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撒哈拉沙漠上,一隊白衣人包著頭巾,穿著厚重的防沙服坐在駱駝上。
在他們面前,一塊至少高聳起五六層樓高的豎直巨巖上,一老一少并肩而坐,正在眺望著天邊急速洶涌蔓延,壓向眼前的黑暗,眺望那比他們身上肌膚更加深沉的顏色。
“師傅,世界真的就要在今天滅亡了?”
“是的。”
“我們就一點辦法也沒有?就連您也沒有辦法?”
“沒有。”
“可是您不是剛剛還派出家族的軍隊傾巢而出,去援助那位來自天上的大人嗎?”
“這是我們賽文特家族的使命。自古以來,我們侍奉一切降臨于地的外神,并為他們提供服務,以換取力量和安寧。
如果你認為那位大人會因我們的付出而出手相救,那實在是太過逾矩和失敬的想法了。
賽文特侍奉所有降臨于此地的外界存在,同時也與他們進行交易。我們這段時間的幫助,包括這次傾巢而出的戰爭,她都早已經付過等價的酬勞。
末日本就非因她而起,更何況即便她愿毀滅這個世界,我等凡人也無有抱怨的資格。
更何況,她已經格外開恩,帶走了你的幾位師姐師妹,送去到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我心已充滿感激。”
面對老者的坦然,少年人卻是滿腔的不忿:“可是我也想要活下去,想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老人聞言,也不惱,只是含笑著撫過少年人頭頂:“沒錯,你的天賦與韌性是這一代最強的,僅次于已經離開的愛洛根絲。你是一個天生的殺手與領袖。
要我說,確實也該給你一個活下去的機會,也想要看一看你能夠走去多遠。所以雖然無法看到你未來的成就,但為師尚且還能給你這樣一個機會。”
說著,老人取下背上的彎刃大刀,遞到了少年人手上:
“與黑暗融為一體,不要嘗試在黑暗中尋找光明。拿著我族傳承之物,你便有了最基本的,活下去的資格。至于能不能做到,能活多久,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賽文特家族從不是血親構筑的家族,我們彼此之間由傳承相連走到一起。但你在身為我的門徒之前,卻首先是我的兒子。
從今以后,賽文特不再是鼎力世間的一大家族,而是一個人的名字,就像這段傳奇開始的時刻一樣。
于公于私,你都應當以賽文特之名在至暗之中殺出一片天地,把這個名字傳承下去!”
話音剛落,黑暗的邊界將兩人吞噬,繼續向著更遠的方向蔓延。
少頃,幾道明亮的探照燈光從駝隊方向射來,將巨石頂端照亮。
老者神色微變,接著露出痛苦的神色,整個身體如無骨的花蛇般扭動起來。
少年人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了父親的腦袋,二刀把師傅的身軀自上而下一刀兩段,沒有一絲的猶豫。
他的雙眸迸射出金紅的光亮,虛空中連連揮砍,似是在與什么常人所無法窺見之物進行著殊死搏殺。
同一時間,作為賽文特家族的死敵,往生會的圣地里同樣一片愁云慘淡。
一眾信徒跪伏在圣堂中央五米多高的大理石女神像四周,哭泣著,顫抖著,祈禱著。
大殿中央的女神像頗為別致,她帶著完全遮蓋住面容的兜帽,長袍及地,一柄巨鐮斜倚在肩頭。
除了明顯帶有女性特征的身材線條外,無論怎么看都和西方傳說中的死神頗為相似。
世間的宗教信仰大多與真正的超凡無關,之所以盛行,除了一些背后的利益與意識形態斗爭,更多是因為凡人總需要一些寄托承載自己不愿承擔的負重。
正因此,西方諸多信仰抽象標志的主流教派常有指責往生會這樣的小眾信仰團體不過是借助神話傳說中的形象捏造一些偽神欺名盜世罷了。
而今日,他們全部死在了自己信仰的圣徽或圖騰面前,變成一灘灘一坨坨扭曲的蠕動的,失去了意識的污穢之物。
反而往生會的核心信徒全部平安無事。而他們的女神雕像,眼眸正流下兩行黑色的淚。
有信徒抬頭看到,立即呆若木雞。但更令他們瘋狂的事情還在后面,祭壇上的女神像…活了。
賽文特之所以無法徹底剿滅往生會,便是因為他們所信仰的是一位真神!在末世之日,她降臨現世。
“拯救我們!”“天哪!我見證了奇跡!”…如是的呼喊聲,此起彼伏,直到大祭司高高舉起手中的權杖,所有信徒才安靜地跪伏下來,聆聽女神的教誨。
石像邁步離開了祭臺,徑直走到神殿入口的位置,給信徒們留下一個背影。
在踏出第一步的時候,她便已經褪去大理石的色澤質地,變得像是一位活著的,身材巨大的女人。
只是女神開口的第一句話,便讓所有人陷入了最深層的絕望:“這個世界,完了。”
“不!拯救我們!”“我愿奉獻一切,請救救我的孩子!”“我無所謂的,只要您能”…亂七八糟的祈禱聲夾雜著癲狂和哭泣,再次亂糟糟響成一團。
女神沒有理會這些嘈雜,再次默默開口,而她的聲音直接回響在大殿中每個凡人的腦中:
“很遺憾,吾只是最低級的世界神,依賴著爾等之信仰,無法脫離這顆星球而獨存。
吾注定隕落當下,但至少,可為爾等留一片茍殘之地。吾將神國贈予這片土地,方圓千冢,當永保康泰。
凡在此間,一切照舊。但若辭離,絕不可追求光。切記,切記…”
最后一句尚未說完時,女神的身軀便已經化為如尸體皮膚與骸骨般蒼白的霧氣,緩緩彌散開來,漫布在圣堂為中心半徑將近兩公里的范圍內。
待到虔誠的信徒聽完自己神祇最后的教導,抬頭觀望時,女神的本尊與大理石雕琢的偶像一起,消散得無影無蹤。
那些剛剛還在呼天搶地,亂做一團,在絕境中盡顯人性百態的凡人們,此時只剩下默默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