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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8 所謂“威脅”

  花月樓偏院,本來僻靜的地兒如今卻被姑娘們圍的里三層外三層。

  陸姑娘一身輕裝步入階梯,一路引風塵,身上卻干干凈凈,所過之處之留下了淡淡麝香氣息。

  她按照祝平娘的想法去準備了各種她愛吃的食材,可是回去卻沒有見到人,一問才知道祝平娘和徐長安去游園了。

  祝姑娘與一個男子游園?

  可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祝姐姐呢?”陸姑娘走到人群里。

  她是祝平娘的近侍,也是花月樓的管事,一人之下的地位平日里積威,所以陸姑娘一出現,周遭瞬間鴉雀無聲。

  “回姐姐。”有人小聲的指著遠處那四周被簾子遮蓋,側耳都聽不見一丁點動靜的棋亭:“在里頭呢…平娘拉了簾子,有陣子了。”

  陸姑娘:“…”

  微微沉默后,她在想要不要去拽一把祝平娘,畢竟祝平娘既然惦記著徐長安的飯菜,還是早些吃的好。

  而且,陸姑娘才不管什么仙門,今日祝平娘沒有好好用餐。

  女兒家,怎么能不按時吃飯呢。

  可是,當陸姑娘隨后從周圍丫頭們口中知道方才都發生了什么后,神色僵硬,表情…怪異里帶著幾分羞意。

  先是拉簾子,不許人看里頭?

  又將釵子丟進河里,女兒家,散著頭發見男子算什么?

  而且,聽說她方才還將公子半身都壓出了亭子。

  我的好姐姐。

  您這是在做什么呢。

  您說的是要吃公子做的飯菜,不是把公子當佳肴吃了吧,再說…那云姑娘可還在北桑城里呢。

  哪有她這樣做事情的?

  陸姑娘側耳傾聽,然后發現周圍的姐妹們都在說祝平娘不好,反而對徐長安充滿了信任。

  所有人都想要徐長安逃離“魔爪”。

  陸姑娘捂著臉。

  分明她們的祝姑娘也是人間絕色,到這里…反倒被認為完全是沒有魅力,靠著強迫才能接近少年的壞女人了。

  不滿歸不滿。

  陸姑娘也這樣想。

  她不認為那位徐公子會有任何的僭越,這種信任也并非是一日兩日能夠建立起來的。

  “也注意點影響啊…”陸姑娘無奈,喃喃道:“若是那云姑娘吃了醋,姐姐您打算怎么收場…再說,傳出去了,真不怕那仙門的姑娘也吃醋?”

  她跟著祝平娘,多少也知道祝平娘在仙門有一個十分在意的女子,大抵與“黑白”相關。

  “哦,徐公子…也是。”陸姑娘點點頭。

  如果她愛慕祝平娘,知道祝平娘和徐長安這樣接近,也不會吃醋,這就是徐長安給人的安心感…

  奇怪。

  他分明也是個男子,怎么就不會給人以威脅感呢。

  陸姑娘思來想去,忽然覺得徐長安也許不那么像是個男子。

  這樣想很失禮。

  她走到棋亭不遠處的河邊,放下墊子后在石墩子上坐下。

  “陸姐姐,您要的桿子。”有侍女走過來。

  “嗯。”陸姑娘接過魚竿,上了餌后,輕輕甩竿。

  侍女走到陸姑娘身后,細心的給她整理了一下垂落耳畔的發絲,隨后問道:“您怎么忽然想要釣魚了?”

  “祝姐姐喜歡吃魚,我給她弄一條。”陸姑娘說道。

  市場上買的,自然比不上自己的心意。

“這樣?”侍女眨眨眼,隨后就聽到陸  姑娘幽幽的說道。

  “妮子,你說…釣魚能釣上來金釵嗎?”陸姑娘盯著那安靜流淌,算不上深的河水。

  “不行吧。”侍女說道。

  陸姑娘盯著水面,仔細去看,里面有少許的魚兒在水中逆行。

  她在想自己要不要跳水里把祝平娘的金釵給撿上來。

  “那可是祝姐姐挺喜歡的釵子,這些時日一直都在戴著。”陸姑娘輕聲說道:“只是比不上公子今日給她戴的小白花,這才被丟下吧…可那花兒不能常戴,祝姐姐總歸還是會后悔的。”

  一旁的侍女微微一怔,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輕輕壓住她的肩。

  “陸姐姐,天涼了。”

  花月樓的女子可沒有什么修為,都是肉體凡胎,下水再上來,可經受不住寒涼。

  “去城里找個衛兵取上來就是了。”侍女提議道。

  陸姑娘回頭給了她一個白眼,嗔道:“祝姐姐的頭釵,是能讓男人碰的?”

  “…哦,也是。”侍女點點頭,隨后眨眨眼:“找徐公子幫忙?”

  陸姑娘點點頭。

  “嗯,這個可以。”

  半晌后,她轉過身和侍女對視一眼,兩個人很默契的同時低下頭,勾著嘴角笑。

  她們可沒有說徐公子不是男人的意思。

  可那個少年…實在是太讓人安心了。

  溫柔,是要分人的,哪怕是徐長安,在深刻的對比下,才發現祝平娘對他真是好極了。

  可是,很快的徐長安就意識到了一件事。

  他聽著指甲與戒尺摩擦的讓人牙澀的聲響,抬起頭看著祝平娘在那里刻著顧千乘的名字,陷入了沉默。

  再怎么說,顧千乘也是祝平娘真正的晚輩,祝平娘再怎么信任自己,也不應當領先于顧千乘這么多。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個了。

  自己的威脅在祝前輩的心里…都比不上顧千乘?

  怎么想,顧千乘那個姑娘,對于祝平娘的“戀情”,都不可能有威脅吧…祝平娘方才說什么…顧千乘是要找娘親?

  果然,他就覺得顧千乘看云姑娘的一見鐘情有哪里不對勁。

  徐長安:“…”

  好歹他也是個男子,對于先生也是既憧憬又尊敬,怎得在她這兒,連顧千乘、秦嶺都不如。

  要知道,就算秦嶺接近李知白,也一定是為了間接接近祝平娘…祝平娘連秦嶺的醋都吃,卻唯獨不吃他的醋。

  于是,徐長安發現了他在祝平娘眼里的威脅甚至要小于一只草履蟲的事實。

  一時間竟不知自己是被信任,還是被小瞧了。

  他卻是忘了,他入城之后也算是在祝平娘眼皮底下成長的,平日里出入青樓的次數只多不少,祝平娘親自下場“勾引”、“調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對于徐長安的生活作風,祝平娘可以說無比的了解,當然信他。

  方才說他像是個姑娘家也不是開玩笑。

  花月樓的里的姑娘很好看,徐長安偶爾也會看上一兩眼,包括對她也是一樣,可是徐長安那時的眼神完全與貪色沾不上一點的練習,甚至都說不上是欣賞…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游園時瞧見了一朵艷麗的花兒,無論是不是喜歡,總歸是多看上兩眼。

  所以,她有時候會想,興許徐長安的取向不是女子。

  他只是單純的喜歡云淺這個人。

對于這樣性子的男子,祝  平娘自然無比的信任…嗯,如果他身上沒有那些讓人捉摸不透的秘密就更好了。

  徐長安深刻感受到來自一個小氣、愛吃醋的女子的信任。

  輕輕嘆息。

  面對著這樣的祝姑娘,他怎么能撒謊。

  盡可能讓前輩莫要吃云姑娘的醋吧,那么…就不能前輩前輩的了,為了云姑娘也得彎下腰來。

  徐長安清了清嗓子,手指搭在祝平娘的戒尺上,微弱的失衡讓祝平娘刻著顧千乘名字的指甲在戒尺上劃出一道斜痕。

  “祝姐姐。”徐長安解下腰間香囊放在手心。

  “嗯?”祝平娘停下手中忙碌動作,輕聲道:“莫要替千乘求情,她若是敢與我說對阿白一見鐘情,我能扒了她的皮。”

  祝平娘說話時,語氣輕慢,溫吞吞的模樣很是溫柔。

  可話語的內容,就不是那么溫柔了。

  “我說的不是什么腰飾。”徐長安也很無奈,祝平娘是怎么聯系到鈴鐺上的。

  “我還想說你一個大男…小男人沒事掛香囊裝什么君子呢,以往可沒有見你掛過這些東西。”祝平娘啐了一聲:“到底是上山后有妻子在身邊,就是不一樣,也會打扮自己了。”

  “不是香囊,是綰發。”徐長安說道。

  “綰發?哦…結發為夫妻,恩愛…恩愛…”祝平娘念叨了一兩句,臉色忽的黑了下來,她眉眼彎彎,笑吟吟的看著徐長安。

  “臭小子,你是來刺激姐姐是嗎?”

  秀恩愛秀到她的頭上了?

  縱然作為長輩,為晚輩的愛情送去祝福是應該的,但是作為一個大齡剩女,還是一個完美錯過愛情的大齡剩女,她可瞧不來恩愛的事兒。

  “與青樓女子在這么狹窄的地方同坐,還一起吃酒…你也好意思提云姑娘?”祝平娘拿起桌上的酒盅,手指輕輕摩擦過酒杯上自己的唇印,嘖了一聲:“花心的男人。”

  幾句話,祝平娘就將自己用給他幫忙“逼迫”他吃酒的事兒給忘了。

  徐長安只當沒有聽見,只是再一次用食指點了點香囊,然后將其小心翼翼的、重新牢固的系在腰間。

  祝平娘:“…”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抬起頭:“不是腰飾?”

  徐長安點頭。

  不是腰飾,就不是顧千乘了。

  那么讓徐長安知曉,又不太好意思說出口的人…也只有一個了。

  此時,棋亭側湍急水流帶來涼風。

  擠進來的寒風讓祝平娘連著打了幾個寒顫,她深吸一口氣,自納戒中取出一件白色的斗篷披在肩頭,又拿出一個暖手爐捧在心口。

  一時間,亭子內混合著斗篷上香料、碳火的味道,還有一股子淡淡的麝香,隱隱飄出芳雅的香風。

  仙門不會覺得冷,但是祝平娘在北桑城時,會將自己壓制成普通女子的模樣。

  祝平娘抱著暖手爐,甕聲道:“是那位云姑娘?”

  “嗯。”

  “什么時候。”

  “我帶著她去找先生,先生讓我來找您尋個功法,就是那時。”

  “哦,她們兩個的關系怎么這么好了?”祝平娘問。

  “說不上關系好。”徐長安很謹慎的說道:“我們于先生而言,只是晚輩。”

  “也對。”

  祝平娘沉默了半晌后,認真的說道:“你們小夫妻可真有意思。”

  徐長安看著祝平娘平靜的樣子,一時間摸不透她的心思。

  在聽到是云淺和李知白一起飲的酒后,祝平娘的態度就很奇怪。

  不像是知道是他時的糾結和釋然,也不像是知道不是他時的氣急敗壞…但是就是這種平靜,讓徐長安感覺有一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錯覺。

  徐長安這么想,于是天上下起了小雨。

  雨聲淅淅瀝瀝,化作雨幕,砸在河水中,留下細密的坑點。

  徐長安想了想,說道:“祝姐姐,其實…也不算是對飲吧,應當說是先生一個人喝的酒,云姑娘只是在一旁看著而已。”

  徐長安用詞很小心,祝平娘先前說不想被秀恩愛,他也不叫內子了,稱呼改回了“云姑娘。”

  云淺怎么會與他之外的人吃酒?

  所以,從頭到尾只是李知白起了興致,自己小飲,和云淺聊天而已。

  “少來,當時你不在,是她們兩個人單獨一起的?”祝平娘問。

  “嗯。”徐長安沒有撒謊。

  祝平娘雙手環胸,捋起耳邊的青絲,眼角是深深的不明情緒,她盯著徐長安:“以阿白的性子,她是與人對飲,還是讓人看著自己喝酒,都一樣。”

  能單獨相處時讓李知白棄茶而飲酒,是不是一起喝的,已經不重要了。

  徐長安不說話。

  倒是沒有想到,祝平娘真的將醋吃到了云姑娘的身上。

  “怎么,沒有想到我會吃云姑娘的醋?”祝平娘的聲音傳來。

  徐長安抬起頭,就見到祝平娘眉梢帶笑。

  他一愣。

  被徐長安用怔怔的目光看著,祝平娘再也忍不住笑,她笑了一陣子后,將暖爐塞進徐長安的懷里:“怎么,嚇到了吧,傻小子,我怎么會吃云妹妹的醋,你真以為姐姐是個醋壇子?”

  徐長安將暖爐放在桌上,無奈的說道:“祝姐姐,您…”

  “怪我是吧。”祝平娘給了徐長安一個白眼:“還不是你捉弄姐姐在先?你早些與我說是那云妹妹和阿白開的酒壇子,我至于在一旁吃飛醋?我肚子里那點壞水,都讓你聽去了,還不許我嚇嚇你。”

  徐長安:“…”

  實話說,就祝平娘方才表現出來的樣子,他能坦然說出口才是心大。

  不過…

  徐長安還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祝平娘真的是在捉弄自己嗎?

  他先入為主,覺得以云淺的美貌,她的“威脅程度”一定極高,天花板級別。

  認為祝平娘肯定會大吃飛醋,才說不出口。

  云姑娘那么好看,她真的沒感覺?

  “別這么看我。”祝平娘仿佛能夠猜到徐長安的意思,她嘖了一聲,指著徐長安的臉。

  “你家的那位云姑娘,還不如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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