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祝平娘而,得虧徐長安是在北桑城,是她的地盤。
不然的話…以如今北桑城三五步一個修仙者的情況,徐長安這般的張揚,簡直就是將“我不對勁”寫在了臉上。
她們暮雨峰連柳青蘿的仙品天賦都打算能瞞多久瞞多久,何況于徐長安?
這若是被人發現了,那才是不知該怎么辦,才是辜負了掌門‘凡事小心’的交代。
到時候,以阿白對掌門的憧憬和尊敬,若是讓掌門失望了,她定是會難受許久的。
所以,不僅僅為了徐長安,單單是為了李知白,祝平娘認為自己都是有理由惱他的。
“而如今看來,你似乎不那么在意阿白。”祝平娘神色危險的看著徐長安:“她說的話,你怕是沒有聽得進去。”
徐長安被祝平娘忽然的態度弄得有些懵了。
前輩…這是在說什么?
他怎么會聽不進先生的話。
“不明白?”祝平娘嘖了一聲。
徐長安搖搖頭。
“讓我告訴你?”祝平娘問。
“長安愚笨。”徐長自覺作為一個學生還算用心,哪怕曾經被逐出學堂,不再見面…卻也有在盡心盡力的打掃劍堂,力所能及的為先生分憂。
他凡事如履薄冰,總歸是沒有闖過禍。
“我才不告訴你。”祝平娘撇撇嘴,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滿的事,看也不看徐長安一眼。
“…”徐長安這邊莫名被扣了一頂帽子,不知該說什么。
祝平娘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撒了一些糖霜,嘗了后很滿意。
“究竟是…什么事?”徐長安瞧著她慢悠悠的模樣,心中發緊。
吃著點心喝著茶。
祝平娘抬起頭問道:“你見過那個男子惹了姑娘惱怒,是她自己解釋的?”
祝平娘不會問徐長安“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嗎”,她更喜歡讓徐長安自己去想。
看著徐長安那一臉茫然的表情,祝平娘啐了一聲:“別這樣看著我,你平日里沒惹云姑娘惱過?便按照那心思好好想一想。”
“她是好脾氣的人。”
“…哦。”
祝平娘嘖了一聲:“長得好看,脾氣也好,對外人不假辭色卻獨獨的喜歡你…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好事等著你?”
莫不是他安排好的?
“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是過于走運了。”徐長安笑著。
“笑,你還有臉笑。”祝平娘被徐長安的表情給氣笑了。
讓他找錯誤呢,他倒好,忽的又在自己面前秀起恩愛了。
在此時此刻,祝平娘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自己看著在仙門逐漸成長起來的少年當成什么仙人轉世去看了,畢竟這事兒確實沒有證據。
也沒有辦法。
任誰看了他那想起了喜歡的姑娘,眼眸發光的模樣都只會覺得這是個癡情的小子,著實是沒有一丁點仙人的逍遙氣質。
“你還有臉笑。”祝平娘不滿的踢了徐長安一腳:“提起這件事兒我就生氣,你出門就出門,將她打扮的那么樸素做什么。”
“祝姐姐,這…您有什么好惱怒的。”徐長安無法理解。
莫不是她會覺得,不給云姑娘打扮是暴殄天物了?
“…自己想。”祝平娘這次是真的不想解釋了。
難道讓她和徐長安說實話,說因為自己被云淺在女子的魅力上秒殺了,心里發酸嗎?
想來,如果云淺盛裝出席,帶著完美的妝容讓自己感覺到驚艷,祝平娘還可以欺騙自己說人靠衣裝,她若是打扮打扮不會輸給云淺…
可事實上,因為她看見的云淺不帶妝,衣裳還老土的不得了…但是就是這樣,卻將自己驚艷的說不出話來。
那時,祝平娘就知道自己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了。
作為女人,她從頭到腳都輸了。
其實輸給云淺也沒什么,祝桐君雖然久負仙子之名,可她自認為天底下比她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不差云淺這一個。
但是最離譜的是她偏偏還要在一旁吃云淺和徐長安的狗糧。
這一對夫妻——
少年不知是什么來歷,在這兒做年輕扮嫩。
女人則是個冷澹的大家閨秀,只讓人覺得她得了徐長安的身子,有了天大的因果。
這樣兩個人,不去做該做的事兒,撞到自己一個單身大齡女子身邊秀她…
心累。
祝平娘越想越氣,腳上使勁,便將繡花鞋整個甩到了徐長安的腿上。
“”啪嗒。”
微弱的聲響后,繡鞋在徐長安腿上留了個印子,旋即彈到一旁。
然后,徐長安就看見祝平娘身子下沉,開始用腳尖在桌下勾她自己踢過來的繡鞋。
徐長安:“…”
火盆灼灼間,映著祝平娘那半個身子鉆到桌子下的模樣、也映著徐長安眼里的無奈。
“瞧什么瞧,以往不是和你說過,我真身在守陣眼呢…如今這個身子,能少使用靈力就少使用一些。”祝平娘默默將繡鞋重新穿好,瞪了徐長安一眼。
“祝姐姐。”徐長安此時只覺得,他這些年心里營造出來那個嫵媚干練的祝姑娘正在迅速崩塌著。
原來…成為嫡系的代價,便是這樣嗎?
“我究竟是哪兒讓先生不高興了?還請姐姐指點…”
他自己實在是想不出了。
“看這碗,什么感覺?”祝平娘指著一旁她剛剛刷過的碗。
“碗?”徐長安一愣,仔細看那瓷碗,隨后認真的說道:“青瓷,碗口開的寬,嗯,挺圓的。”
“…里面呢?”
“里面?”
徐長安瞧過去,眨眨眼:“洗碗的水?”
“是雨水。”祝平娘說道。
合著,他自己都感覺不到雨水中的特殊嗎?
虧他還是水屬性的天賦呢。
祝平娘在徐長安忽然意識到什么的表情中緩緩端起那瓷碗,認真看著。
看起來是雨水。
嗅了嗅。
聞起來,無色無味,感覺有些許的渾濁,應當也是雨水。
接著,祝平娘在徐長安呆滯的目光中張開檀口,抿了一口。
徐長安:“…”
只見祝平娘抿了一會兒,含的雨水咽了下去。
“嗯,喝起來也是雨水。”
認真體會了一會兒后,祝平娘手指在心口戳了一下,隨后將水吐了出來。
她優雅的拿手帕擦了擦嘴角,心想:
看起來是雨水,聞起來是雨水,喝起來也是雨水。
卻偏偏能夠無視任何靈力結界?
天底下真的是怪事多…
“你真是奇怪的人。”祝平娘看著已經反應過來的徐長安,搖搖頭:“可是想到了?”
“…嗯。”
徐長安點點頭。
雨水。
祝平娘都說的這般明顯了,他若是還不明白…那就是真是傻子了。
“阿白應當與你說過,莫要使用靈力來遮擋這些雨水吧。”祝平娘問。
“說過。”
“你如今是怎么做的?”祝平娘敲了敲桌子:“可是將阿白的話當耳旁風了?”
讓她怎么高興的起來。
“我錯了。”
徐長安嘆氣。
實在是他到了北桑城、到了祝平娘的地盤后過于放松了,沒有記起這件事。
下意識只覺得靈雨會發生在在朝云宗。
沒想到…居然真的跟著自己下山了。
“我以為,只會在山上…會這樣。”他說道。
“你倒是一點都想不明白。”祝平娘嘖了一聲:“所以,這雨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祝平娘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了,就好像問徐長安今晚上吃什么一樣容易。
“我真不知道。”徐長安苦笑著:“若非是先生提醒,我開始都沒有注意這雨水有什么特殊。”
事實上,現在他也找不出什么特殊來。
但是偏生的,就是除了他,其他人都得挨淋。
這讓徐長安自己都解釋不清楚了。
這種時候,若是他自己說和自己無關…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長安,你看著姐姐的眼睛。”祝平娘偏著頭。
徐長安看過去,便見到一雙水潤的眸子。
“你不知曉?”
“不知曉。”
“嗯,姐姐相信你。”
祝平娘低下頭,心想無論徐長安的記憶是他自己動了手腳還是別的什么,但是他說不知曉,她就會相信。
等等。
徐長安卻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李知白暗示他天上的雨水可能和他有關之后,他就有去問系統,這雨水和它有沒有關系。
那一次,系統罕見的回應了他,說“沒有”。
系統說雨水的事兒與他無關。
徐長安本來是有些相信的,可如今…他想起了一個細節。
不久前,系統給自己發布任務的時候,有一個被他拋棄的任務獎勵…
根據任務的完成度調節雨幕的大小。
調節…雨幕?
這不就是和雨水有關?!
徐長安垂下眼簾。
果然,這漫天的靈雨就是和系統有關,這幾乎是石錘了。
漏出馬腳了吧。
到底是系統,心思尚且不夠細膩,讓自己發現了蛛絲馬跡。
果然,對于一個會撒謊,還不聰明的系統,他的提防是正確的。
就是不能理會它,就是不能再使用它給的任何物品。
只是,徐長安不明白,系統弄出來這些雨水是有什么意義?
難道,只是為了向自己展示它的上限、它的本事?
系統:“…”
任由徐長安想的再細致,也無法理解因云姑娘心情變動而起的煙雨不可被改變這件事。
“你想什么呢?”祝平娘注意到徐長安的微表情,瞇起了眼睛:“你不會…其實是知道原因的吧。”
“我…是水屬性的天賦,不知是否和這個有關系。”徐長安搖搖頭。
“一個水屬性的天賦就能調動天地異象?”祝平娘無法理解:“天道之子?”
此時,窗外自遠而近起了一道雷聲。
徐長安心想還天道之子呢,他純粹就是個“外來者”,不被找麻煩就萬幸了。
自己也算不得外來者,畢竟他只是覺醒了那些記憶。
“祝姐姐。”徐長安面色認真:“先生猜測,這雨,興許和我的靈臺有關。”
“…哦,你說,我才想起來,你還有這個體質。”祝平娘想起了李知白說過的,他可以無視劍堂那一種結界,自由進出打掃的事兒,頓時警惕起來。
“長安,你可得離我遠些。”
徐長安一愣,隨后點頭,站起身,走到房間角落。
“呸,我是說離我的本體。”祝平娘眼角抽了抽。
總覺得,若是讓徐長安進入北桑城的護山大陣,怕不是就要出大事了。
萬一自己這個陣眼被他弄壞了,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徐長安嘆氣,心想他是不知曉這位祝前輩是在想一些什么了。
祝平娘此時抬起頭,面上不再有玩笑。
她平靜的說道:“長安…這件事,其實挺嚴重的。”
但凡了解這雨水的不可阻攔,就能發現其中的詭異之處,自當是嚴重的。
“我知曉。”徐長安點頭。
“這雨,我擋不住,阿白擋不住…甚至…”
祝平娘想著李知白信里說徐長安極有可能已經和掌門打了照面的事情后,嘆氣:“你卻能輕而易舉攔住,這其中的意義,你能明白嗎?”
“明白,也不明白。”徐長安單手扶額。
他最是收斂鋒芒的人。
可如今,黑暗中好像有一只手將他往山巔之上推。
可這種出風頭,他十分不喜,感覺整個人被架在火上靠。
徐長安一直覺得,不聲不響,默默發育才是天底下最穩妥的修煉方式。
“所以,如今修仙界的形勢…你可能不知曉,但是我只能說,大爭之世,四方心弦繃緊。”祝平娘拿起徐長安給她的蜜餞剛要放入口中,可還是放下了,嚴肅的看著他。
“阿白她說信你。”
掌門也說信。
“可…你讓姐姐我,如何能信你?”
她如何能將這樣一個滿身都是秘密的人當成晚輩看。
事實上,她自己都很驚訝,她居然在了解到事實后,還能發自內心的將徐長安當成晚輩看。
不知是她瘋了,還是這個世界大有問題。
徐長安無話可說了。
的確。
也就是暮雨峰了。
換哪怕任何的地方,他這樣的人…被關起來研究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問題會落在自己的身上,卻不想…會是這樣,會在這個偏僻的地方被祝平娘審問。
平心而論,換個角度,徐長安也覺得有著這種秘密的自己是不值得信任的。
早晚會有這么一天。
正是由祝平娘,由她在這種日常、兒戲一般的對話中問出口最好,可以給自己最小的壓力。
前輩,果然是個溫柔的人。
祝平娘被徐長安看著,眨了眨眼,不過還是神色嚴肅。
“所以…長安,你究竟是什么人?”
祝平娘等待著徐長安的回復。
她想要一個能夠讓自己滿意的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