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中,云姑娘身姿影正,窗外是暴雨密集,洗刷窗欞。
姑娘頻對妝鏡照影。
在云淺的身后,徐長安輔助云姑娘上了些許胭脂后,想著方才云淺隨意詢問自己的一些關于祝平娘的問題,面色怪異。
終于,
在云淺對著唇紙輕輕抿了一下,收尾之后,徐長安忍不住開口。
“小姐,你怎么對祝前輩感興趣了。”
這很不合理啊。
要知道,以云姑娘的性子,就算知道要去赴的是祝平娘的宴,
也不該會這般用心的。
上胭脂可以理解為是要與自己游船,所以想施弄的好看點。
但是不斷問祝平娘的事情,就完全不對勁了,以至于,徐長安總覺得云姑娘此時的妝容都是為了祝前輩而點的。
瞧著鏡子里自家夫君那緊張兮兮的模樣,云姑娘捋起耳邊一縷青絲,露出白皙的皮膚和清澈眸子。
她果然不知道夫君在想什么,以前不明白,現在更不明白了。
自己這樣在意祝姑娘,難道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她這樣的人觸碰身邊的事物,最后得到的永遠都是一縷塵埃,風一吹就散的干凈,所以她愿意與之接近的,一定都是身份特殊的。
就好像這位祝姑娘。
云淺偏著頭,隨后將手中印著唇印的胭脂紙收起,才眨眨眼,
說道:“我是對祝姑娘有些興趣。”
“???”徐長安懵了。
姑娘說什么呢?
對祝前輩有興趣?
徐長安下意識以為,是之前云淺提起祝平娘的時候被自己給強制打斷了話題,導致云淺因為他而對祝平娘產生了興趣。
對誰感興趣不好啊,偏偏是祝前輩這樣在特殊意義上極為糟糕和危險的存在。
徐長安捂著臉,“小姐,
能不能打個商量?別有興趣。”
云淺轉過身,奇怪的看著他,問。
“為什么?”
“我才想問為什么。”徐長安無奈的說道:“所以呢,小姐往日在城里住了這么久,也沒見你提起祝前輩一句,怎么忽然起興趣了?倒不如說…你覺得她老人家哪里有趣。”
“老…人家?”云淺聞言,心想那祝姑娘還年輕,算不得是什么老人家。
不過細節不重要。
云淺想著自己對祝平娘的認知不斷改變,認真的說道:“我在想…她和山上那位李姑娘,誰才是該是做大的那個,所以有些興趣。”
“做大?”徐長安聽著云淺的用詞,疑惑的蹙眉。
她這是說什么呢,自己怎么一個字也聽不懂。
是說在山上的地位?
而云姑娘沒有開口解釋,因為這是她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她看向天上,心想她們都和夫君有姻緣,雖然如今的姻緣變成了因緣,但也是走運的姑娘。
云淺以往認為李知白會是正妻,可后來的一些事情表明或許不是這樣。
論來的早,毋容置疑是祝姑娘來的早,可李知白和他的關系又最為親密…
以至于,云淺都沒有辦法從祝平娘和李知白這一對親密無間的姐妹中分出大小來,于是很在意。
畢竟這是重要的事情,因為誰是正妻,決定了若是在同一件事情的看法上李知白和祝平娘出現了意見上的分歧,云姑娘會去學習誰。
相比于妾室,云淺學習對象最高優先級的肯定是正妻。
而如今李知白要教自己胭脂,云淺也想要與會勾人的祝平娘 學胭脂,那么在胭脂上,聽誰的,和誰學…如今已經成為了云淺心里的頭號大事。
“所以很重要。”云淺認真的點頭。
“…?”徐長安瞪著眼睛:“什么很重要?小姐,我腦子不好,你說的明白些。”
“哦。”
云淺擺弄著面前的胭脂盒子,輕聲說道:“我想詢問一下祝姑娘關于胭脂的事,所以有些興趣。”
“就這樣?”徐長安松了一口氣。
就這?
他還以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如果是這樣,他還真的一下就能理解,便不緊張了。
“就是這樣。”
“可先生不是已經答應教你了嗎。”
徐長安總算是想起了什么,他面上出現了一抹怪異的神色。
“她們兩個誰比較厲害?”云淺想都不想就問了。
她想的再多都沒用,徐長安覺得誰厲害,她就和誰學。
這樣一來,問題就解決了。
被云淺用希冀眼光看著的徐長安一頭霧水。
徐長安:“…”
他忍不住掩面,臉上的怪異化作嘆息。
先生啊先生,您…您被云姑娘懷疑不如祝前輩了啊!!!
但是徐長安也能夠理解,畢竟他先生平日里古樸的裝扮和宅女的性子,怎么想在妝容一道上都比不上八面玲瓏的祝前輩。
可就算徐長安心里認為祝平娘更厲害,也絕不能落了自家先生的面子。
“咳咳。”徐長安清了清嗓子,回頭看了一眼窗外,沒有和之前一樣發現祝平娘的氣息,便壓低了聲音在云淺的耳邊說道。
“小姐。”
“嗯?”
“你別看先生和祝前輩如今是這樣的差距,可是…以往她們不是這樣的。”徐長安想著李知白給他看的畫。
以往的祝桐君清冷不似人間女子,面上從不做多余點綴。
反倒是李知白少時就是大家閨秀,一直記得點妝的事情。
所以不好說誰比較強。
徐長安本來是想這樣的說的,但是他的話還沒有開口就被云淺給噎了回去。
“以往?是說過去的事情?”云淺搖搖頭,她認真的看著面前的少年,平靜的說道:“過去的事情,不重要。”
“欸?”徐長安本能覺得云淺的認真不大對勁,卻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于是稍稍一怔。
云淺合上胭脂盒。
若是在此時,她見到了以往的夫君,該是怎么樣的場景?
她看過了滄海桑田、歲月變遷…很少有事情能讓她惱怒。
無論過往的男子是以什么樣的形式出現,哪怕只是夢境,可如果真的出現了那樣的事情,云姑娘會惱怒,然后生氣的她不知會做出怎么樣的事情。
第一件事,也許是在那以前的男人尚未接近、尚未看見自己的時候,就將他徹底抹殺。
這是無情嗎?
不是。
因為如今她是名叫云淺的姑娘,是專屬于徐長安的妻子,而不是屬于任何過去的人。
只有夫君入世的時代才能勾起她的興趣。
所以,過去在云姑娘這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意義。
只有當云淺死了,當云淺這個名字失去了意義,這些過去對于回歸了主體的云姑娘而言,才可以算得上的是寶物。
回身看向徐長安,云淺抿著上了胭脂的唇。
以往的她、以往的夫君是什么 樣子都不重要,她只看重此時、只看重當下。
“過去的事情,不重要。”云淺重復了一遍,平靜的問道:“如今,李姑娘和祝姑娘誰在點妝上厲害一些?”
“小姐,你問我這個…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不懂這些。”徐長安避開云淺的視線,實話實說。
就算他本能覺得青樓的祝平娘更厲害,但是李知白和祝平娘在他眼里也是一個級別的——指比不上云姑娘。
所以,他不知曉誰切實更厲害。
“你不知曉,所以還是要我自己去看。”云淺搖搖頭,心道這個問題,自家夫君果然給不出答案。
因為她在祝平娘和李知白之間都分不出高下來。
難道,她的想法是錯的?
正妻不是李知白也不是祝平娘,而是另有其人?
石青君。
云淺忽然想起了這個在夜下和夫君幽會的女子,若有所思。
石青君目前和徐長安幾乎沒有交際,但是從身份的意義上,似乎只有這個姑娘可以徹底壓服祝平娘和李知白,讓兩個人心服口服。
云淺突然轉過身,盯著徐長安的腰。
因為,她好像發現了什么。
“小姐。”徐長安眼角抽了抽:“你看什么呢。”
“這個。”云淺指著徐長安的腰。
上面掛著兩樣飾品。
一個乘著是與她綰發的香囊,另一個…便是那石姑娘給的琉璃玉。
說起來,正是因為徐長安掛上了這個琉璃玉,才有這個綰發香囊的出現。
“玉?”徐長安有些緊張的說道:“我和小姐說過的,這是山上前輩給的信物,讓我隨身佩戴,可以加速修煉的進度。”
徐長安不知道這有沒有用,但是反正他如今修行的速度比起以往是一日千里,也就佩戴的習慣了。
“我知曉。”云淺點點頭。
習慣的力量很大,對于她來說也是一樣,比如她平日里在島上有夫君的點心慣著,在夫君寫的書看著,如今戒不掉了。
她是在想那位石姑娘。
此地是青州,她是青州之君。
石青君看似沒有存在感,只是個路人。
可仔細去想,也許她才是從始至終都跟在徐長安身邊的女子,畢竟…這塊玉佩出自石青君之手,內里有著她一抹心元,而徐長安將這塊玉佩隨身攜帶,幾乎不離身。
所以,其實石青君才是做大的那個?
就才此時,沉思的云淺覺得頸后一涼,身子打了個顫,便見到了徐長安帶著幾分惡作劇成功的輕笑。
“愣什么神呢。”徐長安問。
“…”云淺被徐長安看著,感覺到脖頸上殘留的溫度,忍不住往遠離徐長安的方向斜了斜身子。
她平靜的說道:“有點心嗎?”
“一會兒就要吃飯了,忍一忍,你方才吃了許多了吧。”徐長安眨眼。
“點心。”云淺盯著徐長安。
“…有有有,我身上還能少的了這些。”徐長安搖頭,卻也抵不過姑娘的要求,取了一個蜜餞袋放在云淺的面前。
與給祝平娘的同樣的制式。
云淺打開包裝,將一顆青果餞放入口中,感受著那略微酸甜的味道,半晌后輕輕嘆息。
以往看書的時候吃一些點心,她覺得自己能再聰明一些。
如今想來,只是錯覺。
吃蜜餞并不能讓她變得聰明,只能讓她變得嘴饞。
“與你相關 的事情,我總是想不明白,也看不清楚。”云姑娘嘆氣。
徐長安嘖了一聲。
不是吃點心。
這是怎么了。
云淺將點心重新系上,遞給徐長安之后牽住他的手。
她的一雙眼睛可以看清楚世上的一切,無論是已經發生的,尚未發生的,還是人所無法理解的東西,都是那樣的干凈透徹。
可是這樣一雙眼睛,哪怕在點心的加持下,也看不清楚若是她不出現,誰會是徐長安的正妻。
不然,她哪里需要糾結。
歸根結底。
只要一件事情、一個人與她的夫君產生糾葛,就已經不是她能夠干涉、能夠掌握的了。
所以,入世對她而言才會是有意義的。
但是有一件事云淺很清楚,那就是石青君比起李知白更不像是一個女人,石青君如今被徐長安影響,才剛剛有了點女人的樣子,審美級別才到…會賞花。
這種情況下,哪怕石青君以后真的是正妻,如今胭脂的事情也和她沒有關系。
所以,還是要從祝平娘和李知白中間挑一個。
“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去見那祝姑娘。”
云淺與徐長安十指相扣,不過卻被徐長安給松開,姑娘整個人都是一愣,看過去。
卻見徐長安一臉的糾結。
“小姐…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什么事?”
“祝前輩,會吃你的醋,咱們應當怎么辦。”徐長安一頭的黑線。
云淺提起胭脂,他才想起來。
先生上趕著教云姑娘化妝,而且一口一個云妹妹的…這種事情只要云淺提起胭脂,祝平娘一問就瞞不住,也沒有辦法瞞。
別看云淺現在一口一個“李姑娘”,當著先生的面,她可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叫“李姐姐”的。
毫無疑問,一旦祝平娘知道李知白對云淺有多么喜歡…
她一定會吃醋啊。
關鍵是,自己正有求于祝前輩…讓她吃姑娘的醋,只怕不太好。
可是這種事情如果刻意隱瞞,以后東窗事發了只會更麻煩。
徐長安思來想去,放棄了叮囑云淺讓她宴上不要回復祝平娘關于李知白話題的事情。
讓姑娘隱瞞撒謊,他做不出來。
那就…從別的地方讓云姑娘不太顯眼好了。
只要云姑娘不那么好看,前輩的醋意興許不會太嚴重。
徐長安看著云淺仔細處理過好看妝容,默默的說道。
“小姐,你把妝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