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安靜的站在她身后,看著朱辭歲。
朱辭歲端坐調息,英俊的臉龐蒼白而憂郁,看得很多玉蝶宗弟子心軟,恨不得上前幫一把。
不過寧真真在一旁,她們不敢妄動,只能關切的看著。
她們大多數都不知道朱辭歲的身份,以為跑到這里來,一定是玉蝶宗的朋友。
丁星晴與荊小玫知道,卻沒多說話。
一刻鐘后,朱辭歲緩緩睜開眼,頭頂的白氣倏的鉆進了后腦勺。
他臉色紅潤,雙眼熠熠如寒星,更添了幾分英俊。
他解座下榻抱拳,鄭重的躬身一禮:“多謝莫宗主,朱某欠莫宗主一條命。”
寧真真抱拳:“朱公子這是碰上哪一路高手了?這世間能如此重創朱公子的高手可不我。”
朱辭歲露出苦笑。
寧真真一眼看出他有難言之隱,扭頭看一眼眾女。
她們不舍的紛紛告退,離開了大廳。
大廳內只剩下了寧真真與朱辭歲,甚至丁星晴也一起撤了出去。
寧真真來到大廳正北墻一幅百花圖下,坐到太師椅中,示意朱辭歲過來說話。
朱辭歲過來坐到她左下手,嘆一口氣:“此事說來慚愧,不該對外人說的。”
“…是鏡花宗內的高手?”寧真真明眸緊盯著他看,輕聲問道:“鏡花宗的長老…們?”
鏡花宗的一個長老是奈何不得朱辭歲的,朱辭歲的鏡花水月功可不是一般的奇功。
而且一定是用了別的手段,鏡花水月功是不怕圍攻的,借力打力,與一人廝殺與跟數人廝殺沒什么區別。
圍攻他的人數越多,他能借的力量越強,反而更加的從容及游刃有余。
朱辭歲沉默。
寧真真道:“他們是用了毒吧?”
大宗師的感覺極敏銳,尤其是對毒,更是敏銳異常,除非心智被迷,感覺被攪亂,否則,很難毒到大宗師。
即使神思不屬,劇毒靠近之際還是會有異樣感覺,除非這個時候被人牽引了注意。
總之,給大宗師下毒是需要極為高明的手段。
鏡花宗里竟然還有這般用毒高手?
“唉——!”
朱辭歲露出苦笑,神情糾結掙扎。
寧真真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家丑不可外揚?”
“莫宗主替我保密。”
“沒問題。”
“是宗里的長老們。”朱辭歲點點頭:“聯合了神劍峰的高手。”
“他們要除掉你?”
“是。”
“為何?”寧真真若有所思:“因為你說了什么話?”
“…對神劍峰有失恭敬。”朱辭歲嘆道。
其實他覺得鏡花宗與玉蝶宗沒必要打得你死我活,只是正常的爭端而已,而且鏡花宗也并不占理。
玉蝶宗的實力驚人,遠遠勝過人們所知道的,而且還有大妙蓮寺庇護,更沒有勝算。
鏡花宗與玉蝶宗再打下去,一定會吃虧,損失太巨大,還是及時止損的好。
這話惹來了眾長老們的勃然大怒,尤其是恰好有兩個神劍峰高手拜訪,聽到了他這一番話。
神劍峰兩個高手出言諷刺他膽小如鼠,空有一身武功卻懦弱無膽,可笑之極。
他忍無可忍,毫不客氣的點破神劍峰的用心,驅狼吞虎,不安好心。
這話惹得神劍峰兩個高手勃然大怒,憤而出手。
他也毫不客氣的還擊,結果兩個神劍峰高手被他擊傷,關鍵時刻是鏡花宗的長老們擋住了他繼續動手。
他們對于他竟然敢出手重創神劍峰高手極為震驚,這可是取死之道。
不僅僅是他死,還有鏡花宗也要跟著一起受牽連,神劍峰還會繼續相信鏡花宗嗎?
如果不相信鏡花宗,而鏡花宗知道不少神劍峰的秘密,會如何做?
神劍峰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反而霸道之極,對于危及到自身的對手絕不手軟。
他們驚怒之下,把他趕走,急忙給神劍峰的兩個高手療傷。
之后便有兩個長老過來訓斥他亂來,膽大包天,真以為練成了鏡花水月功就能肆無忌憚?
要知道鏡花宗對于神劍峰來說,便如螞蟻之于大象,輕輕一腳就能踩死。
神劍峰的高手出動,到時候憑他自己一個人能擋得住嗎?
他便是再強,也不可能擋得住神劍峰真正的頂尖高手,沖動魯莽無知。
他不服氣,覺得鏡花宗再差,也沒必要仰神劍峰的鼻息,如今有自己在,足夠自立,不受其他宗門欺負。
兩個長老搖頭苦笑。
朱辭歲見他們如此軟弱,很是惱怒,說鏡花宗對神劍峰阿諛諂媚,實在是自甘墮落,讓人不齒。
他們兩個逼他去給兩個神劍峰高手賠罪,他勃然大怒,放言絕不會屈服于神劍峰,神劍峰真要有本事,不妨來殺自己,看能不能殺得了自己。
說罷他便直接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最終還是宗主親自召他過去,他才不情愿的過去,已經下定決心,絕不會向那兩個神劍峰高手賠禮道歉。
結果,他在宗主那里果然見到了兩個神劍峰高手,而兩個神劍峰高手并沒有他想象的咄咄逼人,非要逼著他道歉,反而開始招攬他。
說他這般絕世資質,不該留在鏡花宗這般小門小派,太過屈才,不如隨他們去神劍峰,成為神劍峰弟子。
神劍峰弟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讓人仰望,獲得的尊重與名聲不是鏡花宗能企及的。
他斷然拒絕。
然后兩個神劍峰高手也不再糾纏,轉向別的話題,說起了在武林中闖蕩的奇聞趣事。
他不知不覺加入討論,談興濃烈,幾杯酒下去,便覺得他們兩個也是性情中人,雖然不是一路人,不可能做朋友,也不必做敵人。
至少他們兩個的胸襟是寬廣的。
可惜,他已然不知不覺中毒,不知道是酒中還是菜中竟然蘊含著劇毒。
他憤怒的瞪向宗主,發現宗主早已然不在,大廳里的桌邊只有他們三人。
兩個神劍峰高手卻得意的微笑,搖頭不已,諷刺他如此單純如此愚蠢,武功再強又有何用。
他憤怒化為殺意,便要殺掉兩個神劍峰高手,可惜身中奇毒,十成功力施展不出一成,被兩個神劍峰高手重創。
危及之下,他只能施展奇術催發潛力逃了出來,而他并不信任鏡花宗,一口氣跑到了玉蝶宗別院。
聽罷這一番話,寧真真蹙眉盯著他看。
朱辭歲面露頹然神色。
顯然這一番經歷重創了他,傷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還有精神與心靈。
寧真真道:“朱公子你懷疑這件事有你們鏡花宗的參與,是吧?”
“…”朱辭歲很想否認,但心底里卻是這般認為的。
宗主為何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而且沒有別人配合,神劍峰那兩個怎么可能毒到自己,自己的直覺難道是擺設?
種種跡相都表明,一定是內外配合算計了自己,是要殺了自己。
寧真真道:“朱公子你直接跑到這里,殊為不智。”
朱辭歲一怔。
寧真真道:“我們現在是仇家,你重傷之后跑到這里,鏡花宗會怎么看?”
朱辭歲臉色微沉。
他雖然閱歷不夠豐富,但并不愚蠢,一經寧真真點撥,馬上便明白了關竅。
他沉聲道:“他們會把我當成叛徒?”
寧真真輕輕點頭。
朱辭歲頓時沉默,神情低沉下去。
英俊的臉龐布滿了沮喪,頹然無力的耷拉下肩膀。
痛苦與惆悵,憤怒與無奈,諸多情緒揉雜在一起,讓他一時之間茫然無措。
這些不是武功高深就能應對的。
寧真真道:“你原本懷疑鏡花宗要害你,現在不必再懷疑再糾結了,鏡花宗不管當初是不是要害你,現在都要追殺你。”
“我…”
“你想解釋清楚?”
朱辭歲沉聲道:“我不相信他們會相信我背叛宗門。”
寧真真搖搖頭道:“你要是抱著這個想法,恐怕還要經歷一次生死。”
朱辭歲皺眉看向她。
寧真真道:“你從宗內逃離,重傷垂危之際卻是跑向了我們玉蝶宗,他們會認為你忠于鏡花宗?…他們再傻也會懷疑的,他們會斷定你中了美人計,徹底投向了我們。”
朱辭歲苦思辯解之法。
自己在那個時候只有一個念頭——逃。
至于逃向哪里,并沒有想清楚,只是不知不覺的跑到了玉蝶宗別院。
很可能自己要逃向更遠的地方,只是經過玉蝶宗別院的時候再也無力繼續跑了,所以昏迷過去。
他在心里這般解釋。
寧真真道:“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即使是你們鏡花宗。”
“他們…”朱辭歲想要反駁,張了張嘴卻又無力繼續往下說。
先前的下毒,還有兩人聯手圍攻自己,偌大的一個鏡花宗上下竟然沒有一個過來幫自己的。
就好像鏡花宗一下沒了弟子,沒有別人了,只有自己在,細細一想便知道其中有貓膩。
他們可能是不敢得罪神劍峰高手,寧愿犧牲自己,即使自己是鏡花宗唯一一個練成鏡花水月功之人。
自己不是未來的宗主嗎?
為何還會想犧牲自己?
寧真真輕聲道:“你是覺得自己地位高,未來的宗主,所以不會受到這般對待吧?”
朱辭歲點頭。
寧真真道:“你若是成了宗主,鏡花宗還會奉神劍峰為尊嗎?”
朱辭歲搖頭。
“你們宗主年紀不大吧?”
“四十多歲。”
“你覺得他做多久的宗主會甘愿退位?”
“…不知。”
“但你練成鏡花水月功,威望極高,而且隨著年紀增加會越來越高。”
“我絕不會逼他退位的。”朱辭歲忙道。
寧真真失笑:“你這承諾他會信嗎?而且有時候也由不得你不當宗主,眾望所歸,推無可推,就像我當時不也一樣?”