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安很喜歡貓,一直想養,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但是這種所謂的“想”養的程度實在是不高,甚至都沒有需要到需要他去克制的地步,遠遠比不上云姑娘的一個吻。
但畢竟也是個念想,一直擱置著,多少有遺憾。
還在島上的時候,孤島上沒有貍子,倒是偶爾能見幾只野豬什么的。
徐長安還記得,去了北桑城后他第一次去花月樓見祝平娘就心動了,甚至駐足了半晌才耐著性子離去。
這一幕在其他姑娘看來興許有幾分少年人留戀煙花之地的意思,但是落在祝平娘眼里…就覺得很有趣。
不是對那滿園的胭脂粉妝心動,而是對樓里養的貍花心動。
很可愛啊。
這個孩子。
徐長安也是這么覺得。
他覺得貓兒很可愛。
徐長安認為貓咪是一種非常優雅慵懶的生物,偶爾會顯得非常的蠢萌,這也是這種原因,貓兒可以成為人類伴侶動物之一。
就好像…云姑娘?
徐長安抱著秦嶺養的這只小貓,輕輕撓著它的下巴,聽著那淡淡的呼嚕聲,在想這是一只公貓,還是母貓。
也不重要。
徐長安抬起頭,看著秦嶺廳里那滿墻的墨字,視線停在那句“生極樂太平,享碧海生潮”上。
他寫的字兒被秦嶺抄寫、模仿的掛在了廳里顯眼的位置…他不覺得自豪,反而有些羞恥。
就好像自己內心深處的愿望被阿姊剖開后攤在明面上說那樣的羞恥。
要真是太平世,自己會去修仙嗎?
徐長安總覺得自己沒出息,如今還真的有些想不太清楚。
與云淺一同閉關修煉。
以及和在塵世里相互依存,住著一個不大的屋子,養上一只寵物,稍擠也會顯得溫馨些。
哪個好?
從描述上就能知道他覺得哪一個更好。
所以才說他沒出息,卻又總是用更高的標準去要求云姑娘,希望她能夠有更遠大的理想。
自己坐于井,卻希望姑娘跳出井。
徐長安也覺得自己匪夷所思。
“…喵!”
就在這時候,徐長安忽然感覺到了什么,低下頭就發現那只小貓兒正用自己沒有伸爪子的小肉墊輕輕拍打他的手,似乎對于他走神而停下了“按摩”而感覺不高興。
“還是個粘人的小家伙,和小花一個性子,不過比她可乖巧多了。”徐長安無奈的抱起小貍花,放在心口仔細看著,半晌后搖頭。
“還是和云姑娘不一樣啊。”
姑娘可不會這般的粘人,也不會因為他的視線而移開就拍打他,讓他回神。
也就是說,云姑娘不是貍花。
也幸好她不是。
徐長安看著懷里可愛的小家伙,可沒有忘記這小玩意的性子。
貍奴,大多的性子不甚好。
徐長安在花月樓里,招姑娘們的喜歡,也招貍花的喜歡。
花月樓里的性子溫和的姑娘逮著一只也笑罵過它們欺軟怕硬。
徐長安聽過一種說話,貍花這種小家伙,也會有很長時間去想,要怎么樣殺死自己的主人。
也沒有什么好意外的,畢竟是一種不需要進食也能夠享受獵殺的小東西,可以說是天生的獵手了。
所以,這樣冷酷、可怕至極的生物,又怎么能和云姑娘相似呢。
“嗯,可怕。”
徐長安將懷里的貓兒重新放在桌子上,瞧著它一眨不眨、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自己,捂著臉。
這哪里有一丁點獵殺者的模樣啊。
徐長安伸手在貍花的身上戳了一下,只見小家伙蜷縮,然后才顫顫的從桌上站起來,走到徐長安的身前,蹭了蹭他的手指。
“你可比你姐姐差遠了。”徐長安望著嬌憨的小家伙,無奈的說道。
“喵?”貓兒歪著頭,像是不知曉徐長安所說的姐姐是什么人。
徐長安說的當然是暮雨峰那只妖族了,比起眼前的奶家伙,小花雖然也很粘著他,但是那家伙是個不折不扣的獵殺者,能惹事的狠,經常叼著湖里的紅尾魚上來,被反殺打斷腿都是家常便飯。
從這里徐長安也能看出來一些人對妖不喜的原因。
哪怕是小花這般低的威脅,骨子里也是好勇斗狠的。
那么青樓里的姑娘,為什么這樣喜歡貍子呢。
想了想,徐長安覺得說不得是貍花對外兇狠、對內的溫和讓姑娘會有別樣的安全感…就好像是養了個孩子似得。
徐長安笑著說道:“不像你姐姐也好,乖巧一些,才討人喜歡。”
“喵。”小家伙一點都不怕生,而且對徐長安的好感極高,拿著小肉墊拍打徐長安的手指,沒有半分聲響。
“聽不懂?”徐長安眨眨眼。
“喵…”
隨著徐長安一段話一段話的,小貍花會一下一下的回應,但是徐長安能感覺到,這種回應只是對于他聲音的回應。
小花,那當時可是確實能聽懂他說話,會因為他受傷不開心、會因為他開源而高興的貓。
“這就是妖和寵的區別啊。”徐長安手指輕輕揉了揉小貍花的腦袋,心想既然它聽不懂,那自己也不用說話了。
“喵。”他輕輕喚了一聲。
“喵。”徐長安又喚了一聲。
貓兒這才回過神來,哼哼唧唧了一聲,繼續玩著他的手指。
就在此時,徐長安聽見一道細膩的聲音。
“長安,你…玩的挺開心啊。”
徐長安的臉部僵了一下,轉過頭發現穿好了衣裳的秦嶺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隨著秦嶺在他對面坐下,發現主人回來的小貍花立刻拋棄了徐長安,鉆進了秦嶺的懷抱里。
“師叔。”徐長安回過神來,大大方方的說道:“小家伙很可愛。”
“那是,這可是我托人從花月樓里弄出來的。”秦嶺感受著懷里的溫暖,捏了捏小貓兒的耳朵,哼哼了兩聲,隨后才抬頭對著徐長安說道:“它似乎很喜歡你。”
“小家伙都粘人,畢竟花月樓里的就粘人,隨著父母吧。”徐長安點頭。
“要是祝姑娘…也似你這樣喜歡它就好了。”秦嶺與他說著心里話。
徐長安也習慣了,點頭:“它很可愛,祝前輩應當會喜歡。”
小貍花斜斜的躺著,在秦嶺的懷里既溫順又安靜,完全沒有在他面前那般調皮的模樣。
徐長安能感覺到,秦嶺只是想要與他說說話,也就沒有想太多,隨意的說道:“對了,這小貍花是…”
“是女孩子。”秦嶺打斷了徐長安的話,似乎已經猜到了他要問什么。
“天底下有妖。”秦嶺看著徐長安:“我怎么會養一個公的。”
這點小事,也不需要徐長安來提醒他。
“我…我只是問問。”徐長安說道。
“知道。”秦嶺看了他一眼,柳眉皺起了一些,似是隨口的問道:“小子,你若是養貍子,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徐長安心想不就是公母雌雄嗎,說什么男孩女孩。
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只能順著秦嶺的話說道:“女的吧。”
“因為云姑娘?”秦嶺問。
“算是。”徐長安本來覺得也無所謂,但是一聽到秦嶺說天底下有妖,也不免會這樣想。
“連個貍子的醋也吃,你果然…不太像男子。”秦嶺盯著徐長安看:“方才還對著一個小家伙喵喵叫,哪里有男子氣概…”
秦嶺說著,蹙眉:“是不是你在暮雨峰呆的太久了,也是…哪兒到底都是女子…”
秦嶺這才抬起頭,嘆氣:“當初祝姑娘果然不該讓你上暮雨峰的,只是現在說這些也晚了,要是你這孩子越長越像姑娘家,要我怎么與云妹妹交代…嗯?她興許不會在意這種小事。”
麻了。
他不過是興所致瞄了一聲,怎么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是玩笑?”他問。
“一點點?”秦嶺柳眉撫平,嘴角勾起了一些。
“師叔,您在捉弄人上,倒是和祝前輩有些相似。”徐長安嘆息。
“畢竟我是她養大的。”秦嶺點頭,隨后滿意的說道:“我喜歡你…這樣說。”
“?”眼看著徐長安不說話,秦嶺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怎么,我是姑娘養大的就不許喜歡她了?我怎么聽說你這小子在北桑城也算是離經叛道的,也會在意這種小事。”
“不是在意,就是第一次知曉。”徐長安如實說道:“師叔,您看起來年歲與祝前輩…差不多。”
其實差的多了,秦嶺感覺要更年長一些。
讓徐長安意外的是,秦嶺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的更燦爛了:“小子真會說話,凈說我喜歡聽的講。”
她年歲比祝平娘不知道要小多少,總是被當孩子看,如今被徐長安提高了輩分,高興還來不及又怎么會惱怒。
“再說。”秦嶺饒有興趣的看著徐長安,緩緩說道:“你不是也是那云姑娘養大的,不還是做了夫妻。”
她也很喜歡徐長安和云淺的故事。
嘴唇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不知道說什么啊。
什么叫絕殺,這就叫。
“我若是有你這樣的本事就好了。”秦嶺長舒一口氣,思考不掩飾自己看著徐長安時那淡淡的艷羨。
她看了看空蕩蕩的桌子,將貍花放到徐長安面前,無視了小貓兒粘著她的感情,起身說道:“長安,招待不周,我去給你弄些茶來。”
“您還是喚我小子吧。”徐長安只覺得脊背發涼。他將秦嶺那刻意推出來的好意還回去,說道:“有什么話,直說就是了。”
“那我直說了。”秦嶺笑瞇瞇的重新坐下:“你是怎么把云妹妹拿下的,還養了她這樣好的性子,不會吃醋,還這樣的好看。”
“云妹妹的年歲在塵世里也不小了吧,還保養的這樣的好,她一定很喜歡你。”
“來,說說,與姐姐分享一下經驗。”
徐長安眼皮一跳,將緩緩趴向秦嶺的貍花搶到自己懷里,看著貓兒第一次對著他亮出了爪子,抬頭說道:“師叔,您還是去泡茶吧。”
“說說。”秦嶺偏著頭,隨后從口袋里取出一袋靈石:“給你的。”
“那換個問題。”眼看著完全沒戲,秦嶺將靈石收回去,認真的問道:“你是…怎么讓云姑娘不把你當成孩子看的。”
這個問題對她而言很重要,也是她最想要解決的問題。
“大抵是,一開始她就沒有這樣想過吧。”徐長安平緩的說道:“師叔,我也不像是個孩子。”
“原來是這樣。”秦嶺嘆息。
是了。
徐長安一直以來,成熟的就不像是他這個年齡的人,完全沒有少年人的青澀意氣。
不說別人了,哪怕是她,分明當她娘親都綽綽有余了,不也沒有將徐長安當成孩子看嗎。
秦嶺很清楚,她言語中那些平等不是裝的,全部發自內心。
她抽了力氣趴在桌子上:“我當初,可是流著眼淚跟著她后面到處跑的…太難了。”
徐長安的經歷,也不是她能夠復刻的。
“師叔。”徐長安認真的看著她。
“…”秦嶺愣了一下,隨后順著徐長安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腰上,她瞇著眼睛,嗔道:“看什么呢?我托人從花月樓弄得衣裳,不好看?”
“好看。”徐長安點頭,然后繼續盯著。
靈石。
“呸。”秦嶺將靈石丟給了徐長安:“我看你現在就像是個孩子。”
“養家,也不丟人。”徐長安笑著將靈石收起來。
“還有呢。”秦嶺問。
“還有…您也不是外人。”徐長安隨意的說道。
“…”秦嶺愣了一會兒,怔怔的看著他,半晌后才說道:“你果然…有幾分女子的意思。”
她說的是心思。
從見面開始到現在,她的那點小心思可以說被徐長安完全拿捏了,不裝傻,不啰嗦,每一次開口都恰好是她想要聽的。
“這算是夸獎嗎。”徐長安嘆氣。
“算是吧。”秦嶺看著徐長安的眼光更有好感了。
她有想過,自己若是有閨中蜜友人會是什么樣的。
如今倒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