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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8 游園人

  若是以姑娘比做花,這是很合適的,至少云淺這么認為。

  在他夫君身邊的那些姑娘,便都是花兒。

  于是云姑娘就能看見一片花海,無數鮮紅色丹點聚合在一起,像是一片片火燒云,又像是燃燒的業火,集妖異與神圣于一體。

  因為是將人比作花兒,所以看著花海就能感覺到很多東西。

  云淺站在那里,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難以升起一絲一毫的連漪,想了想…就走進了花海。

  她在花海中行走的時候很小心。

  一路之上,沒有踩到任何一朵花,但是偏偏有鮮紅試圖攀上了云淺的身子,攀上了云彩,似是要將那天空也染成紅色。

  她走走停停,看著眼前那一朵一朵嬌美的花兒,停在了一束小白花前,看了一會兒后,又往前走了一步,平視著眼前樹梢前精美的小梨花。

  很好看。

  而有時候,不只是盛開的花兒好看。

  云淺覺得一旁頑強的在石壁上生存、仿若碧綠色藤蔓的青蘿也有自己獨特的姿態。

  所以這片花海是很有魅力的。

  想了想后,云淺還是離開了這片花海,在花園外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來一張小竹椅,慵懶的躺了上去,以一種奇怪的角度欣賞眼前的花園。

  云淺無法想象自己進去會是什么樣的花兒。

  牡丹?

  海棠?

  亦或是那不太好看的石蒜花。

  應當都不是,至少她是游園人,而方才也沒有在花海中瞧見有赤紅色的彼岸花。

  說到底,云姑娘若是做了花,那滿園子一定就只剩下她了,還有其他花兒什么事情。

  眨了眨眼。

  花園再好看,那門也開著,夫君也完全沒有游園的興致,所以連花園都沒有必要存在。

  伸了個懶腰。

  夢,該醒了。

  云淺側躺在竹椅上,視線穿梭,可以看見背著一個琴盒的少年朝著這個小花園而來,不過想來最后也會停在她的身前,不會去游園,也沒有興致。

  除非…她愿意陪他一起游園。

  “所以…關鍵…在我嗎?”云淺走下竹椅,彎下腰,似是在于花兒的耳語。

  她伸出手,想要去摘下園中一朵,但是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還是停下了動作。

  摘屬于夫君的花兒,云姑娘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說到底,她還是不太能理解…女子和女子之間的什么感情,就像她不能理解為什么會有花兒想要往她身上蹭一樣。

  她是游園人,也不是花兒,維度不一樣。

  要改變這一點,興許需要夫君親自動手將她也變成一朵普通的花兒收入眼前的花園…那時候身份和花兒對等的云淺應當才會有興趣和花兒們相處。

  也不是。

  云淺心想要她理解姑娘之間的感情其實很簡單,只要徐長安變成個姑娘家,她馬上就能理解了。

  并蒂合花,也不是那么罕見。

  如今…

  她只是瞧著少年背琴、白衣踏水,順著小路朝著北苑而來。

  于是云淺從夢中醒了過來,字庭院中的石桌上起身,輕輕打了個哈欠,旋即偏著頭看著自己面前的筆墨紙硯。

  “喵…?”云淺輕輕喵了一聲,似是在想這有什么有趣的。

  不過無論是不是有趣的事情,徐長安在秦嶺那兒對著一只小奶貓喵喵叫的事情…云姑娘已經深深的記住了。

  提起筆,將自己的名字也寫了上去。

  當徐長安回到家,尚未推開門,本能的就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北苑靜謐且安靜,不過能夠看到一束束雨后的微光穿過云層,那些光影漫開,零零散散的黑白分明,將這世界渲染得有些格外的不真實——就好像,庭院上開了一片花海,而他將要變成游園人似得。

  徐長安精神恍惚了一瞬,半晌后搖搖頭,聽著愈發急促的系統報警聲,這才安心了點。

  經歷了做完那無比真實的夢境后,即使是他…也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了。

  果然,那樣清醒的夢境,還是越少越好…秦師叔提醒的還是有道理的。

  莫讓姑娘久等了。

  徐長安輕輕推開漆木紅門,踏過青石,穿過月亮門,然后就愣在了那里。

  原因無他,因為他看見了很好的景色。

  云淺。

  姑娘正端坐在庭院一側的石凳上,腰背挺的筆直,些許青絲垂下,而這里的環境極好,那同樣垂下的陽光揮灑在云淺的身上,隱隱可以見到姑娘周身那些漂浮在陽光之中的塵埃。

  不是沒力氣?

  怎么出來了。

  哦…曬太陽嗎?畢竟雨早早的就停了。

  徐長安怔怔的看了一會兒,才看見了云淺正握著筆。

  微光下,姑娘十指晶瑩剔透,瑩白如玉,那墨毫在紙上輕輕地游動,云淺的動作很緩,很慢,輕描淡寫,卻給了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感覺。

  徐長安的精神又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種極為荒唐的感覺。

  就是這雙手。

  就是這雙會被菜刀傷到的手,如今卻好像是雙執掌著所有…輕輕慢慢的寫著,俯瞰一切。

  “…”云淺慢慢呼吸著,極為認真的在紙上寫下了徐長安的名字。

  大抵是她本來就很累,所以沒寫幾個字體力就耗盡了,于是就這么趴在了石桌上…側著臉看著自己寫的東西,一動也不動的像是一條咸魚。

  咸魚。

  就這一下,那些營造出來所有氛圍全部如同泡沫般碎裂。

  徐長安:“…”

  姑娘完全沒有發現他回來啊。

  徐長安輕輕嘆息,為自己方才那種荒唐的感覺而感覺…荒唐?

  他也能解釋。

  人在看到極為美麗的場景時,總會產生與現實極為不協調的割裂感的,如今就是。

  而徐長安在嘆氣后,云淺就發現他回來了,但是依舊沒有什么力氣,于是艱難的撐起身子,轉頭瞧著站在門前的人,眨了眨眼,角上邊卻是帶著笑。

  “回來了?”云淺有氣無力的問。

  “嗯。”

  然后氣氛就停滯了,緩緩安靜下來。

  此時,云淺歪著頭,趴著讓她的衣裳顯得有些凌亂,在徐長安的視線里,他入目就可以看見一道近乎完美弧形曲線。

  啊,我家的云姑娘…真是好看。

  他看呆了,想要將這夢境一樣的場景刻在心里,偶爾翻出來瞧瞧。

  眼看著徐長安也不說話,云淺攢了些力氣,這才問道:“怎么…不過來?”

  徐長安站在門前,傻愣了一會兒,這才喃喃說道:“這樣好看的畫面,真是像極了夢境,我若是過去…夢散了,就再也看不見了。”

  云淺那極為好看的手抵在自己的臉上,對著徐長安眨了眨眼:“我不是夢。”

  “也是。”

  徐長安便走過來,摸了摸云淺的臉,隨后認真的說道:“果然不是夢。”

  “嗯。”

  云淺感受著面上的溫度,眼里轉著幾分水潤。

  徐長安將背上的琴盒卸下來放在一旁,然后在云淺身邊坐下,伸手替她整理了衣裳:“倒是小姐,這么累就在屋里歇著,寫個字還特意跑出來做什么。”

  “出來曬曬太陽。”云淺說著,指著琴盒問道:“這是什么。”

  “七弦。”徐長安瞇著眼睛:“從秦師叔那兒借來的…”

  他話說了一半,忽然收了回去,疑惑的看著云淺面前的紙張:“小姐,你在這兒寫什么呢?”

  他以為云淺是如往常那樣抄什么書,卻不想一眼看過去…居然全都是名字。

  “寫名字。”云淺如實說道。

  書寫,名字,僅此而已。

  “我當然知道…”徐長安看著紙上。

  李知白、柳青蘿、等等都寫了上去…中間還有一些名字被她劃去,看不清具體的,而在這一旁還有云淺和他的名字。

  這也沒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徐長安本能的覺得姑娘有什么深意。

  但是徐長安怎么想都覺得自家云姑娘不可能有什么深意,所以他沒有亂猜,直接了當的問道:“寫這個做什么。”

  “是我能記住的姑娘。”云淺想了想,看著徐長安:“只是記得姑娘…應當不礙事吧。”

  云淺這沒頭沒腦的話,一般人聽不明白,可徐長安偏偏聽明白了。

  徐長安很是無奈,他能猜到一些。

  云淺…這不會是因為害怕自己吃醋吧。

  畢竟,她在自己面前說過還算喜歡柳青蘿,之前又被先生纏著…

  “小姐,我是這樣小氣的人?”徐長安看著她,他巴不得云淺能多幾個朋友呢。

  云淺想了想,沒有說話,只是伸了個懶腰,依靠在徐長安的身上:“我累了。”

  “累了,就少想這些有的沒的、少想奇怪的事情。”徐長安溫柔的攬住云淺的腰。

  云淺腦袋依靠在他的肩頭,問:“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奇怪的事情?”

  “…?”徐長安腦袋上飛起一個的問號,然后他立馬說道:“你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不會又在想自己喚她“娘親”的事情吧。

  徐長安只覺得自己的腦袋是一天比一天的跟不上她的思緒了。

  “我…”云淺正要解釋。

  徐長安忽然打斷了她:“我來猜猜。”

  他總覺得,自己無法理解云姑娘這件事…很有挫敗感,就好像他輸了似得。

  “嗯。”云淺當然沒有意見,她甚至還想知道徐長安能猜出什么來。

  “我瞧瞧…”徐長安看向云淺所寫的紙張。

  雖然很難辨認,但是仔細去看,還是能認出李知白、溫梨、柳青蘿、秦嶺、祝平娘甚至是顧千乘的名字的…

  而且,之上最顯眼的,莫過于是他的名字的。

  徐長安三個字就寫在一旁,仿佛是在給這張紙署名、仿佛是在給那些名字署名似得。

  “小姐,你還真把這些人的名字都記下了啊。”徐長安有些驚訝。

  “都是你身邊的人,我能記住。”云淺平靜的說道。

  徐長安嘆息。

  他覺得自己已經接近了真相。

  毫無疑問的,這些名字就是與他有“羈絆”的存在了,是徐長安這個人身邊的人際關系網…那么若是拋下這個名字,他還剩下什么?

  徐長安沉默了一會兒,認真說道:“小姐,我說了不會在意過去的事情,包括以往的家人…暫時都沒有一丁點興趣的。”

  “你在說什么?”云淺偏著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不是在想我娘親的事情嗎?”徐長安看著云淺那水光流轉的眸子,伸出一根手指:“對我而言,還是現在的人際關系更有價值…也就是紙上的那些名字,而這些人之外的…我沒有興趣,哪怕是我丟失的那些過去。”

  這就是徐長安猜測的東西。

  畢竟,他走之前和云淺說的話題就是這樣,所以他怎么想都覺得云姑娘是在整理他現有的人際關系,說不定還在想若是將他那些尚且存在的“親人”找出來會對他生活產生什么改變。

  只是,他說完之后,就看見云淺怔怔的看著他,那好看的眸子…罕見的出現了幾分不滿。

  雖然很淺、雖然一閃而過,但是徐長安還是捕捉到了。

  “我說錯話了?”徐長安問。

  “…”云淺低下頭,看向攬著自己腰肢的手,輕輕抓住他的手指,說道:“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情。”

  她知道她無意間泄露了他親人的事情,犯了錯。

  但是…

  “你說好可以當做沒有聽見的。”云淺手上微微用力。

  “可我畢竟聽見了。”徐長安有些懊惱:“原來不是?那我早知道不這么說了。”

  “果然,犯了錯還是要被懲戒的,不然…這件事過不去。”云淺將自己方才寫字的手伸到徐長安的面前。

  “小姐,我能舍得打你?”

  “懲戒,就應當狠心一些。”云淺理所當然的說道。

  “那不行。”徐長安將云淺的手壓下,隨后轉移她的注意力,問道:“所以,你寫這么多名字,是在想什么呢。”

  云淺看向紙張,說道:“我她們是與你認識的,卻離我越來越近了。”

  “這是自然的,我說過了,小姐你是很有魅力的。”徐長安笑著。

  先生態度不用提,溫師姐是她的引路人,秦師叔一口一個云姑娘…就連那顧千乘,對她也是一見鐘情。

  “所以…我在想,她們若是都喜歡我,你該吃誰的醋?會不會不高興…”云淺偏著頭,對著徐長安說道:“不過我沒有想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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