯一的理由就是…溫梨對她的阿白感興趣。

  這就是抽絲剝繭之后,祝平娘找到的、唯一的理由。

  “憧憬…嗎。”祝平娘放下眉筆,沒有繼續化妝的心思,她喃喃自語:“因為不了解才會憧憬…也對,阿白在她的地位中本就是特殊的。”

  “嘖。”

  “等等…”

  祝平娘想起了溫梨說看不清對徐長安感情的事情。

  莫非因為心里一直惦記將她從深淵中拖拽出來的先生,將憧憬誤認為是喜歡,所以溫梨才分不出心思來喜歡長安?

  不會吧。

  祝平娘一臉的狐疑。

  哪怕是她,在這一刻也覺得自己‘溫梨喜歡李知白’的想法過于離譜了。

  應當不是,

  對于一個初登仙門,滿目迷茫的溫梨來說,當年阿白那嚴肅卻溫和的語氣,就是她世界中的一切。

  憧憬是理所當然的。

  祝平娘是不知道李知白怎么將溫梨的性子生生給扭轉至如今的,但能看得出來的是,當年的溫梨一定沒有少挨打。

  分明她的阿白是天底下最溫柔的人,卻總是要被迫做一個嚴厲的師父,一定很累吧。

  祝平娘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聽著門外李知白輕柔的聲音,沒來由的心里出現了一股子難以喻的優越感。

  阿白這么溫柔,可無論是溫梨還是徐長安,卻都是認為她是嚴厲肅穆的性子。

  從根本上,她們就輸了…或者說,就沒有入場過。

  世人都以為李知白是勤勉嚴肅的人,可祝平娘很清楚,她只是在做身為老師應該做的事情、應該有的態度。

  若是沒有要做的事情,天底下大概沒有人比她的阿白更會偷懶了。

  說到底,一個閑來無事會吃茶、沐浴的女人,怎么會是溫梨所理解的人師?

  這些外人,根本就不了解她的阿白,又怎么給她威脅感?

  “赤腳踏青,夏日清風,秋日私語,火爐隆冬。”

  祝平娘低下頭,輕輕念著。

  這樣樸素到簡單的事情,就是李知白曾經與她說過的,她所向往的生活。

  只有她了解阿白。

  如今看來,也就只有徐長安和云淺平凡的日常會對應上李知白的興致,尤其是徐長安如今還成為了唯一一個重新被李知白認可的學生。

  但是徐長安的威脅度嘛…

  無限趨近于零。

  祝平娘可太放心他了。

  祝平娘認為自己是個很容易吃醋的人,連云淺的醋都會吃,但她唯獨不會吃徐長安的醋。

  哪怕徐長安作為唯一的學生和她的阿白再朝夕相處。

  哪怕徐長安被李知白邀請了一起吃上一杯茶。

  她也不會有絲毫的酸意——

  因為她十分清楚,徐長安和李知白的性格是如何的。

  想來,如果這兩個人走到一起,那該是距離世界毀滅不遠了。

  而溫梨本該也是得到她信任的姑娘,和徐長安一樣,祝平娘從未有將溫梨當成是威脅過。

  祝平娘深吸一口氣后意識到一件事。

  雖然溫梨不一定是有威脅的人,可是她依舊不能因為溫梨說喜歡徐長安就對她放松警惕。m..

  因為。

  祝平娘看向鏡子里化妝只化了一半的自己。

  名叫祝平娘的女人,如今可沒有溫梨好看啊。

  她在女人味這件事上被全面壓制了。

  她都沒有攻略李知白呢,又怎么能讓比自己好看的姑娘出現在李知白身邊?

  這不是更加映射出她的不堪了嗎。

  云淺因為已經被李知白認為是‘妹妹’了,她趕不走,但是溫梨這個還沒緊進場的,她還是能在攔上一攔的。

  能成為阿白枕邊人的——

  只有我。

  房間外,看著先生面上略微陌生的笑容,溫梨心思不再虛浮。

  因為不是學生了,所以才能隱約看到一絲先生真實的模樣。

  即使她完全不了解先生又如何呢。

  先生只要仍舊是那個先生就好,開智之恩不會變,對先生的尊敬與憧憬亦不會變。

  這就足夠了。

  只是溫梨心里也有幾分無奈。

  那種感覺,大概是發覺心中珍貴之人并不是自己所想“完美”,從而產生的失落。

  其實溫梨一直有想過,先生呆在劍堂是不是有什么極為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暴露身份之類的。

  卻不想,只是為了偷懶清閑。

  溫梨搖頭。

  如同她不希望被人用“只是為了師妹”幾個字一樣,她沒有資格這樣腹誹先生,不能說‘只是清閑。’

  先生有她需要去做、她想要去做的事情。

  外人是沒有資格評價的。

  是啊。

  外人。

  溫梨雙手絞在一處,眼神認真至極:“李師,我…還能算是您的學生嗎?”

  興許是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李知白也頓了下。

  旋即溫和的抬起頭。

  “阿梨,你早已不是我的學生。”

  語氣平緩,卻不容置疑。

  “長安才是。”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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