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安不會說自己是個“專一”、“專情”的人。
并非是他是個行動派,只會去用心思、用行動讓云姑娘安心。
實在是,他沒有那個臉面。
沒有臉面說自己是個專心的人。
試問。
天底下,哪個專情的男人會將妻子拋在塵世交給鴇母照顧,自己則在四處全是姑娘的人間仙境的?
天底下,哪個專情的男人上午和一群姑娘挨個品茗下棋,下午去小坊聽曲,晚上還與眾多師姐在執事殿忙碌做籍的?
云姑娘在北桑城里生活,一日三餐素簡,偶爾等他回來,說上幾句話,便又要分別。
而他在山上,嗅的是鐘靈毓秀,纏的是胭脂香氣。
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徐長安完全沒有臉面說自己是專一的人。
想來也有些可笑,他在衣裳上帶不帶其他女子標識的細枝末節上都無比在意,可轉頭就泡在各式各樣的女韻中。
舍本逐末?
說不上舍本逐末。
只是沒有辦法。
工作,就是工作,要賺靈石、貢獻點養家的。
徐長安心想就如同眼前這個小青姑娘。
眼前這個女子因為是半妖,所以給他一種難以掩蓋的小心、膽怯、自卑感。
可這樣的姑娘,卻也要為了晚上登臺演什么舞而糾結。
因為知曉這些,所以徐長安沒有對她說為難就不要演舞的話,因為這是祝平娘給她的工作,無論愿意不愿意,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不過,他還是能提一些建議的。
徐長安想了想,說道。
“劍舞?”
這個,還算喜歡。
其實也算不上是喜歡,只是如果祝平娘非要這位小青姑娘演舞,那自己帶著云姑娘看一場劍舞,可以將氛圍中的奢靡和曖昧降到最低。
畢竟,和祝前輩、云姑娘的宴會一起看女子跳舞什么的,怎么想都怪異到了極點。
劍舞則不同。
畢竟云淺一直都對劍舞挺感興趣的,所以算是給云淺打個樣。
不過,青衣女子聽到徐長安的話后,整個人都愣了半晌。
“劍、劍舞?”
她沒有想到,徐長安居然喜歡看這個?
徐長安見到面前的女子發怔,眨眼。
莫不是不會?
也對,正常去花月樓里聽曲、看舞的人誰沒事會點什么劍舞。
塵世的姑娘柔弱,不比暮雨峰上那些沒事都能表演一下吞劍的師姐們。
讓柔弱的她們拿著一把利刃起舞,也許會有失風雅。
“姑娘沒學過劍舞?”
徐長安搖搖頭,溫聲道:“若是這樣,那到時你聽祝姑娘的就是。”
“倒是學過。”青衣女子搖搖頭:“妾身只怕摸不清公子的喜好,既然您喜歡劍舞…妾也就不用糾結了。”
她說著,忽然的有些奇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白皙纖細的手指。
“只是公子,您怎么知曉…妾身會劍舞的?”
一般情況下,不會有男子對著自己的樣貌說想看劍舞的吧,她少女時期的模樣一看就是渾身上下寫滿了羞澀的女子,不含有一丁點英氣。
手上亦無繭。
若非說想看的人是徐長安,以花月樓姑娘們的邏輯,該是要以為這個公子是在故意為難人了。
聞言,徐長安認真的看了一下面前的青衣女子。
別看他總是小青姑娘、小青姑娘的想著,實際上,眼前這個女子的年齡比他估計要大一截,保守估計也有二十多了。
所以,對于一個成年的、成熟的女子。
他沒有怎么瞧過對方的。
于是徐長安搖搖頭:“沒想過這些,只是想到,就提了一句。”
“原來是這樣。”青衣姑娘聽著徐長安的回答,微微愣神。
“沒有事情了。”
她說道。
徐長安點頭,旋即移開視線。
青衣女子低著頭。
原來是這樣。
她方才是讓什么迷了眼?
原來,小公子自打一開始就沒有仔細的觀察過她,更沒有將視線落在她的手上過,又怎么會在明知道她不會劍舞的情況下提出這種要求。
自己吸引不到公子的視線。
一點也不奇怪。
因為花月樓的姑娘們都知曉,祝平娘都不能讓徐長安多看兩眼,何況自己。
其實,她方才聽到劍舞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懷里的梨花傘,是山上那位溫梨、溫丫頭。
若是說劍舞,只怕天底下無人能出溫梨之右。
在青衣女子的心里,多少會覺得半妖做成溫梨那樣利落灑脫,是很厲害的事情。
她忽然有些好奇徐長安和溫梨的關系如何。
以她少女時期的眼光來看,徐長安像極了一塊明亮的鏡子…所以她很有自信,相信同樣半妖出身的溫梨絕對、絕對會將目光放在徐長安身上。
這兩個人的關系會很親近嗎?
應當不會吧。
溫梨性子孤僻高冷,徐長安對女子又是這樣的避嫌。
想著想著,青衣女子有些愣神。
她只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因為溫梨以前表現的過于沒有女人味,而且俊朗豐神的勝過任何男子。
徐長安就沒有將溫梨當成女人看過,所以關系意外的還不錯。
也就是近些時日,這朵高嶺之花出行會穿黑裙,那魅力的冰山一角才浮出水面。
不過,青衣女子又覺得自己并非是一丁點徐長安的視線都吸引不到。
嘆氣。
事實上,徐長安從一開始見面,放在她身上的視線并不少,甚至時不時的就看她兩眼。
但是青衣女子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
徐長安看的是她腳腕上的那條小青蛇。
一條蛇,只是讓她稍稍開了一丁點的靈智,當個寵物帶著…有什么好看的。
養蛇寵,并非是她也和溫梨一樣分開了自己半妖的血脈,只是因為這樣就有理由搬離養滿了貍花的花月樓,距離花月樓女子們遠些。
畢竟,她是個細作,有些事情住的遠些,做起事情來方便。
而且,她也不適應與那些姑娘過于親密。
但是奇怪的是,徐長安似乎對這條蛇很感興趣?
若非是她對于視線敏感,還真以為徐長安在看她腳踝呢。
公子對青蛇的半妖看都不看一眼,反倒是將小青蛇從頭到尾瞧了好幾遍。
避嫌呢?
這時候,卻不知避嫌了?
想著方才徐長安與自己腳上小青蛇對視,然后說想要看“劍舞”的出神表情,青衣女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惱還是該笑。
她反正是笑了。
因為,她忽然覺得面前這個神秘、少年老成的公子有些呆呆,甚至有幾分…
可愛?
會喜歡青蛇的少年,她很難會不覺得可愛。
“公子,您喜歡小青嗎?”青衣女子勾著嘴角。
“小青?”
徐長安聞言,一時間愣住。
這算是個什么問題。
他還是頭一回聽見有女子這樣直白的問他類似的問題。
“欸?”
青衣女子見到徐長安那怪異的表情,先是懵了一下,隨后偏頭想了想,耳上起了一抹紅暈。
是自己說錯話了。
她先前和徐長安介紹的時候,讓他稱自己“小青”,如今又問這種話…怎么會不讓人誤會。
“咳。”
青衣女子搖搖頭,有些羞臊的說道:“公子,妾說的是…這長蟲名字叫小青,至于妾,您還是喚妾一聲阿青好了。”
“失禮了。”徐長安聞言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對于女子讓自己改口,也不意外。
先前才相識,如果自己喚她一聲阿青,會自然顯得有些親近。
如今混熟了些,也就不礙事了。
青衣女子內心中起了幾份遺憾。
因為她知曉,花月樓的女子除了個別人,都會盡可能的不讓徐長安知道她們本來的名字——這算是一種潛規則。
不被知曉名字,就只是萍水相逢。
如執棹少女對于云淺不愿意說名字一樣,這也是規矩。
所以,青衣女子只能告訴徐長安自己“阿青”這個必要的稱呼,真名卻是無法開口。
想要說的清楚,也可以。
柳青蘿就是例子。
她作為花月樓普通女子、不能、也不該有柳青蘿那樣的勇氣,所以…她目前為止,只能做這個“阿青姑娘”了。
至于自己的名字…
會有機會讓他知曉的。
作為朝云宗仙門的人,遇見幾個魔門中人,也不值得驚詫不是嗎?
女子笑了笑。
“所以公子,您喜歡小青嗎?”青衣女子問。
“算是吧。”徐長安沒有隱瞞,如實說道:“性子溫順,有些黏人的蛇,我還是第一次瞧見。”
可可愛愛的,似是一只貍花。
主要是,他方才被蹭了腿啊。
便一直有些在意。
誰會拒絕對自己有好感的寵物呢,哪怕它是一條蛇。
“店里的姐妹們可是怕極了小青。”青衣女子說著。
就如同,這世人怕極了阿青姑娘一樣。
“我倒是不覺得可怕。”徐長安隨意說道。
青衣女子便笑著:“也對,公子您連半妖都不在意,又怎么會怕什么小青…只是公子,妾見過許多仙門,便知曉非是所有人都似您這般大膽的。”
不說以往,就說在北桑城里,認出她半妖身份的仙門,想要除魔衛道然后被祝平娘丟進護城河里的仙門也不在少數。
徐長安聽著這位阿青姑娘的話,有些奇怪。
大膽?
天底下不怕蛇的人多了,自己不怕,有什么好大膽的?
該是在說半妖吧。
也是,眾所周知半妖因為血脈的缺陷,所以導致精神不穩定,一旦控制不住血脈的劣化就會釀成災禍。
哪怕是善良的半妖,一旦劣化,也極有可能在普通的城鎮中釀成巨大的災禍。這種定時炸彈、完全不可控的特性才是半妖不被人接受的理由——
這些是官方的說法。
事實上,徐長安在執事殿工作,也知曉一些所謂劣化是能夠控制的,只不過想要治好缺陷,付出的資源要遠遠大余回報。
所以,一旦發現半妖,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在其沒有劣化前將其除掉。
所以,自己不會忌憚半妖,在任何人眼里都是個異類?
可徐長安和云姑娘一起長大,他的確對于半妖沒有多余的看法。
生命的存在不一定需要其存在的理由,只有存在的事實。
“我不是膽大。”徐長安搖搖頭,平靜的說道:“只因為,姑娘是祝姑娘的人。”
她是人,是半妖,還是別的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值得信任的。
其實不值得信任也沒有關系,因為他反正不會與這個女子過于接近。
路人,便不需要在意。
聽著徐長安的話,青衣女子愣了好一會兒,才嘆氣,沒有說話。
她不知曉,怎么樣的人才會這樣去信任一個外人。
祝平娘對他而言,不也是外人嗎?
奇怪的公子。
兩人都陷入沉思。
話題到此終止。
徐長安想著晚上的宴。
居然又要看舞。
這算不算是自己又開始工作了?
人總是不喜歡工作的 而徐長安知曉自己因為回憶起前世記憶的緣故,靈魂比之一般人要強韌許多,所以經常被暮雨峰的姑娘們叫去做各種各樣的修煉。
琴棋書畫歌舞,以茶通六藝。
這些就是徐長安日常多數的工作。
與師姐們品茗對弈,觀欣字畫,聽曲賞舞…聽著似是不務正業的,可對于徐長安而言,這些當真是工作,也只是工作,不那么討人喜歡。
畢竟對于一個自律的、有了妻室的男子來說,如何在這種曖昧的工作中保持和師姐們的距離,同時又不至于因為拉開距離而得罪人…很困難,是一種學問與修行。
如果在他的前世,興許還會覺得與師姐們接觸就算是工作還有靈石拿,會很幸運。
可如今遇到了云姑娘,再好看的姑娘,在他眼里也都是麻煩,是需要調整分寸、距離的存在。
加上對弈聽曲的時候,時常會有師姐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就一口血吐出來…著實讓人心情緊繃。
但是這種話由他自己說出口,多少有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
畢竟,他如何去想是他的事情,落在第三者眼里,大抵就是他做著輕松的活。
泡在女人堆里,帝王般的享受,居然還有錢拿。
這不是小白臉,不是吃軟飯,那什么是?
所以,徐長安在之前就有在想,如果云淺上了山,他是否要拒絕這些工作。
答案是不行。
云淺來了,他更需要靈石、更需要資源。
妻子在身邊了,自己還去看別的女人跳舞。
有些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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